辛夷心下腹诽:有银子不要,可不就是傻么?
面上却笑嘻嘻道:“河西离幽州乘船便能直达,不过一天的路程,那船平平稳稳的,可不是马车颠簸能比得上的,姑娘你照旧围着碳盆嗑瓜子吃点心,这并不冲突呀!再说了,姑娘不是早就想去那传闻中有百里梅林的幽州看看嘛?此时又正值寒冬,想必那百里梅林正是好时候呢,咱们专程去看景,有人保驾护航,出力出钱,顺带治个病,还能带回万贯家财,何乐而不为呢?”
任凭辛夷说的天花乱坠,苏纺都不为所动。
辛夷还欲再劝,只被苏纺一句话就偃旗息鼓了。
只见苏纺凉凉的瞥她,淡淡道:“柳家给了多少金银叫你前来美言?”
辛夷:“……”
真是冤啊,她想多挣点打赏银子容易么?
她的三进三出大宅子喂,啥时候能与她亲密的见上面呐。
这说话间的功夫,小童就来通禀梁有慧到了。
苏纺打发掉一脸愤愤的辛夷,换来平厢近身伺候,这才让小童请了梁有慧进来。
不过半个时辰不见,梁有慧的眉目间就多了丝沉色,进了亭子,平厢倒了茶奉上,她也没心思品。
只看了看苏纺,犹疑间,身体已然领先大脑,不自禁的掏出了怀中的东西。那是一只红黄相间的金鱼状荷包,瞧成色,年代已久。
一见那金鱼荷包,苏纺眼神便是一闪,眼底讳莫如深,神色也愈发清冷。
见状,梁有慧心下微叹,若不是公爹下了死令,而她并不想当着柳家上下的面承家法,丢脸面,这荷包,她是不想轻易拿出来的。
毕竟如今的苏纺已经不是小时候的苏纺了,她不定就有性命交关的时候用得着苏纺,现在拿出了荷包,以后就没有傍身的东西了。
可此时不拿,她不能保证能说动苏纺,只能靠这荷包,帮她这把了。
“我年岁小了你娘亲许多,你外祖母儿女众多,又管中馈,忙得紧,我几乎是你娘亲一手带大的,别的不说,我的绣艺,就是你娘亲手把手教的,后来你娘亲出嫁,我可是不习惯,见天儿的吵着要找她,她心疼我得紧,便央了你外祖母,将我接进苏家住了好长一段时日,这金鱼荷包,就是那时候她绣给我把玩的,还说只要我想她了,便叫人拿着金鱼荷包来找她,她便立马回梁家接我到她身边住住,直到我出嫁,她也应了我,只要我有事,拿着金鱼荷包来找她,她便会帮我,只可惜,我出嫁不过半年,她就……”
说到这里,梁有慧已是满脸泪水,不知是真的想起了那待她如亲闺女一般的姐姐,还是别的。
苏纺自然是知道这荷包的故事的,当时梁有慧出嫁,她和娘亲回去送她,娘亲说的话她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的,她知道梁有慧不曾掺假。
如今娘亲已然不在,但她应过的承诺不能当不存在,身为女儿的,自然要替她践诺才是。
“娘亲有多疼四姨母,我自是瞧得真真儿的。”苏纺微顿,接着道:“既是娘亲的承诺,我替她履行便是,姨母便说说吧,有何事用得着我。”
听苏纺如此说,梁有慧心下松了口气,露出一抹笑道:“纺儿一身好医术早已闻名四海,我便是在幽州,也是有所闻,恰巧你姨父的上官身体有疾,旁人都束手无策,我便想到了你,这才赶回来,只为请你一同去幽州,出手相救,这关系到你姨父的仕途,还望纺儿一定慷慨相助,姨母必定铭感于心。”
罢了,又道:“你治病的规矩姨母知道,你且放心,这诊金自是不会少,只要你能治好病人,要多少诊金,任凭你提,只是这病人拖了许久,怕是不能再拖了,望纺儿能立刻准备准备,同姨母出发前去幽州才好。”
“只是治病这般简单?”苏纺挑眉,一错不错的望着梁有慧,道:“我治病的规矩,除了诊金,姨母可真清楚?”
四不治的规矩,梁有慧一回梁家就听几个嫂嫂抱怨了,那位可不是普通人,想来不用照这规矩来衡量吧?再说,到时候苏纺治好了病,金银珠宝必是少不了的,也不怕她过后说什么。
于是,梁有慧自动忽略了这个规矩,当下道:“姨母自然是知晓的,纺儿放心,不会坏了你的规矩的。”
幽州离河西又远,且又是大余的地界,想要辛夷去打探一切情报辛秘,自是有些困难的的,她也不放心辛夷离她太远。
所以,苏纺目前对梁有慧口中说的,知之甚少,怕是要到了幽州,才能探个究竟了。
想到此,苏纺便道:“那好,我这便准备准备,明天一早启程,我专程跑这一趟,且是看姨母的面子,还望姨母不要欺瞒我才好。”
听得苏纺同意了,梁有慧大喜,哪里顾得上去想自己究竟算是欺骗苏纺了还是没有欺骗了?
当下就回去准备了,只等明天一早前来接苏纺启程了。
梁有慧将将离开,辛夷不知从哪旮旯钻出来,又进了亭子,盯着苏纺笑得贼兮兮的。
“姑娘嘴上说不去,可心里倒诚实着呢!我就知道,那百里梅林,你不能不心动,我这便去准备,左右没事,咱们便在幽州好好玩一玩,毕竟去大余的机会不多啊。”
说罢,辛夷又一阵风似的离开了,看的平厢抿笑不已。
苏纺摇摇头,吩咐平厢道:“你去给几个小童厨娘都结了月钱放上半个月假,等咱们回来再来上工,再将行李都拾掇拾掇。”
平厢应声去了。
苏纺翻了翻身旁炭盆里的碳,那热气便又多了几丝儿,她拿起梁有慧匆匆离开而没来得及拿走的金鱼荷包,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抚着。
一晃都十年了啊。
娘亲的呢哝软语,哄她睡觉的情景仿佛就在昨日,而爹爹挽着衣袖一笔一捺教她写大字教她作画也仿佛就在刚刚而已。
她想,要是爹娘还在,恐怕她也早早出嫁了吧?
娘亲替她觅得的夫婿定是这世间配的上她的好儿郎。
爹爹素来疼她,她若出嫁,必定是十里红妆,轰天动地。
可惜。
每每想到这番可惜,她便愈发想不明白。
苏家只是普通的商贾之家,爹爹从来都是一心一意的经营家里的生意,而娘亲素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一门心思相夫教子操持中馈,是谁这般心狠手辣竟害他们性命?
而爹爹早有预料留下的那封遗书又偏偏表明他是心如明镜的。
只是这一切,年幼的她蒙在鼓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