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利亚回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安戈涅几不可见地撇嘴,不再搭理他,转而直视艾兰因那双不屑看见她的眼睛:“我这里收到的资料显示,你回到哨所之后,在精神检测中风险评级结果为二级,按照规章需要立刻接受全套护理。艾兰因队长,请配合我的工作,这也是为了维护哨所所有人的安全。”
艾兰因淡然纠正:“阿尔法小队的队长另有其人,我只是被迫兼任副队长的战术指导。”
看来他其实很希望自己才是队长,并且完全不介意她这样的陌生人知道阿尔法小队内部不够团结,安戈涅在心中暗笑。
安戈涅自觉表情管理到位,艾兰因却微微蹙眉,好像察觉了她在无声地对他指指点点。
向导对他人的情绪变化大都敏锐,她立刻露出和气的微笑,转回正题,加重咬字念出对方的正确头衔:“副队长,假定精神检测的结果确实不够准确,你更应该让我做个快速检查。只要给我五分钟就可以,不,不需要五分钟就能解决。
“你没事,我走人,立刻去处理下一位队员的问题,也能对上面交代,这样对大家都好,不是吗?”
“不需要,”艾兰因依然微笑着,只是那抹迷人的弧度冷淡极了,“我会证明你已经完成了对我的护理,手续上不会有任何问题。”
“和你说了吧这家伙毛病一堆,别管他了,反正死不了。”哥利亚自来熟地去揽安戈涅的肩膀,她错步闪开了,依旧盯着银发哨兵。
“容我再问一次,你那么抗拒向导的协助有什么特殊原因吗?”
艾兰因瞥她一眼,没听到似的坐回钢琴前开始奏乐,用实际行动表明,他想说的都说完了,他们的对话已经彻底结束。
安戈涅终于也彻底冷下脸——能让她无法维持营业模式大概也是种稀有的才能。她轻笑,向后退了一步,仿佛终于死心了。
艾兰因唇角了然勾了勾。
然而下一刻,向导的精神力骤然爆发,明确地朝着艾兰因奔去。
如果说安戈涅接近哥利亚的精神屏障时蹑手蹑脚,还小心翼翼地反复敲门推门,现在她就是无视门铃和安保警告,直接一脚踹上门板——而且还是很多条精神力的触“脚”一起上的。
她的精神力撞上艾兰因的屏障。
流淌的钢琴声同时戛然而止。
双方真正的精神接触恐怕只有不到一毫秒,哨兵的精神屏障像是一个封闭的球,表层的力场严密且存在感鲜明,抗拒着任何外界干预和侵入。
安戈涅探出的精神力猛地反弹回来,她的太阳穴之间顿时窜过烫伤般的刺痛。她扶住门框,抓着门边的指节微微泛白,没有让身体摇晃第二下。
艾兰因手指则悬停在琴键上方。他侧眸看向她,浅色眼眸冷得仿佛冰结。
哥利亚察觉到近处的精神力波动,但他在精神感知上并没有那么敏锐,看着两人各自的反应,这才逐渐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愕然抽了口气
:“喂!”
安戈涅直勾勾盯着停下手中动作的银发哨兵,唇线绷成一条扭曲的弧线,而后突然唇角上翘:
这家伙的排斥反应可以承受,没有那么强,说到底也不过是和B级向导持平的精神力,而她再怎么样,也是个非常规的B+!
毫不犹豫,安戈涅再一次伸出精神力,以上一次两倍的强度与艾兰因的精神屏障碰撞。
铛——!钢琴吐出一串刺耳的不和谐音,宛若哀鸣。
艾兰因单手扶住额角,左手手肘压在黑白键上,右手五指张开,跨了一个八度,大力按着琴键僵止在原位。他就势下压,似乎要借力撑着身体起身。
哥利亚下意识挡到安戈涅前面。
但艾兰因的身体晃了晃。
随后一声闷响,他非常不优雅地从琴凳上摔到地上。
昏厥过去之前他扭动脖子,用力看了安戈涅一眼。他的瞳孔剧烈收缩着,满是震惊。
大概他根本没想到还会有主动用精神力攻击病患的医生。
哥利亚显然也大开眼界,飞快地确认队友的体征之后,嘿地咧嘴:“没死。不过,这算不算袭击战斗人员,好像后果挺严重的,现在你要怎么办?”
安戈涅不客气地征用了琴凳,俯身按住艾兰因的额头:“请注意措辞,我只是用了相对激进的特效治疗方法而已。”
这么说着,她借着肢体接触制造的“缺口”,开始快速检查艾兰因的精神屏障。
表面上看不出来,艾兰因的状况其实比哥利亚还要糟糕,而且留下的精神创伤都有一段时间了。不难想象,更新更浅的那些都由他自己处理了。
瞎逞强。安戈涅撇嘴,加快了处理速度和力度。和这种家伙没必要讲温柔舒适。
“他一直拒绝向导的护理?有什么原因吗?”和两个哨兵一言不发地同处一室有些怪异,她就又问了一遍,这次是问哥利亚。
红发哨兵抓了抓自己的小辫子:“好像和他的出身有关系,他总是怀疑别人会对他的精神图景动手脚,所以坚决不放开精神屏障。”
安戈涅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他可以找个搭档,建立链接之后,没向导会毫无理由地害自己的搭档。”
结合之后的哨兵和向导可以说是命运共同体,一方受伤和死亡都会给另一方带来严重伤害。
“哪有那么容易,你们向导的数量可比我们少太多了,而且要找到合适的更难……”哥利亚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她身上流连了片刻,他转而压低声音,“不过听另一个队友说,他好像一直在找一个人。”
“哦?”安戈涅顺着话头问了一句,并没有真的在期待后续。她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艾兰因身上,或许是她刚才的强硬冲击有了效果,他的精神屏障居然没有再排斥她,反而变得异常好操作。
“是他调到这里之前的事,他好像差点死在一次任务里,如果不是——”哥利亚突然顿住。
安戈涅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她专注于疏导上,因此没察觉,一条黑色大蛇不知道什么时候盘住了她的小腿,正缓慢地绕着她游动。
蛇身颜色浓重,精神体特有的半透明光泽因此变得难以察觉。
这看上去简直就是一条真的大蟒。
安戈涅的心跳快了一些,她随即冷静下来。谢天谢地,精神力凝结成的蛇盘在身上也没什么感觉。
她一动不动地等了片刻。黑蛇看上去并无恶意,只是绕着她游动。它很快爬到了她上半身,尾巴和头贴着她脖颈游弋的样子甚至……有一些亲昵。
明明是没有实体的精神凝结物,安戈涅却仿佛在黑蛇经过的地方感受到了细密鳞片贴着皮肤游走的凉意。脊椎骨一瞬间过电,她轻轻颤栗。
“呃,”哥利亚愕然瞪着黑蛇,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
安戈涅摆摆手,不想多谈论与艾兰因外表在色谱两端的精神向导:“你刚才说如果不是什么?”
“哦,如果不是那时候有向导出手,这家伙估计已经迷失了。”
“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那个向导了?”安戈涅耸耸肩,这种烂俗的故事在现实和虚构中都很常见。
她也有过自以为走在正确的上坡大道上的新人时期:遇到不稳定的哨兵,无论治疗的风险和军衔,她都会毫不犹豫地干预。因为那是正确并且道德的事。
只是对如今的她来说,那些固守的准则也好、那时候的自己也罢,全都已经十分遥远。
“差不多吧,但有可能是假的,毕竟我的消息来源不算可靠,那家伙最喜欢在真话里套假话了。”哥利亚的红狼也再度现形,它有些焦躁地来回踱步,牙齿微露,似乎很想把黑蛇从安戈涅脚边扒拉下来,却终究有些忌惮它。
那泛着冰冷光泽的鳞身和红色蛇眼看上去确实不好惹。
哥利亚潜意识里大概也拿艾兰因没办法。
安戈涅笑了笑,不置可否。艾兰因经历过什么、小队内部的关系都和她没有关系,今天过后,她很可能再也不会和这个小队有联系。她只是个听故事的过客。
十五分钟后。
“好了。麻烦你在这里继续观察一下他的情况,醒来之后如果有任何不适,可以按照这个说明单服用一些安慰剂性质的药物。”
安戈涅从琴凳上起身,从随身小包里熟练地摸出一张传单。
“下一个是……我看看,是你们队长。事不宜迟,那么我先过去了。”
白噪音室的隔音出色,以哨兵的耳力,安戈涅的脚步声也很快听不见了。
哥利亚抱臂看着地上的队友,等了没多久就失去耐心,不客气地抬腿踢向艾兰因。
在他的靴子尖碰到艾兰因的脸之前,银发哨兵猛然睁开眼睛。
他看了哥利亚一眼,没计较对方打算干什么,语速比平时快:“她人呢?”
“啊?”
“刚才那个向导,她到哪里去了?”
“哈?你想干嘛,这次是你不对,你要是找她麻烦,我可不会——”
艾兰因不搭理哥利亚,猛地拉开门,快步朝外,差点撞上同时往门边阻拦的红发哨兵。他及时调整脚步方向,轻盈地侧身避开。
两个哨兵险险错身而过,哥利亚捕捉到了艾兰因的神色,不由眯了眯眼睛:
平日里疑似把微笑表情焊死在脸上的副队长,竟然顾不上管理神色,露出不像艾兰因的、几近失态的焦急和仓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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