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个休息日的目的地已经考虑好了?”
艾兰因这话一出,安戈涅的眼睛立刻亮起来。意料之中的反应,她总是异常期待他安排她离开王宫的短暂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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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看湖,”安戈涅立刻回答,斩钉截铁,顿了顿才想起来小心翼翼地补充一句,“可以吗?”
艾兰因将她的小反应尽收眼底,宽和地弯了弯眼角。最开始的时候,她对他的敬畏多过亲近,提要求总是顾忌重重,每当他问她想要去哪,她都会分外懂事地推辞,表示由他安排肯定是最好的。
这是安戈涅在王宫中自然而然习得的小心谨慎。弱者对强者表现出依附态度最为安全。
艾兰因并不觉得这是件坏事,学会观察并融入环境是生存的第一课。他也不需要一个骄横愚蠢的公主,那只会给他惹来无穷无尽的麻烦。
但十分矛盾地,他又不希望她对他太小心客气,下意识期望着安戈涅会对他真正地亲近和感激。
这并非因为她的信赖和倚重会更方便他安排她,借由她达成他的目的——安戈涅确实是为此诞生的,但她拥有意识之后他的引导和塑造,就已经让她本能地仰望她、以他的看法为基准,不必多此一举。
大概是一种无可救药的造物主心态,兼具傲慢和自恋。艾兰因对此心知肚明。
“好,那就去看湖。”他淡然答道。
安戈涅眼睛里因他而亮起的星星闪闪烁烁,她还有话要说。
“嗯?”
少女一只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袖,她竭尽全力克制着期待,仿佛只是顺势问道:“那么老师,这次你……会一起去吗?”
他没立刻作答,安戈涅便急忙补充说明自己的动机:“上周老师你布置的古代诗歌里,有位骑士的剑被称赞媲美湖光,我看了全息影像,湖水的光影确实很美丽,但是总觉得还是和看到文字时的想象差了一点,所以我才想,是不是亲眼见到会有什么不一样。当然,也可能是我对诗歌的理解还不到位,所以……”
艾兰因适时打断她开始东拉西扯的劝诱:“好,我恰巧有空。”
安戈涅愣了须臾,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偏了偏头:“那太好了。能不能把目的地名字也告诉我?去之前我会事先查一查周围的资料,不会让这个休息日白费。”
他不由微微抬起眉毛,她的学习热情这样高涨让他惊讶。他看得出来,这并非全都是为了表现得像个好学生,来讨好他、让他称赞她。
湖光,骑士。
离开王宫的路上,艾兰因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思绪又回到了安戈涅对这个名词异乎寻常的热情上。略作回想,他的脑海中立刻浮现了吸引她的古老诗歌原文。
那是叙事长诗的一部分,这位主角爱慕着主君夫人,为救回她出生入死地战斗。
这个故事后半已经不存,受世俗阻碍的恋情结局遗失在了星海征程之中。但留存的片段也足够勾勒出一个英俊勇敢、对爱人温柔坚定的完美骑士
形象。
艾兰因了然弯唇:吸引安戈涅的是这个美好到虚假的骑士,对湖光的好奇只是连带。已经度过了第一次发热期,她大概也开始对恋慕那套东西好奇,心生向往很正常,只是——
安戈涅明面上身份尴尬,安普阿又因为她的真实身份心存芥蒂有意疏远,她虽然属于核心王室成员,却活得像个边缘人,偏偏她又是个貌美的mega。好在她在他有意无意的引导下,对异性有极强的警惕心,不识趣的alpha和beta向她搭讪一律不搭理。
如果是他在的社交场合,她甚至会主动绕到他附近引起他的注意力,等着他帮忙解围。
但假如她误以为那群蠢货中的某一个是歌谣里的骑士,被爱慕冲昏头脑犯下错误呢?
就像利丽仓皇跟着某个无名小卒徒劳的逃离那样。
即便是复制体,即便成长的环境不同,性格和志趣也未必一致,然而一旦有了自己的意志,就有脱出掌控、打乱他计划的可能。
想到这里,艾兰因形状美丽的淡色眉毛微微揪起。
这颗星球上没有称得上海洋的巨大水体,但依靠以太族的帮助,还是维系了勉强够维持人类文明的水系,要找出个湖边度假地自然不是难事。
难的是一整片水域都属于自己的清静。
一艘白色的小船慢悠悠地飘在湖心,随着和缓的水波轻微摇晃。
艾兰因拿了一本纸质书着,偶尔抬眸看安戈涅一眼。她好像怎么都看不够周围的景色,保持着同一个姿势,手臂撑在膝盖上,掌心托住下巴,半眯着眼睛看午后安静发光的湖面,似乎在发呆。
然而等他的视线落回纸页上的时候,安戈涅就会悄然望向他。艾兰因佯作不觉。
大概这样安静的环境下和他在同一叶小舟上独处,她还是有些不知所措,总等着他主动说些什么、教她点什么。
艾兰因将手头的这个章节看完,这才抬起头:“怎么样?这是你想象中的湖光吗?”
安戈涅犹豫地停顿片刻,没有吝啬赞誉:这里非常美,而且还有野生动物,它们起飞的时候落在水上的倒影非常漂亮。但是……?”
他微笑着接话:“但还是和你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艾兰因已经准备好了一番温和的说教,让她警惕想象力对事物、对人一厢情愿的美化。
然而安戈涅的反应让他意外:“嗯……眼睛明明看到的好像和用全息影像看到的差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这里的更好一点……更让我喜欢。那个诗人说不定就是想到了这样的风景,才写出湖光的形容。”
她动了动双脚,把下巴搁到膝盖上,从眼睫下眸光闪烁地望着他。
“老师,之后每次读到那句诗,还有每次说到湖泊,我肯定都会回忆起今天的。”
艾兰因一怔,随即微笑道:“那就好。”
她并没有自觉:她所拥有的详实的、真实的回忆,其中绝大部分都有他出现
,而那些时刻的绝大部分?_[(,又有他用暗示和言语不动声色进行的引导。
“戴拉星也有个以风光著称的湖泊,你和母亲说不定去过。”比如这样。
安戈涅果然认真想了想,从残缺的模糊印象里挖出了一点有关联的东西,随着他指引的方向,将它解读为回忆:“好像是的,不过是我很小时候去的,具体都记不太清楚了。”
“那里客流不小,会比这里热闹很多。”
“啊,那么我还是更喜欢清静,你挑的地方肯定是最好的,”安戈涅略微倾身,指尖落到船舷外,轻轻地划水,观察自己的手指因为光线折射在水中弯折出有意思的形状,自言自语,“现在有一点云了,刚才没发现,这湖真的好深,完全看不到底。”
艾兰因不自觉盯住她。他都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好笑,她还不至于不小心到主动从船上落水。
但安戈涅身上有种独特的危险气质,好像某种昂贵并且会乱动的易碎品,只要一不小心,她就会梦游似地自己走到架子边缘,淡然漠然地看着自己摔成碎片。
艾兰因不由想到她从“棺材”中坐起来时候的场景:
略微打湿的黑发,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孔,缺乏重点地扫视着周围一切的眼睛——她的视线最开始直接从艾兰因的身上飘了过去,好像他和身后墙面的低调纹样没有区别,只是色块和立体程度不一样的另一种图案。
第二遍环视四周,她才终于看向他,意识到他的存在。
她的面部肌肉微微地抽动,做出表情的本能还在,但是由于她无法理解情绪,无法做出当下情境应有的反应,所以这只是单纯的生理现象。
那一刻,艾兰因久违地感受到了轻微的恐惧。
那是面对异质存在的本能——即便他自己就是极度异常,甚至很难断定是否还算人类。
艾兰因只有模糊的印象,但当初将以太族转化之后,永生实验失败的复制体似乎都是在醒来之后,因为无法拥有正常的情绪和自我认知,迅速地沦为与兽类相近的非人之物。
这次也一样么?
但是少女失色的嘴唇动了动,回忆一般尝试数次,终于掌握了唇舌的用法,以沙哑的声音吐出不连贯的音节:“我……活着?”
“活着……我不想死?死?”缺乏起伏的、无意义的喃语,她再次环视四周。
艾兰因那瞬间以为她是完美的转移成果,继承了利丽的记忆:“对,你还活着。”
“你是,谁?”
下意识的回答:“艾兰因。”
“艾,兰,因。”她一个音节一个音节地跟着念,吐字有如生锈多年的机械恢复运作,重音的落点极为怪异。
“艾兰因,我……不想死。”她的句子更加连贯了。
“我不要……不要,死……不要……”陡然之间,她的身体和表情都在剧烈颤抖,仿佛皮肤之下有凶恶之物即将撕开皮囊钻出来。
艾兰因按住她的肩膀,让她感受到他手掌的体温,
以平静坚定的语调说:“你不会的,你不会死,你活着,现在你很安全。”
她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近似人类情绪的表情,那是有别于无表情的茫然,似乎也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不想死”。她更加难以理解身体中突然涌现的感情,她不明白那是对死的畏惧。
这个瞬间,一个奇异的猜想出现在了艾兰因的脑海之中:她的记忆显然不全,然而保有理智和稀薄的自我认知,只遗留了对死亡的巨大恐惧。
名为利丽的少女濒死时刻活下去的意愿是极为强烈的感情,难道这份恐惧是催化剂,也是以太能量愿意接受的饵食,因此破天荒地做出了回应,让复制转移的过程勉强得以成功?
只是一个猜想,无法证明。
但或许她是以太族也选中的“王嗣”,很适合当王国的最后那位君主。
而少女逐渐地停止颤抖,又开始不甚流畅地发问:“艾兰因?你是谁……?我又是……什么?”
这问题难以回答。艾兰因想了想,说道:“艾兰因,这是我的名字。安戈涅,这是你的名字。”
“安戈涅,我的名字。”
“对,安戈涅,之后我会教你怎么融……”他临时改口,“我来教你怎么回到正常生活中去。”
“教我,所以……你是老师?”她调动了残存的常识和记忆。
艾兰因沉默了两秒:“你可以这么认为。”
于是,她第一次以这个称谓呼唤他:
“老师。”
“老师?”
艾兰因回到现实。他罕见地走神了。
他对上安戈涅关切的目光,摇摇头:“想到了一些事。”
她好奇地眨眨眼,但是没有追问。
午后天色预定转阴,原本呈现出澄澈蓝色的水面一下子染上略显浑浊的灰调,艾兰因看了看开始汇集的云雾:“差不多该回岸边去了。”
安戈涅有些依依不舍:“好的。”
他们到岸边五分钟后就开始下绵绵细雨。这个片区的气象局临时提前降雨。
管家准备周到,立刻给安戈涅送上披肩,然后在艾兰因伸手时递出一把伞。
刚才还泛着绿意的湖面在雨中成了雾气缭绕的灰色。
艾兰因撑开伞:“到室内去吧。”
“现在的湖面和你的眼睛颜色好像。”安戈涅冷不防说道。
管家还没来得及退开,闻言也面露惊愕之色。
她的反应却更大,察觉到这话不太合适之后眸光剧烈闪动,有所了悟的同时陡然变得慌乱,说话也磕磕绊绊:“我、我不是……我就是随口,想到什么说了什么,我……”
管家的表情一瞬间更加微妙了,反倒是艾兰因神色如常:“是吗?”
而后,他就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将足够遮蔽两个人的伞面往她的方向偏了一些:“想继续看雨雾的话在室内也可以看,不要着凉了。”
安戈涅进观湖别墅的这一路走得很忙乱,裙摆上沾了好多泥点,进门之后就急忙去换衣服了。
等少女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深处,管家走到艾兰因身后,低声说道:“大人,殿下她——”
艾兰因看了他一眼,后者便识趣地收声。
旁人能看出来的,艾兰因当然也察觉了。
她对他的依赖和信任之中,不知何时多了少年人无法用拙劣演技掩饰的恋慕。或许更早时候就有端倪,只是因为他习惯了她对他的倚仗,并未往那个方向去想。就连刚才那句话其实都算不上什么实证。
她刚才异常激烈的反应才是最大的破绽。
“你什么都不知道。”半晌,艾兰因淡淡地发话。
管家微微欠身,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银发灰眸的王国首相站在面朝湖面的玻璃墙前,看着那一片与他眸色有些微相近的雨雾,忽然笑了笑。
无妨,他想,反正少年人的爱慕与青春一样瞬息万变、来去无踪,只要他放任不管,不做回应,她喜欢他,总比喜欢上哪个王宫里的愚蠢alpha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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