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江禾昀的关押时限到了,林廷不得不放人。临出警署门前,局长领着江禾昀来到林廷面前,要他为那一拳道歉。
林廷当然不肯,挺着腰杆与江禾昀四目相视。在众目睽睽之下的江禾昀,保持常态的伪善,不介意林廷当下的无礼,嘴上说着什么没关系,什么职责所在。
还走上前来,要与林廷握手一解误会,林廷不动作回应,江禾昀料到他不会伸手,便收回手去,而后凑到林廷耳边低语到:“我就是喜欢看人从充满希望一下子落尽失望,却没有丝毫办法的样子,显得分外可笑。还有......”
江禾昀停顿了一下,探出舌尖舔了一下嘴角的位置,“这一拳,我会让你还的。你记着。”
林廷放在衣袋里的手掌紧了紧,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江禾昀大摇大摆地走出警署。
关于李家父子后来的境遇,孙曦苑是从母亲口中得知的,因协议上签署的是李国荃的名字,且他一心为儿子顶罪,在二次审讯和法庭上将罪责全部揽了过去,当即被关进牢中等候审判。
李玉然想给父亲寻关系减少刑法,为了打通上下花了不少银票子,再加上给贩奴获救受害人的赔偿款,散尽了家财,连李家祖传大宅子的地契都卖了去。
毕竟是自己的亲阿嫂和侄子,学佛心慈的孙夫人不忍心看着他们流落街头,便在近城郊买了一处平房,让他们住了进去。
经过上次与江禾昀交锋后的落马挫败,林廷好几日都是一副郁郁寡欢,生无可恋的模样,饭不吃,觉不睡,连出警也不积极了。舟子当然是不能看着自己的大哥饿死的,外出三餐吃完都会帮林廷捎点什么回来。
这日中午,舟子带回来的是一个荷叶包鸡和几个烙饼,照例沉默地把新鲜的食物放在林廷的办公桌上,再把颗粒未动的上一餐食物撤下。
出了办公室门,舟子听到了楼下传来探员们斗嘴的声音,他被林廷感染得心情不悦,便用往常从未有过的勇气,站在走廊上朝下喊着,“能不能安静点啊。吵死了。”
“谁叫舟子的耳力好,听什么都是吵。”楼下的探员们听到了喊话,略带调侃地回答着。
舟子皱了皱眉不再搭理他们,打算回头关上办公室的门,一转头就看见林廷直勾勾地盯着他。
好半晌,林廷也不说话,凌厉的目光看得舟子浑身不自在,颤着声问道:“林哥,怎么了?”
“舟子,上次我们进去城南仓库,你说你仿佛听到了什么,可还记得?”
“嗯?嗯。”舟子先是疑惑,后来才反应过来舟子在说什么,便点点头。
“走,我们去那看看。”林廷拿起桌上还温热的荷叶鸡,朝门口的方作舟走去。
城南仓库自李家出事后,就被李玉然一并卖出换成银票了。新任主人接手后,暂时还没开始打理,便闲置了下来。
两米多高的围墙,要翻过去着实让林廷废了不少力。他轻巧落地后,拉开大门的门闩,好让方作舟进来。
林廷和方作舟前后走进了城南仓库,里面的摆设大多数都和上次没有什么变化,来者也还是他们两人,只不过总有种时过境迁的感觉。
一想到这房子前身是监狱,还发生过贩奴那么可怖的事情,肌肤触碰到屋内阴凉的空气,方作舟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你说你上次是在哪个方位听到的声音?”林廷问道。
方作舟闻言,便先林廷几步朝前走去,按照依稀的记忆来到一层上二层的楼梯口边,靠墙向上延伸的楼梯下分隔出一处背光隐蔽的空间,摆着一个高达两米,西洋风格的雕花琉璃长木柜,里面放着一些蜡烛、纸张等日常物件。
“好像就是这里。”
林廷歪头走过去,围着楼梯绕来绕去,忽然他发现靠近木柜的地板用脚踏起来的声音,与正常的水泥地稍有不同。
空洞,脆响。
林廷蹲下去再仔细瞧木柜底,木柜脚下怪异地铺着一个毛绒毯子,他掀起毯子一角,毯子底下显现出两条细缝构成的边角。
“舟子过来帮我一把 。”林廷放回毯子站起身,走到木柜的里侧,呼唤着方作舟帮忙,想把木柜从毯子上面移开。
两个人一左一右,方才将沉重的实木木柜挪出楼梯底,林廷迫不及待地将那张毛绒毯子掀开。
如他猜测的那般,毯子盖着的是一个通往地下室的暗门。
“天啊。”方作舟见此景,除了感叹,一时失语。
“那天你没有听错,江禾昀应该就把人就关在这地底下。”林廷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拉开了那道石板门。
顺着开启的力道带出一阵凉风,卷起细微灰尘,林廷鼻尖发痒,轻声咳了几下。
原来搜查仓库的那天,他们与那群贩奴案受害者,堪堪只差了一个石板门的距离。方作舟刚消退下去的鸡皮疙瘩,再次卷土重来。
林廷从木柜里取了两根蜡烛,用火柴点燃,一根递给了舟子。
他们沿着陡峭的台阶走下去,仓库地下一层呈现着约为一楼二分之一宽长的空间,破落苍凉,迎面的空气中有股稀薄的铁锈味,地上有随意散落的圆环脚铐。
不正是监狱的场景吗?
林廷缓缓走了一圈,仿佛置身于那些个被关押在此的人,被迫妻离子散,生死两茫茫,历经的悲惨日夜里。
烛光撒在墙灰斑驳脱落的墙壁上面,布满了无望挣扎的痕迹,林廷睫毛一动,瞥见墙角的一处,好似有人用鲜血写着个什么字。
他持着微弱光芒的蜡烛走过去,看清了那个发干暗沉的血字,眸色骤变。
一顿一顿,扭扭曲曲笔画。
“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