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宴,一个在魔界兴盛了上千年的狩猎活动,只不过普通的狩猎,猎的是动物,而血宴的目标却是活生生的人类。
将一群人类放逐到深不可测的魔域森林里,然后参与狩猎者为各路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通常以族为伍,各发所长,追踪寻找在森林里瑟瑟发抖躲藏着的人类,将他们的血吸食干净,囫囵饱腹后,取其头颅当做战功。
被放到陷阱里的人类基本有去无回,就算有人侥幸存活,经过如此一番精神与肉体的折磨后,大多也被吓得痴傻。
晏子毓当然也看到过几次一方苦苦哀求、一方醉生梦,玩弄娱乐的场景,起初他还出手救过几个人,但是他毕竟那时修行尚浅,又只有一个人,不仅最后救不了别人,还差点自身难保。
人血是最美味,最有效的力量来源。血宴这种臭名昭彰的“娱乐”活动,在兴盛时期一年能办好几场。
所幸后来因为人界逐渐觉醒偶有反击行为,一直置身事外仙灵两界才开始忌惮,出于“正义”之名插手,明令废除了血宴,视为禁事。
若发现违令者,当剔除其筋骨,废除其法术修为,堕入畜道,历经百年轮回,亲身去尝尝被人放血吃肉的痛楚。
距离现在也有几百年,莱德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事?
晏子毓挺住脚步,转过身不说话,莱德见状便继续把话讲了下去。
“先生应该知道,汪允被处死后,锦城仍有陆续有少女失踪,确是江禾昀做的没错。那日,我在监视跟踪他时,无意间发现他将绑来的姑娘关在长番街68号,意欲用来做供血补气的活体。”
“你说的这一切,跟血宴又有什么关系?”晏子毓忍不住打断莱德,不解地问。
“然而这还不是最麻烦的,继续深跟下去才发现,江禾昀的那帮手下每个月都会以下南洋招工为由,在锦城附近一些穷乡僻壤的地方召集年轻力壮的男子,将他们带进晏子毓的城北仓库来,等到发船日然后跟着运送布料的船去到南洋。一个月送一次,一次约莫百来号人。”
“在调查那几日,我易容混入仓库,方晓得仓库底下还有一个秘密地窖,那群壮年就被安置在地窖里,虽然有吃有喝但是全然被断了和外界的联系,到了临出发的日子,再用摄灵咒,控制他们的心神,让他们写下一封讲明下南洋做工去意的家书。”
近几年因为战乱饥荒,国内百姓民不聊生,有了上顿没下顿,但再苦日子还得往下过,便催生了沿海一带,名为下南洋做工,实则是卖猪仔做苦力的谋生法子。
若有青壮年者,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要养,只能被迫下南洋。隔着一片双眼瞧不见边际的汪洋,只能用一个月都到不了的书信沟通。
也许登船前的一别便是这辈子见的最后一面。可留在国内寻不到赚钱的法子,就只有饿死......
可目前听起来只是一个强行征工的恶劣行径,“南洋卖猪仔”在锦城的地下黑市交易也不少见。
晏子毓在美国的时候,也见过好几个洋鬼子商人,都是明目张胆地贩卖黑奴,赚这种肮脏钱起家的。一个黑皮奴隶,不仅能当帮手,还能当成摆设放在家里,都会旁人侧目,仿佛一种财富地位象征。
江禾昀如果以此招工为诱饵,除了方便吸引急于赚钱的外地人上钩外,即使与家里人长时间见不了面,对方也不容易难起疑,一旦失去联系,即使想要寻人,偌大的南洋异国没有地址和音讯,也是无从下手;
“就算去报案,饥荒当道,饿人催恶胆,争抢一小搓麦穗都能闹人命,凭空少几个人已经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城北的石头仓库隔音好,地处偏僻,即使有人逃脱也很容易抓回来。”
可晏子毓心里仍不明白卖猪仔和血宴的关联......难道!晏子毓用得到的简单信息拼接了一下,眼睛蓦然微张,得出一个他不愿意相信的结论。
“难不成你的意思是......”
“主人。”莱德深深吸了口气,抬头凝视着晏子毓,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快说!”
“根本没有什么招工、没有什么赚钱,连布料生意都是幌子,江禾昀下南洋的船只最终只会按照血宴的需求,驶向目的地的魔界,分到几个森林猎场,这船上的人就是……就是血宴’的猎物……”
莱德忽然觉得胸口一紧,晏子毓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从地上提了起来。“你可知道在说什么?违背血宴禁令会被处以极刑,多少年无人敢犯!”
“莱德只说自己看到的。”莱德被悬提滞空,喉咙发紧,但仍一字一眼地拼接出这句话。
晏子毓自觉失态,缓缓松开了手,继续追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两个月前。”
“两个月?!”晏子毓连连摇头,“你既知江禾昀在做这滔天罪事,还将隐瞒,眼睁睁让这么多人去送死?你跟着我这么多年,就学到了冷血无情?”他不可置信地连声发问。
“莱德自知做错了,请求将功补过!先生,别赶我……”走……莱德又扑通一下跪了下去,其实他自己何尝不是一直在做着心里斗争,只是想到晏子毓要卷入这纷争,几次张嘴都咽了回去。
晏子毓看着他半天不语,他们都是孤苦伶仃,无家可归之人。在百余年来,他们亲如兄弟家人,早已超越主仆。
半人半魔的莱德本性狂野乖张,自幼成长在刹魔窟那种暗无天日的罪恶之地,只懂得锱铢必报,野蛮尚斗,胜者为王。
晏子毓为了洗去莱德身上那股肃杀戾气,便将人界那套的处事礼节一点点交给他,还让他识字学音,如今莱德已和当初在刹魔窟备受欺辱的奴隶小娃完全不同了。
此刻,晏子毓感叹,是不是莱德身上终究是有魔界的血统,难以从根上驯服矫正呢?
“请先生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将功补过,你嘴上说得轻巧,人命你要拿什么补。”晏子毓冷冽出声,莱德一时无言,喉咙像吞铅般难受,他在晏子毓的教导下,一向将野性控制得很好,此刻却瞳色急速切换,两侧尖牙渐出,竟急出了快变身的状态。
虽说晏子毓现在非常恼怒莱德,气头上便想要赶他走,但是莱德的一句“将功补过”,倒是如一盆冷水,让他理智回笼。
晏子毓闭上眼睛细想着,如果莱德走了,自己失去最得力的左膀右臂,想要对抗江禾昀和他背后参与血宴的那团黑暗,根本天翻夜谈。
“我虽然瞒住您,但并非完全昧着良知,冷眼旁观,我曾偷偷上了江禾昀运送‘猎物’去魔界的船,混进了一场血宴中,您知道我看到谁了么?”
晏子毓皱眉,不耐等待。
莱德的嘴唇一开一合,吐出一个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人名。晏子毓怔愣住,怎么是他?
“所以……这也是我一开始打算瞒着您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