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夫人未察觉,只是笑着打量了一番凌霄。他剑眉醒目,英姿挺拔,精神爽朗,将身上出自素娘阁的湖蓝色新裳穿出清新脱俗的气质来。
当时她在素娘阁见了这款衣裳还想哪位可以驾驭,老二儒雅风度翩翩,穿上此裳都有些美中不足。世子举手投足间是谦卑有礼、自信,赋予了这件衣裳活力。
将军一句拉回了她的心神,“夫人,请过目。”
夫人笑着应了句,“好。”
将军没有细看物件,一览总目已然感觉到王府的心意。夫人翻看首页,心里骇然,目触金玉如意两对,灼得双目有点痛。
金玉如意乃宫内专属之物。坊间只闻它举世无双,价值连城,用此作聘礼可见王府及世子的诚意。
夜明珠,金凰锁…哪不是名贵的物件,夫人左右翻了翻,名贵东西太多。好在夫人显山不露水,纵然心下惊涛骇浪,面上淡然合上本子,交予管家,微笑看向将军点了点头。
“世子,请坐。”将军俨然如大敌当前,不苟言笑。“世子,今日一路辛苦。”
“不敢,倒是两位辛苦。”凌萧转头看了一眼旁边端坐拘谨的文兰,“这天气转凉,懒榻是极不错的。”
夫人莞尔一笑,“是到时候添衣了。”
凌霄谈笑有余,“是呀,今日家母特意交代我把她的话带到。”
夫人微拖尾音,“哦?”
“家母许久未与世婶一同外出游玩,约世婶过三日到靳城一游,顺便挑一挑衣裳。”
“妇眼光浅,偶有挑选几件衣裳合王妃心意。王妃不嫌弃妇作伴是真。”夫人笑意不浅。
“哪里,世婶眼光独到,为凌霄挑的这一身是极好的。”
他又道,“凌萧想让素娘阁裁制文兰的嫁衣,不知两位看法如何?”
闻言,希琰与安世扬眉,显然有些按耐不住。前两月,几兄弟凑些金银请西南部最好的王裁缝给妹妹做身嫁衣,嫁衣自然是娘家准备的为好。
希琰抬头对接上父亲的眼神,久经沙场的父子二人默契十足。
“素娘阁?”将军久在边疆,对这名称实在是耳生。
而古荃羽轩看向对面人儿,她与素娘阁有些干系吧。
“布铺新秀,衣裳绣工精巧,款式多样,比那王裁缝有过之而无不及。”夫人一旁解释道,请阁里绣娘可不是一笔小的开销。
“正是。”凌萧应一句。
“世子有心了,这聘礼我镇南府已见到王府的诚意。不瞒世子,家中几位小儿早已唤人准备嫁衣。”将军顿了顿,将炯炯眸光从院外收回落在凌霄身上,有些事情他得说清楚。
“皇家素有夫家备嫁衣一说,可嫁衣呢不仅是娘家给出嫁女子的体面,还是娘家的心意。文兰是在镇南府从小捧在手心宠大的,故而我等自备嫁衣,一时忘了传信去王府,望世子见谅。”
不会没听出他话里的敲击,凌萧稍加思索,“世叔言重了,本就是来与几位协商的。既然几位仁兄已着手,凌霄断没有不开心的道理。”
“谢世子体谅。”将军以为还要费些口舌,心上对新女婿又添一笔满意。
古荃希琰打趣,“世子如此宠爱文兰,日后她可是会恃宠而骄。”
他允她恃宠而骄,活泼的她在王府里如镇南府一般自在才好,“一切自有她的分寸。”
文兰心如小鹿乱撞,面上难掩她的羞色,二哥说什么嘛。
琳琅嘴角画起一个小弧度,凌霄审时度势乃俊杰也,城府只深不浅,文兰天真烂漫,两人为夫妻,她似乎看到日后凌霄为她屈服,无奈、宠溺的模样。
这一调侃,那一护,打破了颇为肃静的气氛,几位公子纷纷开口聊起了天。提及宫廷礼仪一事,王妃早早安排好教导的姑姑,大婚前一月,文兰需得学上一学。
“王妃周到,文兰虽知礼却总有些活泼跳脱,没领略过宫廷的庄严,是该好好学学礼仪。”夫人嗔怪女儿活泼,想及日后进了深不见底的王府,规矩繁多可如何是好。
“文兰活泼,给王府添不少生机。”
皇室权贵府邸深似海,平面如海一般平静无澜,而千尺之下波涛汹涌。纵是一天真活泼的小鸟,落了水只会被卷进平静那汹涌的波涛,或亡或生,生则蜕变成一条小鱼,终日在水里无言,居于某一方。
琳琅抬头看向庭院,满地日光,树影下散落零星几片鲜花瓣,一只黄爪黑身的鸟雀轻盈地展翅高飞。
仪仗队的人将一箱一箱聘礼抬到庭院,箱面泛着白光。
世子与古荃夫妇二人详谈许多大婚事宜,谈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他不时请教文兰的几位兄长,很是平易近人,一番下来一堂古荃府人对世子平添好感。
“姐姐。”文兰坐得端正,可肚子翻滚着抗议大城已空,急需补粮,腰酸呐。
琳琅读懂她眼神中意味,拍了拍她的手,“放松坐便是。”
凌萧忽然提了一句,不如先用膳,解救了坐如针毡的文兰。
“老夫竟忘了时辰,一时怠慢。”将军起身,朝外伸掌,“世子,请。”
“请。”
待两位转身而去,安世蹦跳着到了妹妹身旁,一把搂她的肩,“不错不错,这么久一言不发,淑女也。”
文兰扶着僵而酸的腰,肩上那对手简直重得要让她窒息,低吼,“什么啦!”
与她鲜明对比,安世刚巧坐得随意舒服。“难得见你竟然坐得定,连最爱吃的糕点都不动。”
小时候不就是因为她和他都坐不住,才气跑好些个教书先生的么。长大了,她仍旧是安静不下来的,要么是嘴叭啦个不停,要么就是手脚活动得厉害。
哪像他,成熟了,懂事了。寻常在一个地方能待上一下午。
若是文兰知晓他肚子里的这番话,怕是立即反驳,这几年他哪在家里安稳呆着,周游潇洒得很。
“你的手很重也。”文兰顾不及扶腰,双手去抬起压在肩上的双手。
安世暗自运内功,她自然是费了大劲都抬不起的。
他一脸嬉笑,调侃道,“素日里有劲得追着我满院跑,哎,才见了一面就如此拘束,日后可怎么办哦。”
前头凌萧忽然回头,正好瞧见两兄妹打闹的场景,“兄妹感情真好。”
“一同长起来的,两兄妹玩得比较疯。”将军亦是回头看,暗道老四不看场合,兄妹都成年男女授受不亲,世子见了多少不舒服。
夫人故意行慢了些,等几兄妹跟上,“安世,文兰,暂且不要过于嬉戏。”
安世见了夫人便早早收起嬉皮笑脸,放开文兰站得离夫人远远的。
“娘。”文兰抓住夫人的手撒娇。
夏南与希琰并肩走,聊着刚巧世子说的大婚事宜,两人如政见不同般,难免有些各持己见。
走在后头的是琳琅与羽轩,琳琅刚巧出了大厅,站住望了一眼那摆放在庭院的聘礼。
“在看什么?”羽轩问。
“猜有多少的银两。”琳琅坐在里面无聊时早已将能看见的都数了,有四十二箱。若全是白银,一箱两千两,便有八万四千两,相当于一家锦阳布铺八个月的净赚。
王府名下无商业,只有千亩土地,八座宅子。一个王爷月奉不过五百两,与贵妃同等月奉。倒是寻常时候官员送礼不少,近年皇帝多番赏赐,最近一次听说是十万两白银,百亩田地。
站在外面看得齐全,数了数有六十八箱。聘礼总不会全部是礼金,古荃将军与夫人看礼册时表情微妙,看是金贵东西不少。
玉银等物自然是在风堂楼买入,风堂楼如今又大赚一笔,实在是令她羡慕。
“那你猜测多少?”
“王府大手笔,定超了十万两。”
“你的爱好倒是与身份十分相符,”羽轩哑笑,她若肯嫁他,不说十万两定全副身家奉上。可这话是说不得的,会吓走她的。“昨日买定宅子了?”
“没有。”
“你是想在城内还是城外?”
“无所谓,方便就行。”
“镇南府一带有两三间空宅。”
“不打算在这边。”
“为什么?”
“没有缘故。”
“...”羽轩再次语塞,“我,也有好些事务分布在其他州县。”
琳琅一如淡然,等着他的下句。
羽轩单是看着她,“嗯。”
“所以?”她本来不好奇,只是他嗯一声有些莫名意味。有些话说出来,可以斩断不少麻烦,且对她,对他都好。
羽轩敏感地察觉她的动机,不与她开口的机会,“罢了,你日后定不会拘束于绛城的吧?”
“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