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8章 第277章 胸中嵯峨今算尽

想来是老天爷也知晓他亏欠了我家小姐,于是,就冥冥中安排在你五弟去嫖妓的时候,就正巧遇到了你那已经做了娼妓的心肝宝贝。你五弟一向是个多情种子,也不嫌弃你那已经不知伺候过多少男人的心肝宝贝身子腌臜,一掷千金给她赎了身,从此,他叔嫂两个就在一处双宿双栖,听说,可是恩爱得很呢。ぷ99.

我那时候在这府里出入不便,正发愁得很,忽然就听说那贱人竟然亲手杀了你五弟,我欢喜得恨不能给老天爷磕响头,就连夜偷拿了这府里的腰牌,一面去授意宣阳知县暗地里结果了那贱人的性命,一面四下里放出许多兴宁王府里叔嫂通奸一道儿私奔的香艳故事。如今,这许多故事都已经从宣阳一路传到了京城,整个兴宁王府已然是颜面扫地。哼,就算是你有个贵妃姑母撑腰,难道还能敌得过天下万人之口?就算我们魏家不出声,那些言官们也绝不会坐视不理,除非你那姑母能一手遮天,否则,你看她还能替你挡几回!”她越说怒火越盛,死盯着逸阳的眸子里几乎要喷出火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声音也愈发尖利刺耳,“江逸阳,你这负心薄幸的无情小人!我不要你死,我要叫你生不如死!我要叫你身败名裂!我要叫你眼睁睁瞧着,就是你带累得你江家所有人都死无葬身之地!”突然,她全身在一阵剧烈的抽搐中缩成了一团,但很快,她又努力抬起头来,咬牙切齿继续说完那句憋在心里最深处的诅咒,“你害了我家小姐,我要叫你后悔一辈子!”一缕黑血,沿着她的嘴角静静淌下来,点点滴落在那云水天青色的衣襟上。

逸阳大惊:“酒里有毒!”上前一步,才刚刚踏入屋中,却登时只觉得头疼欲裂,目眩身摇,不由得一把扶住雕花阁门,“你……你做了什么?”

雪慧伸出食指,在自己衣襟上的黑血轻轻一沾,瞧了瞧,轻轻叹了口气,将食指紧紧攥住,抬起头凄然一笑,幽幽说道:“这‘返魂香’当真奇妙,单独闻来于人无害,可若是遇到‘销魂酒’的酒气,就能叫人头疼头昏,全身无力;若是焚了‘返魂香’,再饮了‘销魂酒’,就成了无药可解的断魂毒物,神仙也难救了。”她说着话,打开玉壶的壶盖,将壶里的烈酒一股脑都洒在地上数十沓纸钱上,那醉人的酒香似乎刹那间就与那‘返魂香’的香气融合为一种直冲卤脑的浓烈香气,让逸阳的头登时疼得几欲炸裂,不得不艰难地退出阁门。

几乎就在逸阳退出的同时,雪慧已经咬牙站起身,双手连续抓起这数十沓纸钱都在炭盆中引燃,又拼力一脚狠狠踢翻了燃着熊熊火焰的炭盆,让沾了烈酒的纸钱和带着火焰的炭块扑满了木阁的地板。她还嫌不足,从博古架上的一只青铜鼎里又取出事先藏好的一只小酒坛,飞快拔去塞子,将里面所有的“销魂酒”都狠狠泼向周遭燃烧的火焰。那腾起的火焰登时现出诡异的玫瑰红色,如同发疯狂舞的无数火蛇,将雪慧团团围在了当中。

逸阳“哎呀”一声,咬牙拼力要再冲进来,可刚刚踏入阁门,就又一次被阁中“返魂香”和“销魂酒”的浓烈香气直冲卤脑,登时又给剧烈的头疼和浑身的酸软无力逼得寸步难行。

雪慧渐渐也支持不住,瘫坐在琴桌旁,隔着熊熊腾起的烈焰,看着狠命忍住头疼想冲进来的逸阳艰难地扶着阁门在苦苦支撑,淌着黑血的嘴角缓缓泛起一个极尽嘲弄的轻蔑笑容,她的声音不再尖利,反而十分平和与从容:“江逸阳,我不去杀你,我只来杀我自己——这把兴宁王府里“语天阁”上的大火,能叫大半个京城的人都亲眼瞧见,你兴宁王府想掩盖都掩盖不住。这把火,会把我们小姐的木头灵牌烧得不留半点痕迹,会把丫头出身的黄姨娘烧成一具焦尸。但是,验尸的仵作会探知黄姨娘在被烧死之前就被灌下了毒酒,如此京城里的人就都会知晓,可怜的黄姨娘,是因为知道了世子爷的宠妾与世子爷五弟之间的奸情、而被你这位世子爷灌了毒酒又活活烧死灭口的!”

逸阳一手狠狠攥住雕满踏云仙人的阁门,一手死死扣住自己的额角,给头疼折磨得脸色煞白,可还是努力想冲进阁内,咬牙闷声道:“你……你心肠好歹毒……”

雪慧恨恨盯住逸阳,嘴角的笑容愈发瘆人:“世子爷,江公子,你到这会子才晓得害怕我的歹毒?好得很!等我到地下见到了我家小姐,我必定要仔仔细细告诉她,原来这世上竟是如此的荒唐,我只能用尽所有的歹毒手段,才能报答她的善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好人遭了恶报,所以我就只能不惜一切,我要让那个害死我家小姐的负心薄情郎最后落个他应得的下场!是你们江家害了我家小姐,我就不会让你们全家有一天好日子过!你和那个病秧子贱人造下的孽债,我必定要加倍地还给你们!这就是你们的报应!是老天爷派我来给你报应的!”

说话间,阁中已然烧成了一片火海,眼见得雪慧脚下已经腾起了火焰,雪慧收起笑容,合上眼,突然,她攒足了力气,敞开喉咙,面朝着秋水潭发出无比凄厉的呼喊:“世子爷饶命啊!奴婢必定守口如瓶,绝不会将夫人和五公子的事情说出去的呀!求求世子爷开开恩呐!不要烧死奴婢啊!妈呀!酒里有毒!奴婢肚子好痛啊!世子爷你好狠的心呐!世子爷……”

逸阳明白她这是泼出自家性命也要陷害自己,唯一的法子就是冲入阁内拿住这个疯狂的女子,奈何偏偏自己只要一踏入阁门,那股张扬诡异的香气登时就能让人头疼欲裂浑身瘫软无力,饶是逸阳拼力抵抗,还是给头疼和焦急折磨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正此时,已经不甚清醒的逸阳忽听得背后有个女子冷笑道:“他若无心你便休,难道是天底下就只剩了他一个男人了不成?何苦非他不嫁?再说,既然是你家小姐自己想不开要了自己的命、殉了自己的情,你一个做丫头的又何苦来要多此一举鸣冤叫屈?”

逸阳还不及回头,却听有个柔媚的声音几乎就在他耳边低声说道:“今日遇到我,算你小子运气好,我帮你。”话音未落,只觉眼前似乎是白光一闪,就有一个白色的身影飘然跃落在逸阳身前,却是个用半截白纱覆面的白衣女子。那女子虽遮住了面容,却遮不住她身量高挑,身形妩媚,衣饰甚是讲究,尤其遮不住的是那一双灵动神飞的妙目。

逸阳从不曾见过眼前的女子,可那双眼睛却似乎是在哪里见过,只是一时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女子从容瞧了瞧在火中拼命厉声惨呼的雪慧,不紧不慢地从衣袖中取出一个白瓷小瓶,拔去瓶塞,将里面的白色药汁倒了一半在一条白色的帕子上,在脑后系好,护住自己的口鼻,收了瓷瓶,还转头朝逸阳道:“‘断魂’的毒我是没法子解的,可‘返魂香’的香气和‘销魂酒’的酒气混成的‘失魂’还难不住我。”说罢,运力将两只薄薄的白色衣袖陡然一挥,就趁着那大火被自己挥出的劲风扇散的一刹那,那女子身法快如鬼魅,仿佛是凭空里幻化出的一道白虹,一瞬间冲入火海之中,扯住雪慧的一条手臂,一盘一带,将她夹在自己腋下,瞬间就带离了被烈焰包围之处,还顺手抓走了琴桌上的乌木灵牌。

那女子身形看似柔弱妩媚,而她将雪慧夹着腋下,竟似全不费力一般,飘身就从楼栏之外一纵而下,如同一片委地的白色花瓣,袅袅婷婷落在了语天阁下的一片忍冬草旁。

逸阳不知那女子从何而来,也不知她意欲何为,赶忙追下阁来。好在一旦闻不到阁中的诡异香味,逸阳的头也不再疼痛。

那白衣女子将雪慧的大半截身子在冰冷的湖水里一浸,熄灭了她脚下和裙裾上的火焰,随即将她和魏家小姐的灵牌都随手丢在地上,自顾自解下护住口鼻的白色帕子,便闲闲整理自己遮面的白纱,仿佛方才不过是顺手折去花枝上的枯黄叶片。

那雪慧周身浸透了冰水,此时随便给丢在一片积雪上,身子不住地瑟瑟抽搐。只是她中毒已深,已然是不能动弹,可一双血红的眸子一旦找到了逸阳,就死死盯着不放,口中极其微弱的声音还在不住念叨:“世子……杀人……灭口……世子……杀人……”

逸阳上前就要救人,给那女子一把拦住,冷冷开口道:“你不必费事,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断魂’的解药,她已然没的救了。”转头又朝瘫在地上的雪慧轻轻一声冷笑,“我可不是为了救你,不过是要留下你这副尸首还有些用处。想来,你们魏家也是重情重义的诗礼人家,若是知晓了有你这样不惜一切给小姐报仇雪恨的忠仆,可怎么忍心对你的尸首不闻不问呢?既然认下了你这个魏家的忠仆,那自然就得替你这个忠仆闯下的祸事善后,你说是不是呢?”那声音和缓而柔媚,仿佛是三月里和煦的春风,“说来倒真真可惜了,你这一盘思虑周密的好棋,费尽心机地下到了终盘,到头来却毁在了最后一个子上。”

垂死的雪慧听到这等言语,如同被钢刀猛地狠狠刺中,骤然瞪大了几乎要喷血的眼睛,拼命张口叫道:“你……你……为什……么……”

此时兴宁王府里也已然发现了“语天阁”失火,几个管家领着许多下人小厮急急赶来,一边叫人从池中取水救火,一边立刻派人去调水龙车来,周遭一时乱作一团。

逸阳自然也听明白了眼前这个不知来历的白衣女子不仅仅是救了自己,更是救了兴宁王府,上前恭恭敬敬深施一礼:“多谢女侠出手相救之恩。”

那女子却幽幽发出一声叹息:“我也不是为了你。”眸中已是一片哀伤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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