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1章 第260章 一重缘灭一重生

我又惊又怕,整个人几乎要跳起来,猛一回头,只见粗黑面皮的吴天宝正站在我身后,而他却似乎比我还要大受惊吓,一双又细又小的眯缝眼登时就瞪成了铃铛模样,粗厚的嘴唇朝两边咧着,连说话都磕磕巴巴:“血……你……你怎么……七窍流血?”

我根本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傻乎乎低下头,只看见一片水蓝色长衣的衣襟,正给点点滴落下的斑斑鲜血染了好大一片。我不知道那是哪里落下的血,仰头向上看去,却只有黑漆漆的岩石洞顶,并没有落下鲜血。我正纳闷,自己却忽然给鲜血呛得连连咳嗽,才知道那血正从我口鼻中汩汩流出的。我木木然用出手,想去抹一把嘴里的血,哪料想眼前出现的根本就不是我的手!那是一只男人的手,修长白皙……天呐!我的老天呐!那是澜哥的手!

我惊得大张着嘴,呆若木鸡,噤若寒蝉,只觉出周身冷汗淋漓而下,如同身坠于诡异无比的噩梦之中。

忽然,我耳边幽幽响起娘亲的声音:“玉儿,娘的乖玉儿,快救救娘啊!娘已经被关在这里活活折磨了十六年,眼下就是娘最后能重见天日的机会,玉儿啊,你快救娘!”

我震惊慌乱之下正六神无主,此时四下看去,却没有看到我娘,而我身边的吴天宝似乎略略缓过些神来,一把抓着我肩膀急问:“你到底出了什么事?顾澜生!你快给我说话啊!”

几乎与此同时,娘咬牙切齿的声音也传到我耳边:“杀了他!”

眼前和耳边的这一切都实在太过诡异惊悚,让我全然不能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的脑袋一时之间只剩下一片麻木,人就傻乎乎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愣怔怔全然不知所措。

我听见娘的声音在我耳边急切中甚至带着些求肯的意味:“玉儿啊,你不听娘的话了么?连你也不肯救娘么?娘的玉儿啊!”

我吓得干脆死死合上眼睛:不,眼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风儿,一定是那些人总叫你“妖女”“妖女”的,才让你做了这等荒唐可怕的怪梦。我不是妖女,我不能发疯,我不能像幻真姐姐那样,分不出哪些是真实哪些是虚幻,我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我要熬到师父放我出去……

就在此时,我耳边又陡然响起娘亲一声凄厉的叫喊:“风儿!你不救娘也不要紧,你快跑,离开这里!你听着,你不是野种,娘也不是妖女,你要活下去!好好活下去!你要为了娘好好活下去!”

我根本来不及细想,娘为什么突然叫我做“风儿”而不是“玉儿”,就已经被这句话将周身立时惊出一个寒噤,仿佛突然间有个魂灵被这声叫喊惊醒了过来:不错,我要活下去,我必须得好好活下去!要是有哪个胆敢不让我好好活下去,那我就只能叫他立时死在我眼前!

我骤然出手,在电光石火的一刹那,已经一把夺过吴天宝手中把玩的那柄绿鞘短刀,转身间行云流水地拔出其中的霜雪利刃,半点也不犹豫,狠狠朝吴天宝的喉间抹去。

吴天宝哪里料到这须臾之间一切就发生了翻天巨变,直到自己脖颈中的鲜血狂喷,他还一脸茫然地瞧着我,口中喃喃说着:“顾澜生你……你……”很快就发不出声来,周遭就只剩下“嘶嘶”的鲜血喷溅声。

温热的鲜血一下子飞溅在我脸上,仿佛还带着鲜活的生气,随即,便有带着微甜的血腥气,在幽暗闭塞的山洞中四下里弥漫开来。我没有躲闪,只是静静看着那个垂死挣扎的躯体渐渐瘫倒,心里竟然涌动起从未有过的欢愉,痛快得恨不能要大声喊叫些什么才好。

这一定就是那种能决定另一条性命生死的感觉!

就是这等杀伐决断的快意,才能教人从心底里兴奋不已:方才,你还将我当作烂泥来随意践踏,此刻,你只能把你的性命赔给我!你死了,而我活着。你下地狱去,我就可以好好活着。

风儿啊,你做了十几年的被随意践踏的烂泥,如今,这等快意恩仇的舒畅感觉,你是不从来都不曾享受过?

好吧,你说有就当做有,那年,你一把扭断了蒋元宝家那条黄狗的脖子,也是这么一瞬间,一个鲜活温热的躯体,曾经在你手里拼命做最后的抽搐挣扎,不管它如何地恐惧颤栗,不管它如何地心有不甘,它的生死都和这个吴天宝一样,就只在你手里。只要你喜欢,你就能够亲手将你不喜欢的都送进另一个世界,一个再也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的世界,一个只有黑暗、只有寒冷、只有痛苦,只有孤单的世界,永世再也不得救赎。

风儿,你还说你不是妖女!做妖女有什么不好,想活下去,想好好活下去,就做妖女又有何妨?

眼瞧着吴天宝彻底咽了气,我还是死死握着那柄短刀,浑身激颤不已。

直到娘在铁门之后大声喊道:“玉儿!玉儿!赶快打开门救娘出去!那死人身上或许有钥匙!”我这才“啊”地一声,从极度亢奋之中回过神来。

一番折腾,我终于用哆嗦的双手,将钥匙捅开了九层转心锁,当我用力把厚重的铁门才刚刚拉开一条缝,娘已经奋力推门而出。

她扫视了一下周遭,显见得也是兴奋异常,她身子一阵剧烈的颤抖,忽然发出瘆人的冷笑,却只笑了几声就骤然停住,森森然咬牙说了句:“秦正杰,庄可为,这十六年的帐,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算。”说罢,一把拉起我的手腕:“赶紧跟我走。”

也就在这时,那铁门里双手被铁链锁住的女孩似乎是正悠悠醒转过来,只听她低声唤着:“娘亲……不要……伤澜哥……师父啊……”

声音低沉暗哑,却如同一支激射过来的利箭,瞬间将我的头猛地刺了个对穿。我“哎呀”一声尖叫,已经疼得不得不蜷起身子,双手紧紧抱着头,将拳头用力捶打自己两边的太阳穴,却还是觉得剧痛有增无减。

娘蓦地停下脚步,回头看向那女孩,显然也是一惊,皱眉自语道:“怎么那身子里还有一个魂灵?”又冷眼瞧了我一阵,才叹了口气,连连摇头,“没有练成,罢了,罢了。”她拉着我又急步返回铁门之内,朝地上倒着的女孩一指,干脆利落地吩咐我道:“将我教你的内功不走周天,行气入骨,易髓化神,豁出崩碎丹田、毁损筋骨的劲道,务必要扯断这副锁链。”

一走进铁门,我的头疼明显就轻了不少,只是一时还一阵阵发晕。我用双手扶着头,迷迷糊糊问了句:“为什么要……”www.九九^九)xs(.co^m

娘已经将我一把按坐在地上:“乖玉儿,你不是要救娘出去么?那就少要再耽搁时辰,赶快运功!你此时若是不能扯断这锁链,那就只能割断一双手腕,日后你可就彻彻底底是个废物了。”

我听了个晕头胀脑莫名其妙,却给她那副阴冷如鬼的脸色吓得再也不敢耽搁,也顾不得去想若是当真用自己的内力崩碎丹田是个什么后果,立刻就按照吩咐,运功将周身的真气拼力逼入骨髓。一霎时只觉筋悬骨挂,丹田之内痛如针刺,源源内力透体而出。但我还是毫不犹豫地去扯断锁链,随着第一根锁链砰然而断,我的丹田也炸如山崩一般,我实在痛楚难当,用满是鲜血的颤抖双手拉住娘的手:“我好疼……我撑不住……”

娘却掰开我的手,仍旧将我的双手硬拉在另一根锁链上,森森说道:“赶快动手!那个锁住的才是你自己的身子,你现在是在用你那师哥的身子,坏了也就坏了,他死了,你自然就能够回到自己身上。”她见我不顶事,便伸出双手分别把住我双手的脉门,咬牙道,“我助你一臂之力。”言未尽,她已经陡然催动内力。

她的内力极为霸道,我只觉周身真气瞬间鼓荡如同狂风龙卷,我的丹田在这等狂飙之下,简直如同一个棉纸糊的灯笼,刹那间就破碎开来。铺天剧痛之下,我眼前幻影重重,形神欲脱,到后来一声惨叫,我双手间的锁链虽然一扯两段,而我也在凄厉的叫喊声中晕死了过去。

好在不过须臾,我又醒转了过来,只觉周身气血逆流阻滞,只能大大张着口急急喘息着,却看见我娘正抱起那个被我扯断了锁链的女孩,显然是要离去的架势。我拼力想叫她,可稍稍一用力,便有汩汩鲜血从喉咙深处不断地涌出来,教我根本发不出半点声音,连气息都渐渐喘不上来。我只能在心里拼命地喊:娘——求你别丢下我啊!娘——

此时我如同遭遇了天塌地陷,垂死之间我也再顾不得一切,只是拼了命地挣扎,陡然间,我手边摸到了一物,伸手一抓,却只觉猛地一疼,右手已经被吴天宝那柄短刀的利刃割得满是鲜血。

我用手里抓住的短刀在地上磕出声响,总算让已经娘回头看了我一眼。她略一怔:“怎么没死?”

我娘怀里的女孩双手搂着她的脖子,口里仍旧不住地低唤:“娘亲……娘亲不要啊……求你不要杀我澜哥……他对风儿好得很……师父不会……娘啊……”

是那个该死的风儿!

她竟然还没有死!

就是她占据了我的身子!就是她夺走了我的娘亲!却把我丢在了顾澜生这个被内力震碎了丹田的残破躯壳里!

不!我要活下去,谁也不能不让我活下去,风儿也不能!

对,娘说过:他死了,你自然就能够回到自己身上——我再不多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里的短刀,瞄准了自己的心窝,狠狠刺进去……

我要活下去。

为了活下去,我不惜一切,如今,我只剩下这一条命,那我就赌上这一条命!

若是输了,我就下地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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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看到了洞口隐约的光亮,水盈几乎是踉跄着狂奔过去,却给外面刺目的天光照得全然睁不开眼,只得又赶忙退回到山洞之中。

在洞口有微光之处适应了好一阵,水盈才终于逐渐能够看清洞外的情形。瞧了瞧怀里抱着的昏迷女孩,水盈的嘴角不由得又挂上一丝冷笑:真真是冤孽,这个丫头辗转颠沛了十六年,竟然最后还是又落在自己手里。若是不好好用她来做一出好戏,那岂不是白白辜负了上天的殷殷盛情?

不错,她根本就不是林芳伊。

她是水盈,从二十岁起就成为阿修罗道王女的水盈。

若不是为了利用这傻丫头从那石牢里逃出来,她才不屑冒用林芳伊的名头。

林芳伊的娘亲慕容汀,就是水盈亲生爹爹水汇川的孪生妹妹,算起来,林芳伊乃是水盈的姑表妹。

原本当年的王女慕容晚要派遣慕容汀去接近林渚,图谋的还是九离山上那件物事。可谁料那个不争气的慕容汀竟然对林渚动了真情,不仅偷偷嫁给了林渚,竟然还要不惜一切要逃离阿修罗道。慕容晚恼怒之下便将计就计,干脆放出消息,教天下人都知道了九离山掌门林渚娶了邪魔阿修罗道的慕容汀为妻,意图搅得九离山大乱再伺机出手。不料慕容汀为了林渚竟然当众自尽,慕容晚也只得暂时作罢另寻机会。

这一等就是十八年,在这十八年中,慕容晚病逝,水盈做了新一任的王女。

而林芳伊则是抛下秦正杰,私奔离开了九离山,随着杨朝客去了潜州,却在杨府里做了个丫头,眼睁睁看着杨朝客将别人明媒正娶接入洞房,再后来做了妾室,更是要与其他几个小妾争风吃醋。

原本在九离山上被众星捧月长大的大小姐林芳伊只剩下满心委屈,整日与杨朝客发脾气闹别扭。本就是风流纨绔的杨朝客对到了手的自然也就懒得再花心思,受不了芳伊的肆意吵闹,干脆就躲出府来。

就在那个梨花开满枝头的春日午后,举杯独酌的杨朝客,与一身男装的水盈相遇了。

喜欢一个人,也许就只需要一个刹那的相逢。只一个四目相对,就注定了一生的纠缠。水盈也没有料到就是一次无意间的邂逅,让她一向如同深井死水的心,狠狠地动了一下,从此再也不能放下。

一个是酒意微醺的翩翩佳公子,一个是风流倜傥的潇洒美少年,在如雪盛放的梨花之下,在暖暖醉人的花香里,谈诗论词,对饮弹琴,一切都美得如同画中梦里,天上人间。

也就在那个诗酒风流的午后,身带三分酒意、三分春意的水盈,已经在心里定下了一串的连环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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