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走去余萝那儿的途中,唐歌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事。

到了之后,迎着沈怡疑惑的目光,她才想起来她忘了换衣裳。

唐歌懊恼又无奈的笑笑:“最近脑子不太好用,方才洗完澡呆坐了一会儿竟不知道忘了什么事。”

沈怡很担忧:“你没事吧,师叔?”

“我看看。”余萝一眼就看出唐歌这次回来身上没带伤,听她这样说又不放心了,拉过她就开始把脉。

各方面确实都很正常,无病无伤,灵力充沛。

或许是压力太大了。

余萝严肃道:“这些日子就在天门待着,哪里也不许去,更不许下山了。”

唐歌伸手抱住余萝仰着小脑袋撒娇:“好嘛,师姐,我不出去了,你别生气。”

余萝摸摸唐歌的额发:“你惯会说,又不知道在山上能待几天。”

“我保证,师姐。”唐歌眨眨眼睛,十分真诚地望着余萝,“我保证再下山不会受伤了。要是受伤,你就罚我三个月不准下山!”

余萝点了点她的鼻子:“这可是你说的。”

“嗯嗯。”唐歌点头,“师姐,快吃饭吧,我饿了。我早上到现在没吃东西呢。”

“好吧,这次就放过你。”余萝将她牵起来,连同沈怡一起上了桌,用了饭。

沈怡本以为唐歌心中有事,但唐歌一直笑眯眯的,目中满是星光,看起来心情十分好,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

饭后唐歌邀了她二人,以及唐凌去江上泛舟,也算是放松一下。

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在一起游江了。

唐歌闭着眼,头枕着双手,任江风吹着,心中舒爽而平静。

上一次游江时,唐知还在。

余萝在一旁轻轻抚着唐歌额旁的碎发。

看样子六师兄什么也没告诉师姐呢。

不知道六师兄是怎么打算的。

他一向有主意,倒也不需要她多想什么。

至于魔狐的话……

她想等孟七来再做决定。

实际上等不等孟七,她心中都已经有了答案的偏向。但她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等到他,等他来,看他一眼。

这世上有善有恶,心中的善恶从不是身份所能决定的。有孟七这样的以魔身入正道的,有身为正道之人作恶多端的……她从来都是知道的。

她这样生在仙门,以私仇要入魔道的,与那些人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以魔族之身行正义之事是她口口声声对孟七说过的。

如今她的所作所为,所选择的路……

是她背弃了自己的道义。

她再也配不上孟七了。

孟七以后在仙人的教导下会立于修仙界的巅峰,实力一强,再加上确是为仙门、为苍生着想,一定会让天下人接受他的。

他会飞升成仙,斩妖除魔,然后更进一步。

而她……

唐歌翻了个身,将身子蜷起来躺着,握住余萝的手放在自己的耳旁。

余萝的手白皙、修长,保养的很好。

医者的手都会悉心保养着。

那手上的温度不冷也不热,十分温和,贴在肌肤上很舒服。

她的师兄师姐,她的天门。

她不能让天门成为众矢之的,天门也没有昆山那样可以保全孟七的实力。

必要之时,她会与天门划清界限。

从此她再也不是天门弟子。

当然也无法再叫余萝一声师姐,叫唐凌一声师兄了。

在此之前,她还能看到唐知活过来,再有机会叫他一声七师兄吗?

几人分别之后唐歌先回了房中沐浴更衣了一番,而后踏着余晖,带着浮生,往云梦绝顶上走去。

她站在云梦绝顶之时,夜幕已经降临。

夜间的风是带着凉意的。唐歌沐浴之后也未用灵力弄干头发,而是任它披散在脑后。

她站在制高点,风这样一阵一阵不停地吹着,不多时,乌发就变得半干了。

漆黑的夜幕之下群山如一头头隐忍的兽。

碧江穿梭在山底,将一座座毫无联系的山串连起来。云雾依然在山顶缭绕着,只是在暗黑之中要仔细些才看得到。

三面环崖深不见底,背后的坡上绿草如茵。

一轮残月在空中挂着。

虽站高一点,就离得近一点,但无论怎样伸手也是触不到的。

唐歌写了封信,将碧玉纸鹤放了出去。

孟七,我在云梦绝顶等你。

魔狐不知何时出现了,静静地立在唐歌身后。

“你虽有修为,到底也是肉体凡胎。这样吹对身体不太好。”

唐歌很意外:“你在关心我吗?”

魔狐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透过黑纱向一旁极目远眺:“你在等什么吗?”

唐歌伸开手臂,似要环抱群山。

蓝色的衣裙被风吹的不停的翻飞,乌发也朝前方飘动着,少女洁白如玉的脸上有些专注,仿佛在认真地品味这个世界。

魔狐第一次仔细地看唐歌,看着她的背影,看着她的侧脸,细望着她的神情。

唐歌与阿楚不一样,与她也不一样。

强大如阿楚,从未为了这种事而烦忧,一把青弋剑遨游天地间,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她与唐歌有某点相似的经历,相似的心境,但她们也是不同的。

如今唐歌这样的姿态,却又与阿楚、与她有了一丝重合。

这样空灵淡然的眼神,将一切都环抱在怀里,又将一切都踩在脚下。

一面抵抗着命运,一面接受着命运。

“如果当初没有……她会不会就只是个受尽宠爱的仙门弟子,没有磨难,没有痛苦,可以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魔狐这念头,刚一冒出来,又将自己否定。

“不,她与那魔族孟七有一段缘,若不是我们三番四次干涉……恐怕最后会不得善终。也许早就应该死了。”

“如今倒有一丝活着的机会。但究竟是会死,还是会活……也不关我的事了。”

为她搅乱命理,为她计划所用。

这交易极公平。

“是。我在等一个人。”

唐歌放下手臂,垂在身侧。

“你有过吗?有过这样一个人吗?你活的时间应该很长吧。”

她的目光变得万般温柔,用手指将秀发往耳后别了别。

风很大,立刻又将刚刚别在耳后的秀发吹散,空气中隐隐约约飘着一丝秀发的清香。

她有过吗?有过什么人?

魔狐不语,沉默地等着她的下文。

唐歌对着天地间温柔一笑。

“我在等我的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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