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众臣呼声最深的皇子此时也行礼在面前。五皇子向来是个恭顺规矩的,无论是何时何地,都始终保持着那种父子与君臣之间微妙的距离。“起吧。”浅淡将两人免礼,虽知晓萧争出了城,赶在天黑之前进宫也还是在天子意料之外。“萧卿是有要事要提?”萧争早在进宫的一路上就想好了说辞,此时掰扯起来那谎扯的是脸不红心不跳,还愣有道理。“禀陛下,微臣前两日念着旱季作物难留,实在是寝食不安。”“眼下的灾荒是暂时度过,可万一来年也并不是雨季,恐怕百姓还要遭殃。”“所以微臣实在是待不住,就出城赶去了辖地。”说到正点上他起码得将自己跑到五皇子辖地的行径给圆过去,也得将蓝长忆给好好的摘出去别受牵连。掰扯啊掰扯。瞎话是张嘴就来。“臣去看了看辖地啊,那土地施药后的情况,想着要是还算有效,就得在下一茬庄稼能种下之前,先种点别的东西以防万一。”“嗯……我怕被起了乱子的灾民给拦住,所以就劳烦了二殿下同往。”提及真正的民生问题,直接便能引起帝王的重视。无论萧争与蓝长忆之间有什么交易牵连,也无论将来会不会为六皇子所用,天子都不得不承认萧争性子活络也够良善,绝对是个合适的伴身忠臣。“哦?庄稼之前还能种什么?”“这是你的想法,还是与老五提前商议过?”萧争哽了下没表现出什么异样,就听蓝慕瑾恭顺的给了回应,连个犹豫都没有。“禀父皇,儿臣至此时也不知萧大人想法。”萧争心说老皇帝你真行啊。处处挖坑试探人,我要嘴一秃噜不过脑子说商量过,那不就是进了你得圈套了。见蓝慕瑾否认了他也直接故作不在意的岔开。“微臣也不知道能种什么。”此话一出连蓝慕瑾都皱了皱眉,为了不引起周围人的注意,两人一路上都没提前交谈。而他看萧争信誓旦旦的模样,就认为是早有最有底气的对策。没想到都已经跪在天玑殿,萧争一张嘴来句“我也不知道”。明显天子也是有些诧异的,忍不住被萧争莫名其妙还理直气壮的德行给逗的笑出了声。“你不知道?”“难不成你今日进宫就是为了告诉朕,应当种些别的东西,但是你还没想到。”萧争说“我是不知道啊。”面对帝王深沉如墨的眼神威压,他话锋一转又接口道。“我不知道,有人知道啊。”天玑内殿陷入了短暂的安静,整个殿内唯一在说话的就是萧争那双天不怕地不怕东看西看的大眼。叫天子看着仿佛回到了十几年前。并且对萧争笑了一声,说了与十几年前同样的话。“把话说完,朕听着呢。”果然萧争露出了个痞里痞气的笑容,反问了句。“陛下,那番国大王子,您给他关哪了?”就在这一瞬间,蓝慕瑾顿时就懂了萧争的全部想法。要说从三皇子大丧同时番国王子被扣留宫内也有不少的时日。听说番国递过三次信件,第三次的时候正是蝗灾正乱的时候,在边关已经有了蠢蠢欲动的趋势。但是泱朝的边防严固程度在三州内外十几年都无人能及,何况能继位番王的大王子丹诺还被关在皇宫内。只要泱皇挥挥手将丹诺的性命了结。那番王身边只有一个二王子,还是个痴儿,让堂堂番王舍弃亲儿,从旁系过继一人,怎可能甘心。近来旱灾烦忧,都还没顾及到这人,阿争这是想……仿佛是证实蓝慕瑾的猜想,萧争就把那锅嗖的一抛,直接扔到了番国那边,毫无负担理所当然。“那丹诺王子都在宫里白吃白住多久了,咱们自己国库都分出一半去救济百姓,闹灾呢啊谁有功夫养个闲人费粮食。”“陛下你真是好脾气,都不让番王给他儿子送点口粮。”叨逼叨的吐槽完了萧争察觉到了天子面上的笑意,才正经了几分一板一眼的解释。“微臣是个胸无点墨之人,不过听说番国地界偏北,气候极其不好只能种植两季,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能从那贫瘠之地种出来。”“要不……让番国送点过来,算是给大王子做客交的伙食费。”天子看着萧争但笑不语,萧争嘟嘟囔囔。“咱也不嫌他东西不好……心意到了就行。”说起来这是个趁人之危的方式,但萧争可是觉得万一有点啥番薯土豆的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到时候难关过去了,番国老老实实。兴许老皇帝一高兴就给丹诺放回去呢。嗯,皆大欢喜。萧争本以为当下解决了这么个大事,天子一高兴会将他跟蓝长忆一起回城的事给揭过去。没准还会赏点什么金子银子或者赏点好吃的也行啊。再让门外那个哈着腰乐的老太监给自己带个好地方歇着,这一夜不就温馨愉快的度过了吗?万没想到。老皇帝高兴是高兴,一开口居然先把蓝慕瑾轰走。“老五许久没在宫内过夜,也该回寝宫看看了,萧卿暂留,朕还有话要说。”萧争:……?说说说,说什么说,你怎么那么多话呢!他也就敢在心里叨逼叨,面上还是装作恭顺的耷拉着脑袋,委屈巴巴的瞥了眼蓝慕瑾,蓝慕瑾闭了闭眼。“那父皇与萧大人商议,儿臣便先退下暂等。”那意思我先在天玑宫外等你。萧争一想,嗯也行。说话也不能说半宿吧,老皇帝这么大岁数了他也不能熬夜不是?等待会儿说完了就会放自己走,我再跟着蓝慕瑾一块去他那寝宫瞅瞅。第560章 帝王的私心蓝慕瑾恭顺退出天玑殿,萧争则老老实实安安静静的等着老皇帝训话。剩他自己站在那儿,显得有点可怜不待见的。天子看了他一瞬,萧争本以为接下来自己就要听一堆关于朝堂的长篇大论。亦或者,是帝王想示意自己向六皇子靠拢的提点。他都做好了一本正经装作听不懂的准备,结果老皇帝扶着榻上的桌案起了身,就在萧争眼睁睁的注视下从他眼前走了过去。诧异中又听见天子平淡的声量。“跟朕走。”虽然不知道皇帝要带他去哪,萧争也只能规矩的跟在三步之外,盯着帝王落在地面上铺散的龙袍衣摆不言不语。走出内殿穿过那香炉的氤氲袅袅,到了经过外殿到了殿门处,顿时感觉到了外头泛着凉意的风流拂面而来。天气真的是越来越冷,本该收获的季节,几乎颗粒无收。所以这个深秋比往常仿佛显得更加萧瑟。蓦然脚尖都已经落上了石阶,萧争才发现自己追随着帝王竟是迈上通往高处的阶梯。就是那个,他来了两次也忍不住注视了两次的观星台。原先在萧争的心里觉得,这观星台是天子对辰妃的念想,所以定然不会让别人轻易靠近。不曾想今日却是一言不发的将自己往上引领。随着一步一步的朝上走,萧争感觉刮在脸颊上的秋风都凛冽了些。带着明显低下去的气温,让他察觉到了即将到来的冬季的寒意。天子身在高位,大概就是这种心境吧。古人诚不欺我,高处不胜寒。真正处于高处的时候,观星台的模样在萧争的认知中产生了变化。在低矮之处的视线总是那么简单的一座。就像是百姓仰望着永远进不去的宫墙,都想象着那就是个金碧辉煌的大院子,看不到其中的无奈和人心的复杂。而当萧争仰头看顶上的五角形,近在咫尺也才发觉,原来它是那么宏伟。“近看有何感想。”恰而天子也问出了这样一句话,萧争诧然之余半张着嘴给了句由心而发的夸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