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成了谶。四皇子紧绷着心绪缓了好些天,心里真是阵阵后怕,无比侥幸自己在萧争发脾气的时候起了冲动。反正虽然也无法避免受虫灾席卷,四皇子辖地所在的百姓却也可以在天灾之下,饥一顿饱一顿的活下来。除此之外偏南面的百姓简直是哀声连天,有的地方损失到颗粒无收。最严重的地带虫影都浓厚到昏天暗地,使得遮挡视线根本睁不开眼。顺着门窗到处都是,场景让人惧怕,万念俱灰。隔着那么远的路途,百姓从皇城里朝着天上望。天空都变得昏黄。所有人都在恐惧担忧中度过,盼着上天能善待一些,将这场灾难适可而止,萧争没日没夜的刚从药园忙碌中挣扎出来。就瞥见了同样煎熬的双眼发红的暗七,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疲累。如同一个行尸走肉一般嘴唇都泛着白。虽然只是一晃而过,萧争担忧暗七会被累坏,紧着就跟过去到处追寻。虽然的确此刻所有人都在紧张当中,但萧争不希望他任何一个兄弟因此受到劳累的伤害。谁的命都是命,保住自己才能救别人。就在萧争以为暗七已经再次出府,他找寻不到正焦急的时候,还是在西面终于发现了好似浑身脱力的暗七。还有吓得六神无主抱着他一起顺墙往下滑的暗十一。暗十一也是刚回府,他已经奔赴辖地好几日,好在主子提前有预料已经将损失降至最小。并且萧争早前药桶的投入也出现了明显的效果。粮食没办法完全避免被啃食,但极大一部分还是保留到了抢收完成。夜以继日的赶回来暗十一就是想快点见到暗七,想立刻知道暗七是不是比自己受累更多,更加疲惫。没想到见到的第一眼,就是暗七即将支持不住的苍白模样。他不再像那个永远沉稳,永远带着书卷气的温和眉目,而是眼里尽是惊恐和灰败,在见到暗十一的当刻。麻木硬撑的双腿就那么软了下去,在暗十一的怀里发出受伤的呜咽。暗十一吓坏了,拖着好似没了气力的人手也抖的要命,直至萧争到了跟前才终于破防似的要哭。“暗九,暗九你看看暗七是怎么了……他怎么了……”萧争赶紧将两人扯住,也没迫使暗七站起来,反而让暗十一就那么顺着脱力的姿势将暗七扶坐到了地上。半抱半圈的托着后颈,萧争感觉自己后背瞬间都出了一层冷汗。“哥,哥你是不是累了?”“还能不能说话?”“我背你,到白先生那看看。”即使萧争也像暗十一同样害怕到手抖,也没显露太多,十分稳重的想将暗七扶到自己肩上,却被暗七抓住了手。“阿争。”在他转回身难安担忧的眼神中,暗七苍白的唇角动了动,还没说话先滚落下了一滴泪。那眼泪就仿佛烫在了两人心头,刺疼刺疼。这是萧争头回看见暗七显露脆弱的模样。那个总是冲在最前方,将几个兄弟都护在身后把一切危机都揽下大半的人。永远都不急不忙云淡风轻的那个人,他此时真的很无助。泪水将通红的眼眶染的更加充血,那疲累的眼底藏不住太多的辛酸,暗七声量轻微又颤抖。“阿争,闹灾荒了。”“又闹灾了……”“是蝗灾。”几个破碎的字眼蓦然形成了压迫的重量,沉沉的砸在了萧争的思绪里。蓦地,他突然才想起来。暗七是经历过灾荒的。暗七的爹娘,他的弟弟,都殒命在了荒年。“怎么办……它又来了……”暗七是从那无穷无尽的迁徙饥饿中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他好不容易才从那可怖的记忆中找回自己。从灾情讯息出现的起始,这么些时日里,他都在强撑着被那些痛苦的回忆反反复复萦绕折磨。又有多少人会死在家门外,会万念俱灰的死在路途中呢?萧争迅速将暗七无力的指节攥在了手里,才刚入秋闷热还没散尽的季节里,那颤抖的手是冰凉的。冰凉是因为害怕,是因为再次无能为力。而萧争不会再让同样的苦痛在他七哥心里再经历一次,他锲而不舍的轻轻捏攥着对方麻木的指尖,迫使温度回拢。连同十一的手,三人的手握在一处,将暗七的手包裹在了其中。“没事的,哥。”“有救,还有救,我有办法你信我。”“不是你一个人了,我们都在,都在陪着你一起。”“并肩与它抗争。”第474章 杨怀志萧争手心里的热量给了暗七些许的安定,他视线模糊的看着包裹在自己之外两人的手。一个是他的兄弟,一个是他的爱人。都在呢。“阿争……还会死更多人吗……”还会像十几年,出现那沿路死尸遍地,到处腐败熏天的场景吗。这是天灾,萧争没办法在暗七面前做出肯定的保证。他肉体凡胎一个人,没办法保下众生性命,但是他说出了自己但凡能做到的最可能。“哥,古往今来,天灾都不能完全避免。”“但是有我在,有蓝慕瑾在,我们都能尽最大的努力保下更多的人,我们去救灾。”辖地的作物在抢收完后,整个旷野也避免不了出现了大量的害虫,并且相比之下鸟类都显得稀少了些。其余人也在两日间先后返回了皇城。将各自见到的境况与主子禀明。一切能与时间争抢的事情也大致都已经结束,随着大片的作物遭难,灾害也愈加严重到了个新高度。太子此时正处于风口浪尖,整个处境犹如油烹,作为几方势力中辖地最多损失也最大的皇子,除了准备开仓放粮救济。暂时已经无计可施。既日前议政殿抢收作物争论过去数日后,在人心惶惶的压力下,圣召下达。迎来了萧争第二次早朝。而此次他也不再像当初那般揣着搪塞抵触的心思。只不过相隔了数日,萧争已经在人争与天争的对比渺小下,缓缓沉淀成了心绪平静。依旧是一身大红官服加身,与五皇子同时出现在了宫门口。艳红的官服在还未明亮起来的天色里仍然鲜艳,映上领口窄窄一截莹白显得明朗温煦,眉眼沉静仿似带着满腔的心事。萧争此刻上朝已经与蓝慕瑾商议好了打算,也并没有打算再借由皇子身份之便走个捷径。而是徐徐迈向了官员排列的冗长队伍,规规矩矩等待进宫。但令萧争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脚步还未在后方站定,前面的官员便已经自动稍稍侧开了位置,给了萧争上前的空缺。别人好意承让,萧争没作多想,默默点头就朝前迈进了一步。又结果,前面的同僚又同样让开了位置。就那么在萧争茫然又错愕的试探中,他朝前迈一步,前面两三人的位置就已经提前让开。一个官职只有四品的侍郎,在百官默然的注视和不约而同的退让下,竟然畅通无阻的立到了前面的位置。处在最前面的是他素未谋面的顶头上司工部尚书,看见萧争,笑意吟吟的主动搭了话。“侍郎今日起早,赶快进宫莫让殿下久等了。”……莫名其妙打算遵规守矩的萧争,就那么被先前还吵的不可开交的同僚放了水,再次明晃晃的插队提前进了宫门。也果然蓝慕瑾就伫立在宫门不远处,负手而立等待着。大致如果并没有别人让位置,蓝慕瑾也会等待到让所有官员都进了宫,直到见到萧争的身影。或许也是生怕再有哪个执拗的针对萧争。走在皇宫坚实的青石路上,萧争还未走到蓝慕瑾近前就看见了同样比自己起的早,进宫早,站在道路正中的杨怀志。当下只觉得有些头疼。毕竟萧争这几日被干旱和灾情的计划和预防早就累的够呛,天亮前还早早的便睡不着了,心里烦乱的很。这会儿哪有功夫跟老头子斗嘴。从杨怀志远远注视中萧争收回了视线,看着蓝慕瑾有点不大高兴,抱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