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
李淳闻言面色当即一沉,清冷的眸子直直逼视着楚宁:“楚卿,你怎敢对朕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言?”
楚宁却是不惧,依然振振有词道:“臣当然知道!可臣还是要说。”
沉默随之而来,大殿内一时间落针可闻。
好久,李淳方才再次打破沉默:“好,你说,朕倒要听听你如何解释。”
楚宁看了一眼李淳,知道他并不计较自己的指责,继续说道:“能让皇上顺利施行新政的是太后,而与太后最亲近的人却不一定是皇上。如今太后年迈,皇上龙体却十分康健,所以臣才说皇上尚需等待时日。”
说完,楚宁静默的站立在一旁,等待皇帝的答复。
李淳先是沉默,随后眼底掠过几分笑意。
楚宁所言确实不假,眼下自己面临的处境很不乐观。
对外战乱持续不断,边境上的军队数量也越来越少,各国联军更是蠢蠢欲动,一旦开战,大唐的危局必然无法避免。
对内来说,自己这个皇帝更是毫无主动权,虽然自己已经亲政,可其实仍长期处于权力的边缘,如今朝中的诸多大事都是由太后韩娥在背后把持的,真正把控朝政的还是外戚一族。
所以想要推行新政,便必须拥有高度集中的权势,否则极其容易引发朝堂争斗,因而,楚宁这番话,并非随口胡诌的,而是对当前局势的中肯认知。
不过,这番话在李淳看来,便是已经交心了。
可既然楚宁这样说了,那他就一定还要更多想说的,于是李淳继续说道:“楚卿所言甚是,眼下国库空虚,各方势力犬牙交错,若贸然推行新政,必然引起各方反弹。”
说着,李淳的目光缓缓落向楚宁,”但朕想知道倘若眼下不推行新政,又将如何增加国库收入?”
“微臣倒觉得,眼下可以将重心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
“嗯?经济建设?”
“就是着重发展经济,比如轻徭薄赋,大力发展农业,抑制土地兼并,保护小农经济私有制,再有开办官营工商业,加强商税征收,并鼓励对外贸易,朝廷不是有市舶司吗,可以将唐国有的茶叶、瓷器、丝绸这些卖到海外去,并且鼓励增殖人口和扩大劳动劳动力生产、平抑物价、鼓励手工业发展等等。”
“哈哈哈……”李淳朗声大笑,“朕果然没有看错人,楚卿果然胸中有良策。”
“臣也只是略懂一二。”
“既然如此,朕便可以放心将充实国库之事交给你了,朕可是听范畴说起,你搞出了不少挣钱的门道呢,比如那醉仙酿如今可是名震京都呢!”
“……”
楚宁暗地吐了口气,他本想借机给自己争取一点自由,高谈阔论一番,让皇帝以为自己只会是空谈之人,可现在看来却适得其反。
“好!那就依楚卿之言,朕会让市舶司着手此事,就先从醉仙酿开始实施吧。”
“是。”
“对了……”这时李淳目光扫了一眼兵器架上的天子剑,慢慢走了过去,一手取下天子剑握在手中:“听范畴说,你很喜欢这把青釭剑?”
楚宁哪里想得到,皇帝居然连这事都知道,只得点点头说:“臣不过是说着玩的,青釭剑乃是皇上心爱之物,臣不敢奢望。”
“无妨!这把剑留在我手中也发挥不了其作用,今日朕便将青釭剑赐给你,希望有朝一日,让你替朕斩尽奸臣!”
看着李淳脸上的笑意,似乎真的是有心要赐剑给自己,也不再犹豫,赶忙俯身恭敬道:“臣谢主隆恩!”
李淳点点头:“朕要批阅奏折了,楚卿退下吧。”
“是,臣告退。”
楚宁弯腰行礼,随后退出了思贤殿。
走出皇宫,一阵寒风袭来,楚宁忍不住打颤,抬头望着天际,却不见繁星,深谙的天空下,竟有一片雪花落下。
原来,京都也下雪了!
“大人!”
楚宁收回目光,闻声看去,竟发现远处黑色里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竟是温知妍,一手拎着灯笼,一手还拿着一件鹅毛大氅,这时见到是楚宁,便走过来亲自给楚宁披在身上,又绕到身前为他亲手系上。
“大人,好些了吧!”
楚宁点点头,其实这段日子来,他也开始渐渐习惯这个时代的寒冷了。
借着灯笼光,他发现温知妍脸颊已然被冻得红扑扑的:“你是一直等候在这里?”
温知妍微微颔首道:“我见大人一直没回来,有些担心,可又不能进宫,便一直守候在此。”
楚宁伸手拉起温知妍冰凉的手,紧紧握在手中:“走吧!回招待所睡觉!”
“啊?大人……”
温芷妍吓了一大跳,抽出手来就在楚宁胸前捶了一下,嘟囔道:“你不要胡说,羞死人了!”
楚宁被这紧张的模样弄得噗嗤一笑:“你想啥呢,我说的是分开睡……咦,你是不是在期待啥啊?”
温芷妍四下看了看,白了一眼,秀眉一皱:“真是没正经的。”
……
……
待到楚宁身影消失在远处黑夜之中,李淳的目光才缓缓收了回来,口中喃喃自语一句:“出来吧!”
话落,寂静的大殿里响起了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中年男子款款踏步走了出来,对着李淳浅浅施了一礼。
此人正是中书舍人余天正,如今朝廷右相,与左相秦云一起,算得是皇帝的左膀右臂。
等余天正在身前站定,李淳才开口问道:“余师傅刚才也听到了,对于楚宁此人,你有何看法?”
余天正道:“我已派人彻查过此人,乃是京都长安县人,幼时丧父,为人孤僻、不善言谈,是他母亲将他一手带大,三年前其母病亡,去年秋闱中得二甲进士,算得是白底,与京中朝臣皆无牵连。”
见皇帝微微颔首,余天正继续说道:“只是听说他自打离开京都去了青山县,遭遇马匪劫持,磕碰了脑袋,之后整个人行事作风大变,竟是不畏权贵,与青山县豪绅士族对着干,最后搞得黄天霸焚火自尽。说来这黄天霸乃是青山县商会会长,在庆州府与康王走得很近,其长子黄大贝便是在国舅府任典军的黄大贝,就连庆州府都是惧怕三分,巴结还来不及呢,可这楚宁就真就敢违抗上司,一意孤行,臣也是完全看不透此人。”
“是啊,朕也是完全看不透此人,因而好些事,朕现在也不能完全信任他。”
余天正微微一拱手,道:“另外,臣还打听到这楚宁在青山县任县令时,不但组织流民开垦荒地,还发明了酿酒,组织百姓开采煤炭,打造火炉,兴修水利,筹办学塾,甚至据说还私自招募官兵剿匪,凡此种种行为,臣虽然看不懂,但臣大受震撼。”
李淳闻言眉头微皱,看来楚宁这个人确实不简单,心性极其成熟,难以捉摸他心中的想法。
“皇上,此人虽然有些才华,但终究是心性不定,若贸然用他,只怕会适得其反,还请三思。”
李淳闻言点点头,想了想说道:“的确是有些心性不定……不过朕以为中兴大唐,正是需要楚宁这样不拘一束,敢于打破陈规之人。”
余天正当然从皇上的话音中听出朝廷格局将发生巨大变化,而这种变化必然要受到来自李氏一族和韩氏一族两股力量的牵制。
可作为皇上的师傅,余天正当然也知道这位学生的秉性,只得应了一声:
“诺!”
“余师傅,这件事便暂且按下不提,待到太后寿宴之际再说……对了,左相的病情如何了?”
“回禀皇上,太医说老丞相脉象微弱,只怕时日无多了......”
听完余天正的回答之后,李淳沉吟片刻,眼睛微眯,轻吐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你先去准备一下,明日朕会去探望左相。”
“是。”
余天正在皇上身边待了九年,深知左相对皇上的影响。
李淳看了看夜空,露出了几分寒芒。
“余师傅,你先下去吧!朕有些累了,要歇息了。”
“是,皇上!”
余天正应了一声,躬身领命退了下去。
待到余天正的身影消失之后,李淳眼眸中闪烁着几分冷厉,在心中喃喃自语道:“老丞相啊!老丞相,朕已经按你说的,许诺康王为摄政王,并赐封他的儿子为储君,可是请你告诉我,朕这么做真的对吗?”
回答他的自然是没有回答。
清冷的大殿内,静寂无声。
李淳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眼中闪过了一丝挣扎之色。
不久,房门吱呀一响,海德旺领着一个小宫女走了过来,柔声道:“启禀皇上,太后召见,有要事相商。”
李淳神情一凛,睁开眼睛,发现是太后的贴身侍女玉兰姑娘,眼眸回转与玉兰对视一眼:“朕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