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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笃祜如小爷所愿跳出来给“右宗正大人”排忧解难,真是贴心之极。如此一来,万事俱备了,之欠最后一点“东风”,或者说是一点点新的、有利于自己的“风议”了。于是,弘毅准备按照自己的盘算继续把话题引向深入,不料一旁的一位年轻文官幽幽说道:
“府丞大人,联名上疏虽可以,但冒然而为,只怕到头来于事无补啊。”
此话一出,众人急忙屏住呼吸,回过头来找寻此人。杜笃祜脸色初始极为难看,直到看清说话之人,这才稍作缓和,心平气和的问道:
“云门,适才你不是已经表态同意本官之举了吗?为何会如此反复呢?”
杜笃祜此一问虽然语调语气十分平和,但其中语意却极为不满了。大伙都以为被唤作表字“云门”的朱昌祚此时一定会羞愧难当,谁知人家这位宗人府启心郎却毫无愧色,高声作答:
“府丞大人,您年长我十余岁,自然是长辈。卑职在宗人府内入职以来,您也待我不薄,可谓悉心栽培。您既然已在右宗正大人和诸位大人面前振臂高呼,卑职焉有不带头响应之举?此处,乃是我身为晚辈和属下的应有之意,不足为奇。”
朱昌祚的回答令所有人无言以对,因为他说的的确在理。
论年纪,杜笃祜生于明万历四十三年(1615年),朱昌祚生于明天启七年(1627年),两人相差12岁,朱昌祚叫杜笃祜一声“长辈”也不错。论交情,两人都是性情耿直,皆为敢于直言进谏的主儿。正是因为此处。杜笃祜做了宗人府府丞之后,对颇有自己当年风范的朱昌祚极为关照,也有意栽培。朱昌祚更是对以建言著称,敢于在推官、给事中、太仆寺少卿和左通政使等各任官职上都提出有创见的主张的这位直臣十分崇拜。暗自下定决心。也要做如此人物。于是两人可谓志气相投,忘年而交。
“云门。那你是何意?”
杜笃祜恍然大悟了这位下属兼诤友的用意,心中不禁感念。但作为上官,对朱昌祚的言行不一还是要做个察判的。
“大人,属下虽然并不完全赞同您的倡议。但必须和您共同进退,所以才积极响应。只不过事情既然定下来了,有些话我就不得不说清楚、讲明白了。”朱昌祚振振有词。
“哦?云门兄可有何教我?”
这时候轮到弘毅说话了。整个计划中,杜笃祜为自己挺身而出是重中之重,否则还真是浪费了这位直臣的重要作用。但朱昌祚有疑问,或许还是弘毅没有想到、想透彻的地方,也必须加以重视。至于亲密的称呼“云门兄”。乃是因为上次初次见面弘毅客客气气称呼他做“大人”,结果热脸蛋贴了冷屁股。
“下官不敢造次。只是,联名上疏,要提前想清楚明白两处所在。而后才能决定为好。”
朱昌祚先说不敢造次,不等小爷按套路继续谦让,就一股脑说出了自己的开场白,这在久混官场的很多人眼中就是不同寻常的,却也恰恰体现了杜笃祜、朱昌祚等直臣的秉性,实在不足为怪。弘毅自然更是不以为意,接着问道:
“哪两处?愿闻其详。”
“其一,荀子曰:‘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尽管当下有关大人您的种种非议不可谓不甚嚣尘上,背后自然也有推手助力,但我们急于跳出来澄清,却恰恰中了那些别有用心之人的下怀。所谓关心则乱,还请大人您明察。”朱昌祚这次不再客套,反而颇有几分教训小贝勒爷的意思了。怎奈人家说的句句在理,所有人一时都忘记了反驳,或者说无从反驳。
“玄烨记下了。请问这第二处?”弘毅恍然大悟,十分感念。
“其二,留言之一,就是说大人游离于‘帝、后’之外,俨然成为第三种势力。与单纯地污蔑相比,这种诛心之论更为可憎、可怕!府丞大人和我等冒然上述,岂不是等于不打自招?朝中诸臣会否接着议论,说您任职宗人府不足数日,居然就能够延揽一批手下为自己摇旗呐喊,岂不是真似妖孽一般法力无穷……”朱昌祚昂首陈词,正说到关键,却被一旁的杜笃祜大声呵斥道:
“朱昌祚,放肆!岂可给流言蜚语增壮形色?”
“呵呵,无妨无妨。杜大人,云门兄之论皆是就事论事,而且针砭入理!还请云门兄继续!”
弘毅急忙出言宽慰,缓和气氛。他也知道,杜笃祜如此做派,其实还是因为爱徒心切而已。果然,杜笃祜见小家伙不以为意,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谢过大人!”这一次,朱昌祚终于感受到小贝勒爷的宽宏大量与理智纳谏,有些引为知己的意思了,深深施了一礼,继续说道:
“所以,如果单纯就坊间留言就联名上疏,下官以为恐怕会得不偿失。”
“若不上疏,难道我们就看着右宗正大人蒙此不白之冤?”杜笃祜急切追问道。作为直臣,杜笃祜可谓称职。但若是运筹帷幄,他的功力还嫌不足。
“府丞大人,我等这几日与右宗正大人麾下效力,贝勒爷是何等聪颖、何等勉力,我们有目共睹。所以,为右宗正大人正名自是必须。只不过,我们需要仔细谋划一二才好。”朱昌祚貌似已经成竹在胸了。
“如何谋划?你且说说?”杜笃祜追问。
“一者,我们应该访查这谣言四起的背后,到底是谁在作祟。所谓擒贼先擒王,知道了正主,事情就好办了。”
“好!此事我来安排!”弘毅大为感叹,急忙应承。
“大人,何必安排?稍作分析,不言自明!”不料朱昌祚却借着泼来一大盆凉水!
“这……如何分析?请教云门兄!”弘毅顾不得面子了,起身施礼追问。
“帝后二圣,不可能割舍下对大人您的浓浓亲情。自然不论。民间百姓,更是对您的种种神异不会了如指掌,也不会是自发而成。”朱昌祚娓娓道来,众人频频点头。
“如是说。此事只能是局内之人为之了。而且。种种流言起于重阳节位育宫御前会议之后。恕下官直言,会议之事。这几日我也已经略知一二。但为何皇上明令所议之事不可外传,居然连我等都可听闻?”
“为何?”弘毅也顾不上安慰朱昌祚的“不该知道而知道”的罪责了,直接问道。
“参与会议之人,即使透露内容。也应该是暗地交易,绝对不敢公然弄成人人皆知的流言。如此一来,这背后之人,必定是当日没有参与会议,却对朝局有着相当影响之力的大员!”
弘毅再一次恍然大悟——的确,福临皇帝那天说的很明确,谁透露风声谁脑袋搬家。所以朱昌祚的分析很对路:敢于大肆造谣的人,一定是知道会议内容而没有参加会议的“某个人”。
“再者,右宗正大人当日御前会议所主导的事情,可都是与前几年当权之人所作所为背道而驰的。无论是通商贸易,还是重用东南郑氏,下官所言不差吧?”朱昌祚看到小玄烨没有追究自己对御前会议内容了如指掌的罪责,反而大张旗鼓起来。
“这……也对也不对。”弘毅不便在这个问题上表态,却被大大的启发了。
“于此,下官推论,背后之人,应该是……”说到这儿,朱昌祚环顾其四周,似乎欲言又止的样子。
弘毅再一次想起了诸多宫廷剧的场景,急忙说道:
“诸位,有劳各位这几日费心费力了。先暂且下去休息吧,杜大人、云门兄,还有阿尔巴牛录诸人,你们留一下。”
“嗻!”
于是,退下的都是宗人府的大小官吏。现在,弘毅已经打定主意要将罗刹降人作为自己的亲兵一样对待,正好借这个机会表露一番心意。更何况这些初来乍到之人,根本不会明白什么是中国政坛的尔虞我诈!
“大人……”朱昌祚显然没有料到那些大鼻子罗刹人还可能会留下。
“云门兄,但说无妨,别科托夫等人对我、对我大清早已忠心耿耿!”弘毅毫不犹豫的说。
“奴才们对大清生死相依!”别科托夫急忙领着手下人宣誓,说明融入环境很快!
“嗻!这个人,若下官没有猜错,应该是满洲大臣!”朱昌祚不再犹豫,却给了一个范围,而不是人名!
满洲大臣?难道会是他?弘毅一下子想起小功子昨日早晨给自己说起过的一件小事——
福临传膳之时,有人在碗底给科尔昆递了张纸条。而递纸条的人,的确就是一位响当当的满洲大臣!联想到后世正史里的种种情景,弘毅一下子热血上涌,恨不得大声喊出那个名号!
“大人?您可想到了什么人?”朱昌祚见小玄烨默不作声在思索,小声提醒道。
“呃——呵呵,此人不好猜,也不可贸然定论。”弘毅不能自乱阵脚,还想着从朱昌祚口中再得到进一步的核实。
“也罢,料想大人您如此聪慧,也能知晓了。”没成想朱昌祚也及时打住了,根本不和弘毅来个印证。
“朱大人,你倒是说说是谁啊!奶奶的,老子先去一刀捅了他!”一旁的别科托夫坐不住了,跳起来大声吼道。
“就是,朱大人,他是谁?我们去杀了他给小爷出气!”余下的几个阿尔巴牛录的骁骑校都蹦起来跃跃欲试,生怕落后。
弘毅没有出声。
“呵呵,此人你们动不得。他是满洲贵胄!”朱昌祚摇头晃脑的推脱,却盯着弘毅的眼睛!
(本章待续)
《打油诗一首?藏头》
读文阅史只长息
正说当年有契机
版定图开皆夙愿
去来神秘亦难期
起身百载光阴渡
点尽人间苦与疾
中镇边夷平海晏
文安武定喜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