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良缘
“皇上驾到!”
院外尖细的通报声响起,茯苓能感觉到青枫的身体明显一僵。她眉头紧蹙,深吸了一口气,起身走出内室,脚步沉重,在门前站立良久,却是不肯开门。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不一会儿,院内也响起了宫女们请安的声音,茯苓上前一步想去开门,却被青枫拦下。茯苓担忧的看向青枫,皇上已到门外还不接驾,可是要担上不敬之罪的啊!
“我自己来。”低沉的声音微颤,青枫伸出手,紧紧的抓着门栓,纤细白净的十指上隐隐的浮现出青筋,再次深深吸一口气,青枫用力推来那扇沉重的木门。
门外,一身黑袍华服的燕弘添站在台阶上,如鹰般凌厉的黑眸在房门打开的那一刻,紧紧锁定在她身上。青枫依旧昂着她的头,努力的与他冷眸相对,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心在颤抖,这一刻,她在害怕。
燕弘添黑眸微眯,打量着这个敢将他挡在门外的女人,极地青丝松散的披在身后,被夜风吹得凌乱飞扬,素白的长衫将她包裹得严严实实,比上次的轻薄红衣多出了几分清冷与傲慢,殷红的唇是全身上下唯一一抹艳色,红得可以滴出血来。
门虽然开了,青枫竟也不行礼,一身苍白的素衣,与燕弘添对视着,众人惊出了一身冷汗,屏息以待。燕弘添嘴角忽然扬起一抹难以琢磨的笑,没有怪罪青枫不敬之罪,大步朝屋内走去。
燕弘添一语不发,青枫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心被提的更高,直到燕弘添挺拔的身影掠过她身侧,并单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青枫才惊得回过神来。燕弘添黑眸扫过青枫身后的茯苓,茯苓浑身一冷,不敢久留,赶紧退了出去,合上门的那一刻,她的心还砰砰只跳。她开始佩服起青枫来,那凌厉的君王之气让人不敢直视,更别提与之对视了。
屋内,只剩下两个冷眼相对的人和一室的红烛。
燕弘添单手轻捏着青枫的下巴,将她的脸抬起,烛光摇曳下,粉嫩的皮肤吹弹可破,殷红的唇水润饱满,微扬的明眸因为他的靠近,闪着不安的光芒。燕弘添低声笑道:“好好打扮打扮倒也还算个美人。”
大手滑过柔顺的青丝,燕弘添眼中闪着促狭的光芒,问道:“这次你把刀子藏在哪了?”
两人的身体紧紧的贴在一起,夏日的衣衫根本阻隔不了彼此的体温,青枫手心抵着燕弘添的胸口,灼热的温度让她心慌。将头别过一边,青枫不看他,也不想听他说话,只希望今夜快点过去。可惜,燕弘添绝对不可能让人忽视他的存在。青枫腰上倏的一紧,紧得几乎可以勒死她,燕弘添让人厌恶的冷言冷语也在耳边响起:“青枫,想不到你也会有装哑巴的时候。”
明明告诉过自己,不再与他争辩,一切都要忍耐,但是一看见他那霸道自负的样子,青枫总忍不住讥讽:“明知道我不可能再刺杀你,何必还说些无用的话,若我现在还要杀你,也不会自不量力的用刀子了。”
“哦?”燕弘添低笑起来,环在腰上的手竟松了些许力道,青枫好不容易喘上气,燕弘添倏的贴近的脸又让她再次窒息,幽深的黑眸中满是兴致盎然的光芒,就连声音都显得格外愉悦:“那你会如何?下毒?”
青枫一愣,怎么会有这样喜怒无常的男人?和人讨论如何杀他,还能笑得这般轻松,仿佛这是一件多么有趣的事情,青枫总算明白了,燕弘添就是来寻她开心的。
看着怀里明明恨得咬牙切齿,却选择沉默的女人,燕弘添眉头不自觉的皱了起来,“你的姐妹对你真的这么重要?”
明知故问!青枫紧咬下唇,打定主意不再理他,大不了被他勒死。青枫做好了心理准备,腰上的疼痛并没有如期而至。青枫始终低着头,没有机会看见燕弘添眼中一闪而过的欣赏,只听见一句不屑的轻斥:“可惜…你现在弱得就像一只蚂蚁,谁都可以捏死你。”
这具话无疑踩到了青枫的尾巴,青枫猛地抬起头,冷笑一声,回道:“我是命如蝼蚁、螳臂当车,但那又如何?你根本不懂什么叫相依为命,血浓于水。”六国之内,谁都知道几年前穹岳政变,燕弘添竟被自己的胞弟逼宫,最后还手足相残。他这种人,又怎么会知道什么是亲情?
“你,很会惹朕生气。”燕弘添的声音很轻,轻得青枫的手不由自主的哆嗦,她知道,自己是怕他的,但是她似乎着迷于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挑衅他,证明自己的存在。
燕弘添黑眸幽深冷暗,通过这双眼,青枫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上一刻似乎要吃了她,下一刻他却忽然松开环在她腰上的手。不知道他又想怎么样,青枫戒备的盯着他,只见燕弘添在旁边的木椅上潇洒落座,神情一反常态,颇为轻松的低声说道:“楼相温文尔雅,对女子又柔情体贴,想成为丞相夫人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不知容颜有损的青灵姑娘能否忍受将来深闺寂寞?”
果然,青枫眉峰紧蹙,虽极力保持着镇定,但那明显一滞的呼吸还是泄露了她的心情。似乎觉得还不够,燕弘添继续说道:“相较之下,令妹就绝对不会寂寞了,将军府里一个女人都没有,就算夙将军不喜欢她,还是会有很多人抢着要。”
什么?将军府居然没有女人吗?这…这让小妹如何生活?想到末儿被一群男人围着的情景,青枫脸色瞬间发白。
很满意她的反应,燕弘添冷笑道:“担心她们?朕来教教你,如何才能保护她们。”话音才落,燕弘添一把将她拦腰抱起,青枫只来得及惊呼一声,已被抱入内室,困在绣床之上。
“第一步就是要成为朕的女人,最好是得宠的女人。”双手手腕被燕弘添紧紧的握着,他的气息一直霸占着她的呼吸,青枫惊声叫道:“燕弘添,你无耻!放开我!”亏她刚才还有一瞬间疑惑,以为他真的会告诉她,这个男人根本不值得她抱一点点希望!
燕弘添覆在她身上的重量,灼热的体温,交绕的身体,这一切陌生的体验都叫青枫恐惧,害怕让她用力的挣扎着,燕弘添低下头,两人额头鼻尖都贴在一起,呼吸着彼此的气息,一种躁动而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流转。
青枫呼吸有些乱,燕弘添却意外的沉冷:“小猫,你的爪子虽然很利,可惜见人就想扑咬,喜怒哀乐都写在这张脸上,只会让你输得很惨。自身难保的人,没有资格管别人死活。”空有一身刺的蔷薇,除了刺激想要征服的人去采撷,便再无用处。
嘶——
燕弘添一手压着她的双手,一手扯下帷幔上的浅紫薄纱。轻纱毫无征兆的盖在她的脸上,青枫不明所以。
“青枫,你这辈子做得最错的事情,就是毁了这张脸皮!”
薄纱遮住了她的脸,她的眼,燕弘添冰冷而无情的声音更加真切在耳边响起。在这一刻,青枫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捶了一下,从未有过的清明,她终于明白,燕弘添根本不在乎多一个女人还是少一个女人,也不在乎她自以为人人惊慕的脸和身子,他今天来,只不过是为了羞辱、占有和征服,这一缕薄纱,是他对她最残忍的报复,别说什么骄傲了,她连最起码的尊严都已经被人踩在脚下,青枫终于不再挣扎,她动不了…。
她分不清楚,模糊她的视线、她的心的东西,是纱还是泪。
红烛烧的噼啪作响,绣床上,火热的是身体,寒冷的是那颗千疮百孔的心。
今夜似乎是入夏以来最热的一晚,本应该安静的深夜因为夜蝉的低叫,显得格外浮躁。皇上临幸妃嫔,宫人只能在院内等候差遣,不得靠近内室。屋内红烛摇曳,不时传来细碎的声音,却因离得远,听不太真切。朗月西沉,单一的蝉鸣声叫得人只打瞌睡,除了殿外的带刀侍卫仍是站得笔直外,几个守夜太监宫女都靠在殿门上打起盹来。
茯苓坐在花坛边,手搭在膝盖上,微低着头,不知是在思索还是闭目养神。感觉到肩膀上被轻轻拍了一下,茯苓回头看去,一道轻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茯苓,你不习惯守夜,又累了一天了,先去休息吧。我在外面伺候就行了。”
夏吟站在她身后,含笑的看着她,眼神清明,丝毫没有困倦的样子。已是三更天了,夏吟仍能如此神清气爽,茯苓佩服不已,真不愧是内务府调教出来专门伺候妃嫔的宫女。在女医苑、洗衣局虽然辛苦,却极少需要守夜,她确实有些困乏,但是今晚是她当值,怎可让别人代劳,再则,以后需要守夜的日子还多着呢,她总不能每次都麻烦别人吧。茯苓起身,柔声回道:“我不累,你去休息吧。”
看她颇为坚持的样子,夏吟微微一笑,没在多说什么,朝着侧院走去。
茯苓轻轻打了一个呵欠,怕自己又睡着了,她没再坐下,走到院门旁边的大树下,绕着粗壮的树干慢慢的走着。走了好一会,她才发现,大半夜里这怪异的举动惹得殿门外的侍卫纷纷看向她。
茯苓有些尴尬的笑笑,殿外七八名侍卫,都盯着她看,只有一人目不斜视,仍是戒备的注视着四周。那人…好生眼熟,借着还算明亮的月光,茯苓看了很久才看清,他好像是中午遇到的那名侍卫,叫明泽吧。
棱角分明的五官,疏离孤傲的气质,看上去就像是不好接近的冷漠之人。脑子里忽然滑过主子脸上那抹明媚温暖的笑容,茯苓的心不明所以的颤了一下,脚也不由自主的绕着大树继续走着。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脚酸痛起来,茯苓才回过神来,抬眼看向天际,天空已泛起鱼肚白,远处一缕缕橙红的霞光透过灰白的云彩,绽放着微弱的光芒。茯苓微怔,一夜竟过去了?!回头看去,里屋红烛已灭,一片寂静。
轻轻伸了伸腰,茯苓自嘲,她竟然走了一夜?
远处的宫道上走来一行人,茯苓眯眼看去,走在最前面的,是敬事房的吴公公,他身后还跟着几名太监,手上捧着什么东西,看不真切。他们走得很快,一会便到了清风殿。
茯苓微微俯身,低声道:“吴公公。”
吴之丘眼光瞟了她一眼,看清她的长相后,脚步一滞。是她?那个一开始就服侍青枫的下等宫女,想不到她竟到了清风殿。青枫从牢里出来便立刻册封为嫔,还有能耐让皇上留宿清风殿,想来是个厉害女人。她会将茯苓带在身边,必是视其为心腹。吴之丘在心中衡量计较了一番,扬起一抹和善的笑,回道:“是茯苓啊,以后就不必多礼了。”
茯苓未与他寒暄,只微微一笑。
看她颇不懂人情世故,吴之丘不再理她,走到房门前,轻轻扣了两下,低声说道:“皇上,快到辰时了。”
吴之丘这样小的声音,里面的人还在熟睡,能听得到吗?正当茯苓以为不会有人回应的时候,一道男声赫然响起:“进来吧。”
“是。”吴之丘对着身后的几名太监挥了挥手,几人赶紧跟在他身后进了屋内。只有一名太监手里端着一个盘子站在门外,盘子上面盖着一块明黄丝绢,不知道端的是什么东西。
茯苓暗叹,刚才那道声音虽然低沉,却丝毫不像刚睡醒的样子。皇上无论何时都如此警觉吗?茯苓还在暗自揣测,燕弘添高大的身影已经出到院外,茯苓赶紧半跪着行礼,只见那黄明黄色靴子再眼前匆匆而过。
吴之丘躬身跟在燕弘添身后,小心的问道:“皇上,留还是不留?”
“不留。”毫不迟疑的扔下一句话,燕弘添大步跨出清风殿。
“是。”得到皇上的答案,吴之丘没再跟上。带着那名端着盘子的太监,朝屋内走去。
不留?
忽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茯苓脸色微变,连忙起身,跟在吴之丘身后,入了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