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嫁良缘
早春时节,京城内春意盎然,一大早,进出城门的人络绎不绝。一辆黑篷马车由北门入城,驾车人朝城门守将举起腰牌,本来要上前查看的守将立刻恭敬地退后,马车一路急奔朝着丞相府的方向驶去。
车内,顾云看着靠在身边的夙凌,低声劝道,“我自己去见她就行了,你回府里休息吧。”她要回来,夙凌也非要和她一起回来,还说冒城的大夫医术不好要回京城治,这几天折腾下来,伤口都有些发炎了。这个男人倔强起来,八头牛也拉不回来。
几天的日夜赶路确实很疲惫,不过夙凌还是提起精神问道:“要不要我安排你们进宫?”
想了想,顾云摇头回道:“先不要,我问清楚发生什么事情再说。”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顾云掀开窗帘看去,马车停在了相府门前,夙凌明白她着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再多说什么,低声说道:“去吧。”
掀开门帘,顾云下车前还不忘交待,“待会回到将军府立刻请大夫给你治伤,知道吗?”
夙凌微笑着点头,顾云才放心地下了马车。
顾云走到相府大门前,一名仆人打扮的男子迎了上来,顾云说道:“我想见我姐姐。”
“青姑娘里面请。”他都不需要通报就请她进去,可见晴早有交代,这样一来也更说明事情的紧急。
仆人将她带到揽月楼,进入院中就看见卓晴坐在湖边的石凳上,眼睛看着远处的天际,好像在发呆,又好像在想着什么。
顾云走到她身后,没多寒暄,开口就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卓晴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去,顾云正面色沉冷地站在她身后。云脸色很差,一脸倦容,这一路赶得一定很辛苦,拍拍身边的石凳示意她坐下,卓晴低声回道:“宫里传出来的消息是说孩子满月的第二天就开始发烧,一直高烧不退,七天后就病死了。”
在卓晴身边坐下,顾云沉声问道:“真的是病死的?”这其中一定有可疑,如果是病死的,晴不会这么着急地把她叫回来。
“我得到消息后马上进宫,赶到清风殿的时候,孩子已经死了。一般婴儿高烧最容易引发的是肺炎,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太差,肺炎引发急性呼吸衰竭而死也不是没有可能。我赶到的时候,尸体已经冰冷,脸色暗红,嘴唇乌紫,看起来确实有七分像因急性呼吸衰竭死亡的症状。不过我又发现孩子的手自然放松地垂在身体两侧,而且据当时陪在孩子身边的宫女说,她并没有听到孩子呼吸急促或者哭闹,孩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这太对劲儿。急性呼吸衰竭引起的死亡是很痛苦的,孩子应该会挣扎,会极力哭闹,而不应该这样平静。”
“你是说,孩子有可能不是病死的!”果然还是有问题。
卓晴无奈地摇头,“不知道。孩子太小了,也有可能是其他并发症引起的死亡,现在不能做病理测试,又不能解剖尸体,孩子的死因到底是什么我不能下定论。”
“现在孩子的尸体在哪儿?”
“都过去半个多月了,夭折的孩子又不会大办丧事,早在五天前下葬皇家陵园。”
顾云皱眉,“事情还没有查清楚,怎么能草草把孩子下葬了?”
卓晴揉了揉这几天就一直隐隐做痛的额头,叹道:“所有御医都说孩子是病死的,那几天孩子也确实高烧不断。穹岳每年因为高烧致死的婴儿不计其数,在他们看来这事情已经很清楚了。”
知道卓晴的压力很大,顾云放柔了声音,问道:“尸体上还有其他发现吗?”目前没有任何证据,只希望尸体上能留下蛛丝马迹。
“我只来得及做初步的检查,太后、皇上、皇后、嫔妃们就都来了,我根本再也没有机会靠近孩子的尸体。若不是青枫在发现孩子死亡后立刻派人通知我,估计我连尸体都看不到。其实就算检查得再仔细,用处也不大,除非让我做解剖尸检。”但是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说她手上没有任何证据,就算孩子的死因真的有可疑,皇室也不可能让人解剖皇子。
孩子死得如此突然,顾云听到消息后心里就一直堵得慌,想到宫里那个最伤心的人,顾云担忧地问道:“她,现在怎么样?”
卓晴摇头叹道:“很不好。”半个月已经消瘦得不成人形。
“我想见见她。”
卓晴点头,起身说道:“燕弘添说体恤青枫丧子之痛,准许我三天入宫一次陪陪她,今天正好可以进宫,一起去吧。”
“好。”
卓晴手中有燕弘添的令牌,两人顺利地进了皇宫,走进清风殿就看见院子里一棵大树下放着一个婴儿的小摇篮,摇篮边一身素衣的青枫长发未绾半跪在摇篮边,眼睛直直地盯着小摇篮看,神情呆滞,她身边只有一个侍女茯苓陪着。
看见她们来了,茯苓微躬下身子仿佛怕惊着她一样,用着极轻的声音说道:“娘娘,楼夫人和青姑娘来看您了。”
她和半个月前判若两人,削瘦的下巴,无神的双眼,苍白的脸色,单薄的身体,让她看起来仿佛随时都会晕倒一般,一阵心酸涌上心头,顾云低声叫道:“姐。”
久久,青枫才动作迟缓地回过头,茫然的眼眸在顾云的脸上停留了很久好像才认出她是谁,平静地说道:“你回来了,坐吧。”沙哑的声音很微弱,几乎被风吹散,她不哭不闹却放任自己陷入无尽的哀伤之中,漠视身边所有的人和事。顾云轻声劝道,“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不要把自己的身体给搞垮了。”
青枫仿佛没听见一般,仍是那样盯着孩子的小摇篮,眼睛一眨不眨,嘴角儿不时还会扬起一抹笑容,只不过那笑容里尽是苦涩。
顾云心里忽然冒起一团火,是谁这么狠毒,连婴儿都不放过?!将一个母亲折磨成这样!如果真是他杀,她要为那个孩子讨一个公道。
“你过来一下。”
茯苓不明白顾云为什么要叫她,但是青枫并没有阻止,她只好跟着顾云走到院子的另一侧,两人才站定,顾云沉声问道:“是谁第一个发现孩子死亡的?”
茯苓一怔,低声回道:“是奴婢。”
“把事发当天你所知道的事情再说一遍,想清楚了再说,任何细节都不要遗漏。”
茯苓迟疑了一会儿,稍稍转身,看向不远处的青枫。顾云侧身挡住了她的视线,低声说道:“说实话。”
顾云的声音并不高,却有一种让人不敢违抗的气势,思索了很久,茯苓才低声回道:“满月宴之后,三皇子就染上了风寒,一直在发热,御医每日巳时都会入宫为皇子诊治。那日一早,未到巳时,胡太医就来了……”
“不要再说了,退下。”茯苓才说了一句话,就被青枫狠狠地呵斥,茯苓吓得脸色微变,赶紧退了出去。
青枫脸色铁青,表情终于不再麻木,似乎在压抑着某种情绪,顾云走到她面前,问道:“为什么不让她说?”
将头转向另一边,青枫没敢迎视顾云的眼睛,低声回道:“皇儿已经去了,我不想再提起这些事情。”
她明显敷衍逃避的言行让顾云觉得更加可疑,试探着问道:“如果他不是病死的,你也不打算追究了?”
倏的抬起头,青枫瞪着顾云,眼中是深深的痛,沙哑的声音听起来竟是凄楚得揪心,“你想怎么追究?所有太医都说皇儿是病死的,我和谁追究?就算他不是病死的,后宫的事也轮不到刑部来管,最后还不是落到楼素心和辛玥凝去查!人都死了,查清楚了又有什么用!”
太过激动让她虚弱的身体承受不出,咳了起来,她捂着胸口,背过身去,语气强硬地说道:“孩子已经入土为安,这件事情你们都不要再管了。我很累,你们走吧。”
卓晴和顾云对看一眼,没再刺激她,一起出了清风殿。
顾云面色凝重地说道:“青枫应该知道这件事情有蹊跷,而且一定已经有了一点线索,只是不愿我们参与。”
卓晴显然也看出来了,低声叹道:“这件事和你以前查的案子大不相同,不仅仅是一件谋杀案而已,其中还牵连很多权斗。燕弘添又不是傻子,他已经有两个儿子夭折了,为什么到现在还不闻不问,其中的权利制衡、利益纠葛比我们想象的复杂,总之你一定不要轻举妄动。”
顾云自然懂得卓晴言下之意,忍不住低咒,“真是麻烦!”
卓晴拍拍顾云的手,压低声音说道:“我知道你这个人是非分明,什么事情在你心里不是黑就应该是白,但是后宫偏偏是一个灰色的地方,什么都不能太清楚,也不能太糊涂。我第一次见青枫的时候,她烈性倔强得很,现在也已经渐渐明白如何在宫里生活了,这件事情我们不能不管,却也不能大张旗鼓去管。既然她不愿意我们插手,那么我们就暗中观察,找时机住她一臂之力,以她的脾性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偌大的一个皇宫来来往往的太监宫女不少,却安静得仿佛没有人一般,他们每个人都是同样的步伐,同样的表情,头永远是那样低垂着,不敢发出一点声音。这个皇宫华丽富贵,里面有世间最名贵的珍宝,最至高无上的权力,但是却冰冷得毫无一点人味儿,压抑的气氛让人呼吸都那么费力。顾云沉默了很久,终于还是点头,“好吧。就按你说的做吧。”
她信奉的是律法公理,却永远搞不懂政治。
顾云和卓晴每隔三天去看青枫一次,她还是和往常一样,盯着摇篮一看就是一天。不过神智已经渐渐清醒,有时候会和她们说一两句话。顾云也没再刺激她,不过还是私下盘问了一下清风殿的太监宫女。
皇宫果然是个可怕的地方,它让人变得谨言慎行,小心翼翼。无论顾云问什么,得到的答案几乎都是奴才什么都不知道。
凌云阁内,顾云心里想着青枫的事情,帮夙凌包扎伤口的手就忘了力道。夙凌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是在换药还是谋杀!
顾云回过神儿来,抱歉地笑道:“我不是故意的!不过你的伤口愈合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回来的时候他还病蔫蔫的,这才不到十天,伤口已经愈合得很好了,气色也恢复如常。
这说的是什么话,夙凌冷哼道:“你是希望我的伤好得慢一点?”这次的伤的确比平时好得快,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轻咳一声,顾云矢口否认,“当然不是,我只是羡慕而已。”
“青姑娘。”院外传来小将的叫声。
“进来吧。”
小将进到院内,朗声说道:“外面有一名男子求见,他说他是您要找的人。”
她要找的人?顾云一头雾水,她要找谁?与夙凌对看一眼,夙凌脸上明白地写着“我怎么知道”几个字。
“请他进来吧。”顾云懒得去猜,见到人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帮夙凌包扎好伤口,顾云走出院外,小将正领着一名男子进来,顾云暗暗打量来人,三十多岁的样子,中等身材,长得极其普通,是那种典型的过目即忘的长相。若不是他浑身上下充斥着一股让人想忽视都很难的傲慢之气,她估计会以为他就是个毫不起眼的路人。
顾云迟疑地问道:“您是?”她不记得认识这号人物,更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找过他。
顾云打量男子的时候,男子也在打量她,不同的是顾云看得含蓄,男子却很是嚣张,眼光在她的脸上打转了很久,才冷声问道:“就是你要治脸?”
越昇会这么快赶到将军府,完全是因为好奇,好奇是什么样的女人,让那个冷漠的小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求他。眼前的女人怎么看都很普通,不知道敖天想什么。
治脸?顾云瞪大眼睛,惊道:“你是敖天的师傅?”不可能吧!他看起来最多像敖天的哥哥,哪里像师傅?听说敖天从小就被他师傅收养了,她一直以为这种世外高人都是如夙擎那般道骨仙风的形象,敖天的师傅怎么会是这样?转念一想,传说鬼医易容术十分了得,顾云猜想他估计是易容了,刚才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顾云抱歉地笑道:“您的易容术真是出神入化。”
越昇冷眉微扬,“谁告诉你我易容了?”
没易容?顾云很想问,他是怎么保养的?心里虽然一直在腹诽,嘴上却没多说什么,担心哪句话不小心惹怒这位高人,把他气走就糟了。
“伤口不算太深,一个月就能痊愈。”她脸上的疤看得出是自己划伤的,估计当时也没下狠心,两道疤痕倒不算难治。
顾云笑道:“您误会了,我想请您为我姐姐诊治。”
越昇听了她的话,脸色倏的一暗,冷声说道:“我只会帮一个人治。”
越昇特意强调,顾云有些莫名其妙,回道:“我知道。”她也没敢奢望他治几个人啊?
“天下间除了我,没有人能治好这样的伤口。”
好自负的人,顾云有些受不了地应和道:“那真是太好了。”
说了半天,她好像没懂他的意思,越昇没好气地说道:“帮她治了,你的脸就一辈子也好不了了,即使那小子再为你求情,我也不会出手的。”
顾云一愣,原来他拐弯抹角说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说这个,顾云大方笑道:“您大可以放心,您只需要帮我姐姐治好就行,我的脸不劳您费心。”
顾云在外面说了很久,夙凌担心她,披上外袍走出院外。
越昇看了一眼夙凌,忽然怒目圆睁,瞪着顾云低呵道:“你居然把我的药丸给他吃?不懂珍惜!”这药十年才炼得成那么几颗,她居然用来治那点皮肉小伤!气死他了!
他只看了夙凌一眼,就知道她把乾荆送过来的药丸给夙凌吃了,果然是神医,名不虚传。
越昇越想越气,恼火地说道:“快走吧。”
“上哪儿?”老天,高人的思维跳跃性也太强了吧。
“治脸。”治好他也好早点走,不然会被她气死。
现在就治?顾云脸上一僵,治脸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她和晴一厢情愿,听说当时把脸划伤,就是青枫的主意,她不一定愿意让人给她治,再说现在她的心情这么差,估计没有心思想治脸的事情,现在忽然把人带过去,青枫一气之下把他们赶出来也是有可能的。顾云轻咳一声,笑道:“您大老远赶来也累了,不如先休息,过两日再去也不迟。”
顾云想先稳住他,越昇却不吃这一套,不耐烦地说道:“哪儿来那么多废话!要么现在去,要么另请高明。你自己选吧。”
顾云急道:“现在去!”说什么也不能让他走!
但是她没有令牌,怎么带他进宫?回过身,顾云对着夙凌低声说道:“我先带他去,你让明叔通知青灵到宫门与我汇合。”顾云忽然想到什么,又问道:“没经过燕弘添的同意,随便带一个男人进宫行不行?”
当然不行,后宫之中,男子不得随便进出,即使是朝廷重臣,也只有在召见的时候才能进入。夙凌想了想,叹道:“你们到宫门去,我现在入宫和皇上说明。”皇上当年一定要青家三姐妹,为的不就是她们的倾城之貌、惊世之才吗!如今有机会恢复,他应该不会阻止她们给青枫治脸的,
“好。”
顾云和卓晴在宫门汇合,但是因为带着越昇,宫门侍卫将她们拦了下来,僵持了半个时辰,宫里跑出来一个小太监,在守将耳边嘀咕了几声,守将终于放行。他们来到青枫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今天的青枫精神看起来还不错,看见她们进来,正要与她们说话,看清她们背后的男子,青枫戒备地问道:“他是谁?”
卓晴和青枫更亲近一些,顾云示意她去说,卓晴走到青枫身旁,小心翼翼地回道:“他是大夫。”
青枫脸色立变,冷声回道:“我没事,不需要什么大夫,让他走吧。”
卓晴头疼地看了顾云一眼,两人还在想应该如何说服青枫的时候,越昇冷哼道:“一个个脾气都挺倔,要我走很容易,不过我走了你那张俏脸就没救了。”
什么意思?青枫质疑地看向卓晴她们,卓晴轻声解释道:“我们找他来,是想帮你把脸治好,虽然脸上有疤也没什么,但是……”
她们以为青枫一定会发飙,谁知她一扫刚才的愤怒,认真问道:“他真的能治好我的脸?”
卓晴立刻点头,“嗯。”
“好,那就治。”
青枫的爽快让卓晴和顾云有些懵,而青枫眼眸中一瞬间闪过的阴鹜却没有逃过越昇的眼睛,有意思!越昇笑道:“你的脸伤的比她们严重,要治好可得受点苦头。”这个女人倒是比她的姐妹们下得去狠手,两道深深的疤痕将她绝色姿容抹去了七八分。现在想要治好,绝不可能只是为了想要回一张绝色的脸而已。
青枫面无表情的回道:“只要能治好,什么苦我都受得了。”
“好!”他就喜欢这种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女人,他不仅会把她的脸治好,而且还会让她比之前更加美艳三分!
“要受什么苦啊?”霸气的男声带着几分冷意,在从院外传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燕弘添刚踏进清风院,太监宫女已经跪了一地,青枫俯身行了一个礼,顾云和卓晴也别扭地做了做样子,越昇则是依旧站一旁,似乎没有要行礼的打算。
“你能治好她的脸?”暗黑色的眸子扫过越昇平凡的脸,只是这样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已经让人感到一股压迫感袭来。
燕弘添一向喜怒无常,卓晴和顾云都开始为越昇担忧起来。越昇面色如常,冷声回道:“只要我想治,别说是这种小伤,就算整张脸都烂了,也能给她换一张新的。不过我帮她治脸的三个月内,除了我和她的贴身侍女,她不能见任何人,如果做不到,那张脸也就不用治了。”
黑眸一暗,燕弘添低哼,“包括朕?”
“当然。”
青枫也为越昇捏了一把冷汗,按照燕弘添的性格,绝对不会让忤逆他的人好过,刚进宫的时候她就已经领教过很过次了。果然,燕弘添冷声笑道:“好,朕答应你,从今天开始,三月内外人不得踏入清风殿。若是三个月后治不好她的脸,朕就要你的命。”丢下一句话,燕弘添拂袖而去。
越昇脸上没有一丝惧色,看着燕弘添冷戾的背影,冷笑道:“煞气太重,难怪命中子嗣稀薄。”
“你们俩也走吧。”朝着顾云和卓晴挥挥手,越昇把她们也赶出了清风殿。
半个月过去了,顾云没再进宫,一直在暗中查找关于孩子病逝的相关线索。真正去查了才发现,皇宫就是一个坚固的城堡,很难找到突破口,里边的每一个人,都是善于隐藏和谋划的阴谋家,顾云查案这么多年,第一次觉得挫败。
“想什么?”腰上忽然一紧,熟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他似乎习惯了没事儿的时候手就往她腰上搭,一开始很别扭,现在好像也习惯了。不愿说太多关于查案的事情,顾云随口回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期待三个月后的奇迹。”
夙凌笑道:“下个月我们去祭祀回来你就可以看到你姐姐了,一定会有奇迹的。”平常只觉得她与青灵感情很好,原来对青枫的事情她也挺上心的。
“下个月?”顾云心忽然猛的一跳,“那不是过几天就到了?”
“嗯,所以你可以准备一下了。”
顾云脸色不太对劲儿,夙凌低声问道:“怎么不开心?你不是对族徽很感兴趣吗?”
对,八卦盘,她很快就能见到八卦盘了,她应该开心才对,为什么心会如此的惶恐,顾云仍是微低着头,夙凌以为她对祭祀又没了兴趣,笑着说道:“现在是春天,凤山的风景也很美,我陪你去踏青。”
宠溺的语气和着愉悦的笑声,此刻听起来她的心竟然会隐隐作痛,轻轻挣开夙凌的手,顾云轻声说道:“我想去和我姐说一声,毕竟要好久不在京城。”
以为她只是急着去和姐姐到个别,夙凌没放在心上,笑道:“好,去吧。”
顾云没有骑马,一路走到丞相府,门房看见是她就自动把她请到花厅,身处丞相府这个陌生的环境里,顾云反而觉得心安定了一些,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身后传来卓晴疑惑的声音,“怎么了?心情不好?”
顾云哀叹道:“过几天我要和夙凌去祭祀,如果没有意外,应该就能见到八卦盘。”
原来如此,卓晴了然一笑,问道:“那么你不开心,是担心能回去,还是不能回去?”
“不知道。”若是以往,想到有机会回去,她一定会很兴奋,但是今天听到夙凌和她说起回去祭祀的事情,她的心没来由的慌了起来。
看向卓晴,顾云低声问道:“你还想回去吗?”
卓晴摇头,微笑回道:“我已经做了选择了,这里有我割舍不下的人。”
她好像也越来越割舍不下夙凌了,其实她已经不想回去了,是这样吗?
卓晴体贴地没有逼问她,握着顾云微凉的手,笑道:“云,你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不管我们以后还能不能再见面,你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顾云瞪着卓晴,低骂道:“拜托,不要害我哭。”
卓晴一脸认真地回道:“感动吧,就是想看你哭啊!”
“去你的!”
笑闹间淡化了忧伤,是啊,无论以后能否再见,是否还在一个时空,她们的心里都有彼此,就够了。春暖花开,入目之处皆是花红柳绿,但是看了十几天也会累,顾云拉紧缰绳,马儿停了下来,身旁的夙凌和夙任看她停下,也跟着停了下来,顾云无聊地问道:“差不多到了没?”
“你已经站在夙家的土地上了。”
夙任脸上的笑容有些诡异。顾云猜道:“你不要告诉我,过了早上那个小镇之后,就全是你们夙家的地盘?”
夙任摇头,顾云刚想说还好不是,夙任接着说道:“凤山镇也是属于夙家的。”
啊?这也太夸张了吧。看向身旁的夙凌,顾云调侃道:“原来你是财主!难怪将军府这么有钱!”做个防穿刺背心用的都是金丝!
夙凌微微挑眉,低笑道:“我是财主,那你是什么?”
顾云一愣,夙任却直接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白了他们一眼,顾云决定不理他们,青山绿水,蓝天白云,她欣赏风景好了。
又走了一段,只见群峰中一座恢弘大气的宅院建在半山腰上,远远地看去就像悬在苍翠的山林之中一样,很有特点,也颇有几分超脱尘世的感觉。
一路上,顾云发现很多和他们一般朝着宅子赶路的人,他们大多都是骑马,而且各个英姿飒爽。顾云笑道:“你们夙氏家族人还挺多的。”
夙凌回道:“嗯,三年一次的祭祀,夙氏子孙都必须回来。”
这些天他们都是一边玩一边走,一是因为夙凌身上的伤还没有完全好;二是第一次和她出游,想让她有时间多看看沿途的风景,因此赶到祖宅的时候,已经接近日落时分了,三人刚走进大门,刚好遇到夙晏。
看见顾云,夙晏立刻开心地笑道:“青丫头,你来了。”
洪亮的声音估计山脚下都能听到,不少夙家人都纷纷朝她这边看过来,在看清她手中拿着冰炼后,皆是一脸的了然。一下子就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顾云有些尴尬,讪笑回道:“晏叔。”
“嗯,乖。”夙晏走到他们身边,忽然看见夙羽从外面回来,本来要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现在又掉头要走。夙晏大声喝道:“夙羽,你躲什么?”
被夙晏这一吼,夙羽想躲也躲不掉了,慢慢地回过身,朝着他们这边走过来,微低着头,叫道:“大哥,大……嫂。”在祖宅住了一段日子,回想往日的点滴,一时间仍是放不下对她的情,却也渐渐能接受她成为大嫂的事实。
夙任狠狠地拍了拍夙羽单薄的肩膀,笑骂道:“臭小子,怎么瘦成这样,真的成小鸡了!”
这一声小鸡逗得几人都笑了起来,夙羽咆哮,“二哥!”
看到夙羽终于醒过来了,夙凌和顾云都松了一口气,若是他真有什么不测,他们俩都不会心安。
“青丫头累了吧,晏叔给你准备了最好的厢房,来,我带你去看看。”夙晏忽然热情地拉着顾云往后院走去,顾云莫名其妙,回头看向夙凌,夙凌一脸笑意地朝她摆摆手,丝毫没有帮她解围的意思。
夙家的宅子很大,每一个小院落都建造得很大气,顾云被拉着绕了好久,夙晏终于在一座小院前停了下来,精致的门楣上挂着一个木匾“百花居”。
顾云满头冒汗,这名字取得也太俗了点吧。夙晏推开门,邀功似的问道:“喜欢吗?”
顾云盯着眼前的院落,咽了咽口水,久久才干笑地问道:“会不会有点夸张?”
顾云问得很含蓄,心里却在哀号,这何止是有点夸张,简直是太夸张了,果然不负百花之名!从院门口开始,除了一条通往房间的细细的小路上是空的,其他能看到、能想到的地方,全部都种满了花,真的,全都是花!各种各样的品种,各种各样的颜色,顾云现在只觉得眼花,如果真的住进去,会不会花粉过敏?
夙晏丝毫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开心地笑道:“不会不会,你先休息,晏叔不打扰你了。”
顾云没敢走进去,退后一步抓着夙晏的衣袖,问道:“等等,晏叔,祭祀什么时候开始?”最好快点开始,这样的院子住久了她绝对要精神衰弱的。
夙晏摇头,笑道:“没这么快,三天之后才开始,你好好休息,明天我让凌陪你四处走走玩玩。”
顾云想了想,问道:“族长呢?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他。”
“他在禅房,你想现在去吗?”
“可以吗?”一听禅房这样的名字,感觉就是不能打扰的地方。
夙晏拍拍她的肩膀,有些神秘地回道:“是你的话,就可以。”
顾云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不过还是跟着夙晏往后院的位置走去,来到一处木门前,夙晏停下了脚步,说道:“你自己进来吧。”说完也不等顾云应答,转身就走了。
顾云微微抬头,木门上方悬挂着一块单薄的竹匾,上书四个字“上善若水”,字体很豪迈,不太适合这四个字的意境。手搭在门板上,顾云忽然觉得有些忐忑,至于为什么忐忑,也说不清楚,深吸一口气,顾云还是推开了那扇简单的木门。
本来以为木门里应该有一座屋子,就算是为了表现清雅,一座茅屋也应该有吧?可是木门后面居然是一块空旷的荒地,从这里可以看见更远处层峦叠嶂的群峰,虽没有一览众山小的开阔,却蕴含着身处群峰之中的安然洒脱。
“坐。”夙擎说道。
在小木桩上坐下,顾云看着面前冒着点点热气的清茶,忽然有一种感觉,在夙擎面前拐弯抹角地套话是一件特别没有必要也很愚蠢的事情,顾云坐直身子,直言道:“我来,是因为两件事。第一,我听夙凌说了冰炼和赤血的事情,他们都太可怜了,我想知道,夙家有没有什么古书记载或者箴言上提到能够帮他们解除封印的办法,让他们的灵魂能得到自由。”
顾云话音刚落,身边的冰炼猛地震了一下,顾云轻轻拍了拍剑鞘,它终于又才平静了下来。
夙擎始终在认真地泡着手中的茶,随口问道:“第二件事呢?”
顾云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坦诚地说道:“我想看一看夙家的族徽。”
夙擎握着茶壶的手一顿,抬起头来,问道:“为什么对族徽这么感兴趣?”
顾云一时间没想好应该怎么回答,却也不想说谎,微低着头。她久久不说话,夙擎忽然问道:“你想通过它回去吗?”
顾云如遭电击般的抬起头,清润的眼眸直盯着眼前的老者,他怎么知道她想要靠八卦盘回去?
夙擎淡然一笑,“夙家有一个流传千年的传说,不过只有族长才能知晓,凌是下一任族长,所以他也知道,只不过他从来都不相信而已。”
顾云追问道:“什么传说?”
“你有没有发现,夙家几乎没有女人。”
夙擎忽然转移的话题让顾云愣了一会儿,回想起来,好像确实如此。与他们一路行来的几乎都是男子,就算是到了祖宅,见到的女子也都是些婶婶、伯母,还真的没看见夙家的女儿。
夙擎轻轻摇头,言语间满是无奈,“自从一千多年前,冰炼和赤血的事情之后,夙家几乎没有生过女儿,就算是好不容有了一个女儿,很容易就会夭折,几乎没有成年的;而夙家的男子,大多战死沙场,这或许就是对夙家的惩罚。”
怎么会这样?顾云眉头微皱,但是仍是没有忘记夙擎还没有说到底是什么传说,“这与传说有关吗?”
“传说有一天,族徽会为夙家带来一个人,她将解开所有的封印,结束上天对夙家的惩罚。”夙擎充满智慧与希望的眼睛始终看着她,顾云猜也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原来她会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地方,果然是因为八卦盘的力量。
顾云有些恼怒,它凭什么没有经过她的同意,就将她带到这个地方,为他们夙家解开所谓的封印?
顾云的脸色忽然变得很冷。夙擎轻叹了一口气,拿起她面前渐冷的茶倒入一旁的草丛间,又给她沏了一杯热茶,才平静地说道:“你是族徽带来的人,想通过它回去,我也会想办法帮助你如愿的。”
“我——”夙擎这么说,倒叫顾云意外,其实她也不是真的想回去,只是想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夙擎压低声音,淡笑回道:“他来了,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吧。”
顾云还想说什么,院门已经被推开,夙凌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外,看着两人对面而坐,品茶聊天,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夙凌轻哼道:“我怎么不知道你们之间感情这么好?”害他找了半天,还以为她失踪了。
才多久没见就急成这样,夙擎摆摆手,说道:“行了,把人带走吧。”
夙凌抓起顾云的手,兴奋地说道:“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顾云看了对面的夙擎一眼,夙擎已经将视线转向远处的山峰,没再看他们。
“那我们先走了。”顾云礼貌地朝夙擎点了点头,才与夙凌一同离开。
两人渐行渐远,夙擎低叹一声,若是那丫头最后还是要走,凌可怎么办?
夙凌拉着顾云一路狂奔,也不说去哪儿,一路上只听见哗哗的水声越来越响,在顾云跑到快虚脱的时候,夙凌终于停下了脚步。顾云刚想骂他有病,拉着她跑个半死,夙凌忽然指着前方示意她快看,顾云回头看去,立刻被眼前的美景俘获了心神。
他们所在的位置是一座孤峰之上,前方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群峰叠翠,一道足有百米高的大瀑布由青翠的山峰间倾泻而下,哗哗的水流冲击着山石,激起了无数细小的水花。现在正值夕阳西下,在霞光的映衬下,云雾缭绕,烟雨弥漫,落日余晖侵染云雾,远远地看过去,就像是一副美丽的山水画,霸气苍茫又不失旖旎风光!顾云忍不住赞叹道:“好漂亮!”
夙凌笑道,“在这里看夕阳是最美的。”他就猜到她一定会喜欢。
经他这么一提,顾云才注意到太阳正一点点地落到山下,难怪他刚才那么赶,是怕来不及看日落吧。顾云轻咳一声,尴尬地回道:“我说的是瀑布。”她被气势磅礴的瀑布和满眼的苍翠夺取了所有的视线,实在没注意到夕阳。
“你喜欢瀑布?”
顾云点头,实在太美了。
手轻轻地揽上顾云的腰,将她环在怀里,夙凌在她耳边低声笑道:“那等我们老了,就在这里建一座小木屋,这样你就可以每天看瀑布看日落了。”
哗哗的流水声中,低沉的男声在耳边温柔地响起,顾云浑身一僵,“老了……”她和他能一起老去吗?
顾云的身体僵硬得连夙凌都感觉到了不对劲儿,将她转过身,黑眸紧盯着顾云清亮的眼,沉声问道:“你不想和我一起变老?”
面前的男人,平时的他是多么的骄傲霸道,此时看着她的眼,却满是掩饰不住的慌张,环在她腰上的手竟都在微微地抖着。晴说,她割舍不下楼夕颜,那么她呢?她割舍得下夙凌吗?
他满身是血躺在甲板上的一幕忽然在脑子里闪过,即使是现在想起来,她的心仍是会疼。她在意这个男人,早已经放不下他,既然如此,又何必还要执着著于离开还是留下呢?心在这一刻豁然开朗。
顾云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她迎上夙凌的怀抱,紧紧地抱着他的腰,坚定地回道:“我想和你一起变老!”她的心割舍不下他,她也不想割舍!
这次轮到夙凌愣住了,低头看着第一次这么主动地往他怀里钻的女人,夙凌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让我这样抱你一会儿。”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之后,真的很轻松!
夙凌了然地笑道:“原来你比较喜欢自己主动抱我。”难怪他抱着她的时候,她总是不太高兴。
身体又一次僵硬,松开手,顾云抬起头,狠狠地瞪着夙凌一眼。
夙凌一脸的莫名其妙,顾云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吧,夙凌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在想什么!
既然决定了要留下了,顾云就没打算再骗她,拉着他的手,顾云坦诚地说道:“我刚才去找族长,是想找办法帮助赤血和冰炼,他告诉了我你们夙家的传说。”
“那个传说我早就听说了,传了一千多年也没看见族徽带来什么人,应该就是先人为了安慰后代的子孙编出一个故事而已。”他成年之后,族长就和他说过那个传言,不过他一直不以为然。
“如果不是故事呢?”顾云看着夙凌,认真地说道:“我,就是族徽带来的人。”
“什么?”夙凌仍是一副不相信的神情。
顾云猜到他不会轻易相信,低声叹道:“一直以来,你一定都在好奇,传闻中的青末是个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为什么我却是个舞刀弄剑、热衷练兵的草莽女子,那是因为——我并不是青末。”
“你不是青末?那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末’字?”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她的身份,但是他确实亲自验证过,她的胸前真的有一个“末”字。
想起他上次粗鲁的行为,顾云的脸有些红,“这个身体是青末的,我却不是她。我本来叫顾云,是一名刑警,也就是你们这里说的捕快,我当时正在追查一个案子,八卦盘刚好是物证之一。我不过是拿在手里把玩了一下,就莫名奇妙地昏厥了,醒来的时候就在这个身体里,躺在你的床上。”
夙凌一直在认真地听着她的话,久久,才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青末在来穹岳的途中就死了,而你其实是借尸还魂?”
借尸还魂?听起来也太恐怖了,不过理论上确实是这样的,顾云苦笑道:“可以这样理解。”
听完顾云的话,夙凌的脸色倏的一暗,环在顾云腰上的手忽然收紧,寒声说道:“你对族徽这么感兴趣,是想要离开?”
“原来是的。”顾云还没说完,腰上又是一疼,赶紧继续说道:“不过刚才有人说要帮我在瀑布旁边建一个木屋,我又改变主意了,因为我想和他在木屋里一起变老。”
夙凌冷哼,“真的?”
“真的!”顾云立刻保证。
终于,环在腰上的手松了松,顾云暗暗舒了一口气。夙凌轻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你也太容易满足了。”
“夙凌你找打!”
孤峰顶上,两个大人像孩子一般追逐笑闹着。
当天晚上,顾云和夙凌一起再次出现在夙擎面前,看着两人的手始终交握在一起,夙擎笑道:“想好了?”
顾云点头笑道:“嗯,我不想回去了,但是我想帮助冰炼和赤血,应该怎么做呢?”
“祭祀的前一天是至阴之日,夙氏陵园是至阴之处,明晚子时,你和凌带上冰炼和赤血到陵园等我。”她终于还是留下来了,夙擎松了一口气。
“好。”那两个孩子实在太可怜了,希望这一次真的能帮助他们!
第二天夜里,顾云和夙凌很早就到了夙家陵园,说是陵园,其实是一个山洞。
这个山洞很特别,看上去像是一个密闭的半圆形山洞,但是走进去之后能明显感觉到有气流在流动。山洞里很宽敞,足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洞壁四面都有很多天然的半人高的凹洞,有些凹洞里面还放着灵位。顾云站在山洞正中央,抬头看去四面都是灵位,确实有些恐怖。
将近子时,夙擎来了。顾云以为夙晏和夙全也会一起来,想不到只有他一个人而已。夙擎走到洞口正对的那面石壁前,在一人高的位置上用力地重拍了一下,石壁慢慢下降,石壁后露出了一个正方形的石洞,夙擎伸手将石洞中的木盒拿了出来,石壁又缓缓地合上。
“把冰炼和赤血放过去。”手里捧着木盒,夙擎示意他们把冰炼和赤血放在石墙前面。
“嗯。”两人才刚放下两把剑,一直安静的冰炼和赤血忽然同时动了起来,一红一白地闪着耀眼的光芒。
顾云和夙凌对看一眼,不明白它们为何这么激动,轻拍着剑身,顾云笑道:“你们不用害怕,很快就自由了。”顾云又安抚了几句,它们终于不再抖了,但是耀眼的光芒还是闪个不停。
子时将近,夙擎问道:“准备好了吗?”
“嗯。”顾云点头。
夙擎打开木盒,将盒中的八卦盘递到顾云手里。
顾云仔细地看着手中的金色八卦盘,与她在晴办公室里看见的那只一模一样。不同的是,穿越之前最后一次看见八卦盘的时候,它是血红色的,不是金色的。
顾云还在思索着,夙擎忽然说道:“时间到了,把你的一滴血滴在中央。”
“哦。”顾云回过神,拿起木盒里的小刀,在食指上划了一个小口子,将一滴血滴在了八卦盘的中央。
滴完之后,顾云赶紧看向不远处的冰炼和赤血,它们还是那样躺在那里,没有什么变化。夙凌问道:“为什么没有反应?”
夙擎也有些茫然,夙氏留下来的典籍上确实是这样写的。
三人都在疑惑着,谁也没有注意到顾云手中的八卦盘由原来的金色慢慢变成了血红色,洞穴中的风也忽然停了下来。
“啊!”手上一麻,顾云低叫一声。
夙凌回头的时候,正好看见八卦盘中央忽然冲出一道红光,顾云浑身上下都被这道红光所覆盖,身子也朝旁边倒去。
一把抱住滑倒的顾云,夙凌急道:“云!你怎么了?”
手心的酥麻感延续到四肢,顾云忽然觉得很恐惧,她怕她这次晕厥再次醒来的时候,再也看不见身旁的这个男人,坚持着不肯闭上眼睛,顾云叫道:“我,我不想——走。”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出来的却是这样支离破碎的话语。
“云!”夙凌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夙凌想去打掉她手中的八卦盘,可惜还没有碰到它,八卦盘已经从顾云的手中脱手而出,悬于半空之中,始终将顾云笼罩在红光之中。
看向夙擎,夙凌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夙擎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如此,难道族徽要把她送回去?
夙凌抬头,赤红的双目森冷地瞪着高悬于半空中的八卦盘,厉声喝道:“你要是敢带走她,我就毁了你!”高悬的八卦盘红光微闪,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越发的明亮。
“凌——”即使顾云一再坚持,却还是抵挡不住黑暗的侵袭,一会儿之后,她再也动弹不得。
“云!你不能走!你说过要陪我一起变老的,你不能失信啊!”用力地拍着顾云的脸颊,不管夙凌如何地吼,如何地叫,顾云再也没有回应她。
心像是被人用刀狠狠地剜去了一大块,夙凌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却深刻地感觉到自己根本抓不住她。
你说过要陪我的,怎么可以失信!
“啊——”
如受伤的野兽垂死般的嘶吼在山洞里回响着,此时一白一红两柄长剑从地上一跃而起,飞向悬于半空中的血红八卦盘,原来还落在顾云身上的红光立刻转到冰炼和赤血身上,半空中的两把剑不停地抖动着,却仍是不能挣脱分毫。在八卦盘的红光照耀下,两把剑的剑身上竟开始有一屡屡的白光往外飘散。
夙擎恍然大悟,孩子的灵魂在剑里边呆久了已经有了依赖感,如果他们一直躲在剑里,族徽也解救不了他们。只有他们自愿出来战斗,它才能将他们从剑身里边解救出来,族徽一开始就是在用青末那孩子来逼冰炼和赤血出手!
夙凌并不在乎这些,他只在乎顾云是否安好,轻拍着顾云的脸颊,夙凌急道:“云,你醒醒……”
半晌,顾云终于缓缓地睁开眼睛,捂着头,痛苦地说道:“我头好痛。”
“没事了,没事了。”她终于醒了!再次将顾云深深地拥入怀中,那种失而复得的喜悦几乎要将他淹没。
一开始的疼痛过后,顾云终于恢复了神智,抬头看向半空中僵持的两把剑和一个八卦盘,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冰炼和赤血剑身上的光芒越来越弱,剑身旁,两道自由流动的光晕却越来越明亮。
八卦盘上的红光忽然消失了,八卦盘和两把剑也同时从半空中跌落下来,唯有那两团明亮的光晕在四处流动。
顾云在夙凌耳边低声问道:“他们就是被困在剑里的孩子们吗?”
夙凌摇头,他也不知道是不是,两团光晕忽然从半空中飞下来,绕着顾云和夙凌身边转了一圈。
“谢谢你们。”稚嫩而轻柔的两道童音轻轻地在耳边响起。
顾云惊讶地问夙凌道:“你听见了吗?”
“嗯。”夙凌点点头。
太好了,不是她幻听!他们真的从剑里出来了!围绕着他们转了几圈,两道美丽的光晕同时向洞外飘去,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它们自由了,不管有没有投胎转世这么一说,起码他们不需要再困在两把剑里了。
“走。”夙凌忽然将顾云拦腰抱起,顾云急道:“去哪儿?”
“以后你都不准再靠近那个族徽!”他绝对不会再带她回来祭祀了,谁知道哪天该死的族徽会把她弄到什么别的地方去!
“好。”顾云好笑,却没有反驳他。
夙凌抱着顾云出了洞外,山洞里只留下夙擎一个人,轻叹了一口气,也只能认命地收拾了。
顾云以为夙凌会把她带回祖宅休息,谁知他把她带上了孤峰,大半夜的,月光也不明亮,四周都是黑压压的一片,哗哗的流水声比白天的时候更加清晰响亮。
顾云问道:“这么晚了,来这里干什么?”
将她从怀里放下来,夙凌问道:“你觉得木屋搭在哪里比较好?明天我就在这里建一个。”
“为什么?”为什么忽然要马上建一个木屋?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建!”夙凌的语气很急躁,好像急需做些什么来肯定他们可以一直在一起。
顾云似乎有些懂得他大半夜带她来这里的原因了,握着他的手,十指紧扣,顾云微微一笑,故意嫌弃的地回道:“但是这里很吵啊!住在这里晚上会睡不好。”
吵?哗哗的流水声的确是吵了点,顾云说话的声音他都快听不清了,夙凌想了想,回道:“那住山脚下?上山就能看日出日落。”
顾云忍住笑,摇头叹道:“山下人来人往,不清静,不好。”
她喜欢清静啊,绞尽脑汁想了半晌,夙凌笑道:“住在山谷里,清静,离你最喜欢的瀑布也近。”
山谷?亏他想得出来,顾云没好气的地回道:“我可不想每年一到雨季,就担心房子什么时候会被洪水冲走。”
夙凌恼了,“那你想住哪儿?”
“随便啊。”耸耸肩,顾云无辜的地回道:“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咯喽。”以前常听人说,一个人的无聊是无聊,两个人的无聊是浪漫,当时她嗤之以鼻。,现在看来还是有些道理的,。一个无聊的话题,也能让她的心随之飞扬。
“云!”
夙凌无可奈何的语气逗笑了顾云,轻靠在他怀里,顾云轻声回道:“只要是有你的地方,住哪儿都行。”
简单的一句话,却能让夙凌彷徨了一整夜的心得到最好的安抚。一手握着她的手按在胸前,一手拥着她的肩,夙凌沉声说道:“刚才吓到我了。”他从来不知道,失去一个人会让他如此惊慌失措,那种无论如何努力都留不住她的感觉让他恐惧,深深的恐惧。
“我知道。”
夜色下,看不清夙凌的表情,顾云却能感觉到手心下,那颗坚定的心正在急速都地跳动着,她知道,这个将她深深拥入怀里的男身边与她十指紧扣的人很多么用心的地在在爱她,或许他想要的不是一个木屋,而是一起变老的美好心愿。踮起脚尖,顾云在夙凌耳边轻轻说道:“凌,我爱你。”
“你——”夙凌整个人僵在那里,这是她第一次说爱,心中的愉悦夙凌不知道如何才能宣泄,他现在只想好好吻她!
倾身上前,就在夙凌马上就要吻上她的唇时,一只手隔在两人中间,夙凌瞪着她,顾云微微一笑,“我说过,只有我可以强吻你。”话音落下的同时,温柔的唇也一并落下。
黑眸中划过一抹狡黠,他期待的可不仅仅是吻而已,他貌似想到了把她永远留在身边的最好办法。
要一个孩子怎么样?
------题外话------
本书已经签约北京悦读纪发行出版,出版名《错嫁良缘之一代军师》。想收藏此书的读者欢迎购买。
让大家久等了,《错嫁良缘之一代军师》终于大结局了~青枫的故事详见错嫁3——后宫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