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气好。日头不大不小,时不时还有微风吹过,宜人惬意。
赵简元仲辛和薛映一大早便去了牢城营,韦衙内被王宽支使去了禁军衙门查贾副营的老底,七斋只剩了裴景和他两个人,难得清静。
王宽半躺在踏上养伤,心情却很明朗,毕竟这样独处的机会很是难得。哪怕以后成了亲,也不见得能有这样清闲的二人世界。
裴景怕王宽无聊,就捧了本游记坐在他身边挑有趣地读给他听。碰到不实之处,王宽偶尔还会打断说上两句。两个人一来一往的,倒是把游记读的很有趣味。
说到江南众水乡的风光时,裴景道:“说起来,我母亲和大嫂都是江南人,可我却是一次也没去过江南。也不晓得以后有没有机会去。”
“以后有机会求个江南的外放,到那边住上一段时间,也是可以的。”王宽说着微微向裴景的方向倾了倾身子,手臂搭在身后的软枕上,像是把裴景虚环在怀里。
裴景没注意,闻言眼睛一亮:“可以吗?参政大人能同意吗?”
王宽微笑:“不去太久就是了。外放两三年攒些资历想必父亲还是会支持的。”
裴景笑容灿烂:“那真是太好了。到时候我们可以在好看的地方多置几间宅子。”
王宽:“我在杭州倒是有间宅子的。”
裴景:“多置些宅子庄子总是没错的。江南又富庶。”
王宽唇边带了笑,点点头道:“也有道理,都听你的就是。”
两个人目光撞上,王宽眼里温柔满溢,一副你说什么都行的样子
裴景难得没有害羞,朝着王宽凑过去,轻轻抱了抱他,甜甜道:“你最好了。”
王宽嘴角一弯,顺势将裴景揽在了怀里,轻声道:“让我抱一会儿……”
裴景身子略僵了一下,很快又软下来。左右今日只有他们两个在,抱着就抱着吧。
王宽看着姑娘乖乖偎在他怀里的样子,嘴角的笑容不断扩大,暗叹,若是已经成亲了该多好。
想到这儿,他出声问裴景:“还没来得及问你,许家的事,舅兄那边可知会过了?”
裴景听他这么舅兄舅兄的叫着也听习惯了,接道:“跟哥哥说过了”说着抬头看向王宽:“你和她是不是很熟?”
王宽愣了一下:“谁?”
裴景微扁了嘴,看着王宽:“还能有谁?许二姑娘呗”
王宽头一次见她这副模样,不由觉得新奇,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裴景见他不说话,微微眯起眼睛:“果然很熟是不是?”
奶凶奶凶的样子。
王宽失笑,心里甜腻腻的,觉得原来姑娘家吃醋的时候也很好看,是种别样风情。他忍不住伸手刮了一下裴景的鼻子,解释:“算不上熟识。但也确实见过几回面。她母亲和我大伯母是堂姐妹,家里人情往来的时候免不了是要见上几面的。”说着微微顿了一下,转而道:“要是这么说的话,河东裴氏的几个姑娘我也应该是见过的。”
裴景来了兴趣:“是吗?都见过谁?”
王宽笑道:“应该是都见过的。让我想想……我记得裴三姑娘好像嫁到了吴兴谢氏,夫婿是吴兴谢氏三房的嫡长子谢章珉,对不对?”
裴景点头:“对对对。三姐姐今年年初已经随着三姐夫一起回京任职了。”
王宽微笑:“谢章珉画的扇面极好,等闲难能求到。待我们定了亲,我得仗着亲戚的名份找他讨幅扇面去才行。”
裴景弯了眼睛笑:“应是没问题的,三姐姐和三姐夫都极好说话的。”
王宽拉过裴景的手攥在手里,道:“定亲的事应该拖不过中秋的。”
裴景任他拉着自己的手把玩,也不躲闪,只不过心跳还是快了些,手指忍不住微蜷,恰好挠在王宽掌心上。
王宽心尖一痒,目光灼灼看着裴景:“我们早些成亲好不好?我已经看过黄历了。十月十二是个很不错的日子。”
裴景微愣,然后蹭一下坐直了身子,双眸微睁看着王宽,磕磕巴巴地道:“十月?也,也,也太快了吧。我,我嫁衣都不见得能绣出来……”
王宽似是有些失落,微微叹气:“是么?那是我考虑不周了……”声音越来越低,无端就叫人生出几分心疼来。
裴景心头缩了一下,想了想,手指一点一点蹭到王宽手边轻轻戳了戳他,道:“最快也得过完年,好歹东西都得准备齐不是……”
王宽闻言一喜,嘴角忍不住勾出一抹不明显的笑来,但很快又被他压了下去,还是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道:“你说的对,是我心急了。”话说到这里微微停顿,又道:“年后的话,我记得二月初八好像也是个吉日。”说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看向裴景,眼神里似是带了几分忐忑。
裴景心里虽然觉得二月份还是早了些,可她实在不忍心拒绝他,便只能点头:“好是好的,可……吉日不得长辈们说了算吗?”
王宽听见裴景说好,笑意再也压不住。他掩唇轻咳两声遮过去:“只要你不觉得太仓促便好。至于长辈那里嘛,自有我来想办法。”
裴景看着王宽,突然就读懂了他脸上几丝浅浅的得逞意味。
他,他本来就是想着二月份成亲的!他又算计她!
说是算计,可她还是忍不住红了脸,几缕淡淡的甜意从心底冒出来。
半晌,王宽听见裴景小声嗔他,娇娇软软的:“你又诓我!”
王宽就势凑近裴景,在她耳边道:“已经上当了,可不能反悔。”
裴景抬眸看向王宽,波光潋滟的眸子里满都是娇嗔,看得王宽心头一荡,浑身的血液里都是细细碎碎的涟漪。他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去,亲了亲裴景的眼睛。
裴景呆了一下,紧闭着眼睛不敢睁开,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王宽带笑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反悔了我也不会认的。”
转眼间,十来日已经过去,王宽的伤也已好了大半。
林彦来瞧的时候啧啧称奇:“王兄这伤恢复的实在迅速,可是裴师妹用了什么特制的药膏?”
王宽听了这话,面上不由便露出一抹不大明显的笑意来,语气中颇有些不好意思:“说来惭愧,这何时用药,用什么药,多久换一次,我都不曾操过心。总之阿景说什么我做什么就是了,林兄若是感兴趣,不如我们一道问问去?”
不曾操心?阿景?说什么做什么?林彦眉头动了动,觉得王宽这番话着实是处处玄机。
按着王宽一贯的行事作风,是断然不会说出此般引人遐思的话来。但眼下他就是这么说了,林彦自然不免生出好奇来。
王宽和裴景这是有情况?
林彦看向王宽:“哦?若是能直接请教裴师妹,那自然是好的。”
王宽见人上钩,微微一笑,邀了林彦一道向七斋平日里授课的书斋去。路上王宽解释道:“前两天□□图失窃的事刚刚告一段落,这两日阿景和赵简正忙着誊写文书记录,白日里便大多在书斋待着。”
林彦:“□□图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这差事办的实在漂亮,捣毁了大辽的据点,真是大快人心。”
王宽笑笑,不经意似的说:“这件事多亏了元仲辛。元家一门两兄弟,都是将门虎子。”
林彦哦了一声:“哦?竟是元兄的功劳?”
王宽点头:“自然是他。回头让衙内同你讲一讲,他最爱说这个。”
两个人说笑之间已走到了书斋门前。
王宽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先一步踏入了门内,对着正在伏案疾书的裴景道:“阿景,林兄来了。”
裴景闻言抬起头来,入眼是王宽春风满面的样子,她不由也跟着弯了眼睛。
王宽人前很少有这样外放的情绪,可见这两日,是真的喜不自胜。
裴景目光微动,瞧见跟着王宽身后进来的林彦,起身笑着打招呼:“林师兄”
林彦微笑着点头:“裴师妹”
王宽这才走到裴景身边,顺手理了理她鬓边的碎发,柔声问:“赵简呢?怎么只你自己在?”
神色间带了些对赵简的不满。怎么能让他家姑娘一个人在这里誊文书
林彦瞧见王宽的动作,两条眉毛瞬时抬得老高,目光在二人中间来回反复,想要探出个所以然来。上次见面时这二人之间还瞧不出什么,今日怎么就……这般……旁若无人了?
他深觉自己这一趟没白来,王宽和裴景这几日断然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提起赵简,裴景抿了嘴笑,顾盼间有些促狭,对王宽道:“元大哥和衙内……”,说到一半,想起林彦在,‘去逛花楼’四个字在嘴里绕了一圈,改成:“去逛街去了,赵姐姐不开心,找人去了……”
王宽眉头一挑,心下了然。元仲辛和衙内前两天便嚎着说要去听曲儿放松来着。
他笑着换了话题,看向裴景,问:“我这伤可是用了什么特制的药膏?林兄说恢复的很是迅速。”
裴景闻言直接对林彦道:“我加了两味药,我将方子写给你”
林彦回神,面上一喜,赶忙道:“那敢情好!多谢裴师妹赐教了”
裴景摆摆手:“师兄客气了。这方子是上次付姐姐受伤的时候我和静怡一起试出来的。”说着,便提笔将方子写出来给了林彦。
林彦接过方子看了看,道:“这两味药加的巧妙啊!”,话还没说完,目光却是不经意瞥到了王宽和裴景不知何时交握在了一起的手上。
林彦微顿了顿,才抬起头来,对裴景道:“我可能将它录在六斋的药典里?”
裴景笑着答:“自然可以的。我和静怡一道琢磨的,林师兄太客气了。”
林彦将方子收好,目光又落在在他们二人交握得手上,笑着道:“可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喜事?”
王宽听了,不自觉微笑,声音十分温和,道:“林兄慧眼如炬”说着,看了看裴景,和她对视一眼,才又对林彦道:“到时候还请林兄赏光来喝杯喜酒。”
裴景被王宽这一番动作闹得脸红,只腼腆地看着林彦笑。
林彦倒是十分知情识趣,带着笑意拱了拱手:“恭喜恭喜。到时自然是要去讨一杯喜酒喝的。”说着,话锋一转,戏谑道:“这前两日还无甚风声,你们两个倒是瞒的紧。”
裴景看向王宽,颇有些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事。
就不能忍忍么……这样解释来解释去的,若是不小心被谁看出些什么来怎么办……
王宽紧了紧裴景的手,示意她别紧张。
裴景得了他的安抚,乖乖听话站好,等着看他要如何应付林彦这一问。
只听王宽声音陡然转低,面上笑容也去了大半,一副心灰意冷的神态:“林兄有所不知”,顿了顿,才复又接着道:“前些日子关于王某的流言,林兄想必也有所耳闻吧”
林彦微怔,想了想,才想起前一段时间好像到处都在传王宽是断袖这事情来着。他自己整日里忙着研习医书,对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并不很上心,尤其,他跟王宽虽然算不上很熟,却也因为两家之间的来往,认识了小十年左右,怎么想也觉得王宽他不会是个断袖,所以当时听到不过一笑置之,没怎么放在心上。此刻听王宽话里的意思,这流言竟是闹出了不小的风波,不由颇有些吃惊地问:“难道是……嗯,说王兄你……断……”
王宽见林彦颇有些难以启齿,便十分善解人意地接过话来:“不错,正是这事。”说着,轻叹一声:“三人成虎,一时间满京都都在传王某人是个断袖的事情。”
林彦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道:“我……”
王宽摆摆手:“林兄不必在意。清者自清。”说着,又看向裴景,神色都柔和了几分,话却是对林彦说的:“家父家母为着我的婚事很是着急。幸好,阿景信得过我。两家长辈便做主定下了亲事。”
林彦心下登时过了十七八个念头,将王宽这出没有说完的戏补了个七七八八,轻叹:“流言可畏啊,流言可畏”,说着也看向裴景:“裴师妹慧眼。我和王兄也算相识已久,晓得他是个真君子,裴师妹日后和王兄必然会琴瑟和鸣,有如神仙眷侣。”
裴景按下去看王宽神情的冲动,笑着谢过林彦:“借林师兄吉言了。”
三人又天南地北地寒暄了一会儿,林彦才起身告辞。
裴景见林彦走远了,抬头看向王宽:“你又诓人……”
王宽挑眉:“哪里?”说着,便伸手揽了裴景的腰,两个人贴的更近。
裴景啊了一声,道:“小心你的伤”
王宽将下巴搁在她脑袋顶上,道:“你不乱动就没事”
裴景的脸埋在他胸口上,果然不敢再动,小声问:“就这么高兴么?在人前就不能忍一忍?”
王宽半眯着眼睛十分惬意:“忍不了。我恨不得写个告示贴在城门口,让大家都知道我们定亲了。省的再有人惦记不该惦记的……”他一贯是如意不如意的都很少真正往心里去,可事情一旦牵扯了裴景便要生出些意外来。虽说清楚裴景心里只放了他一个人,可想起徐行辉和齐桓来,还是烦闷的不行。
裴景闻言也想到了徐行辉和齐桓的事情。她平日里其实很不喜欢听这样霸道的言论,可话从王宽嘴里说出来,她只觉得跟泡在蜜罐子里似的甜。
王宽见裴景不说话,还以为她恼了,柔声解释:“明年二月我们就成亲了。等过完中秋,各种事情也都得预备起来了,到时候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也都得知道了不是?”说着,跟裴景微微拉开距离,看着她:“我实在太高兴了,忍不了,也不想忍。”
王宽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里细细碎碎的都是光,隐隐还带几分嚣张的意味,看的裴景心头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她下意识伸手盖住了王宽的眼睛,有些失神,声音软软糯糯地:“以后你可不能随便这样看人……”
王宽怔了一下,任她捂着他的眼睛,笑着问她:“为何?”
裴景咬了咬唇,带着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道:“招桃花”
王宽失笑,拉下她的手攥在手里,戏谑地看她,眼睛一眨不眨的,也不说话,将那双会招桃花的眼睛用的淋漓尽致。
裴景被他瞧的心跳越来越快,只得垂了眸子磕磕巴巴地转移话题,小声道:“你,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说服我爹娘答应二月成亲的?”
王宽哦了一声:“这个啊,你猜?”
裴景抬眼看向王宽,贝齿轻咬着嘴唇,眼神带了几分撒娇的意味。
王宽见状,眼神不由暗了暗。他忍不住伸手轻轻碰了碰裴景的唇,声音微哑:“别咬……,我跟你说,你别咬……”
王宽声音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闹得裴景心弦颤得更加厉害,只能垂了眸子不去看他。
耳边王宽微哑的声音还在继续:“你嫂嫂不是要进京了么,我给舅兄找了个做淮扬菜的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