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草谷地,面相凶横的黄袍大汉席地坐下,身侧插着两支盘蛟手戟。
外界天崩地裂,丝毫不影响此人的打坐修行。
忽而,大汉眼皮动了动,旋即睁开。
他起身提戟,面向某处看去。
十数里之外,草藤兵驾马狂奔,扬起滚滚黄尘。
前边一老叟夺命狂奔,双腿交错得飞快。
这般速度,即使是壮年男子也追之不及,令人是瞠目结舌,开了眼界。
卫悦本与草藤兵在密林间纠缠。
数次尝试以简易机关限制、杀死两只异类,但均以失败告终。
正是纠缠暗斗的时候,变数突生,整块大地都寸寸崩裂。
为了保住小命,她只能舍了地利优势先行离去,而草藤兵紧随其后,一刻不停地追杀。
逃窜间,卫悦朝眼中唯一安全的方向奔跑,整个人都要累得虚脱了
又追逃一会儿,她见前方显出一山谷,四面山峰围绕,仅有一处可入。
卫悦不由得生出绝望之感,“若是里边真无可藏匿周旋之所,那我便只能调转方向与这两只怪物厮杀了!”
山穷水尽之时,一道高大的人影闯入卫悦的视线,正是以三相法伪装成褚庆模样的孟冉。
原本令她戒惧的凶厉莽汉此刻看来竟是如此顺眼,叫她难以抑制地心生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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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老急切的声音远远传开,“望壮士救我一命,老朽一身外物皆可付与壮士!”
“哦?这般有魄力,话撂在这,之后可由不得你了啊。”
心下想着,孟冉攥紧了掌中铁戟,黑色瞳孔微缩,盯住疾驰而来的草藤兵。
逃窜之人不说什么日后必有厚报之类的屁话,直言一身外物都能送与孟冉,倒令他对此人高看一眼。
有点诚意,也好,正能活络筋骨。
他后撤一步,舒展健硕有力的手臂。
整个人好似张到极处的大弓,手中持握的冷厉短戟即是弩箭。
嗖,破空之音响起,那支盘有蛟龙的铁打短戟陡然射出。
手戟先是斜向上抛,过了至高点俯冲直下,比城墙上架起的床弩威势更重!
一具草藤兵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从天而降的狂暴铁戟自胸膛贯入,连着身下地黄纸马一同被死死钉在地上。
常人受此一击,当是立毙无疑,哪怕低境修道人中了这一戟也要身死。
可这道术养炼的豆兵终有几分不凡,被钉在地面竟是尚能活动双手。
也是孟冉并未灌注法力神辉在这铁戟上,留与它一丝喘息之机。
只见这具草藤兵双手颤抖着抬起,搭在铁戟上,努力想向外拔。
但铁戟插得太深,它自身又受损严重,些许动作都是徒劳。
远远看着,它像一条草虫般挣扎扭动着,想要脱出束缚去执行道人的谕令。
惨兮兮的,毫无先前威风。
携有风雷之音的手戟掷出时,卫悦有所察觉,回首看了一眼。
这回眸一见顿时便惊住了她,“莫非我真是最废物的一人,那魁梧汉子本事竟然高到这等地步!”
见识了铁戟划空的风采,一路奔逃的卫悦不由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如此想法一闪而逝,现如今首要之事还是逃命。
追逐的草藤兵有二,虽有一被孟冉随手钉住,剩下一具也不是好惹的——对卫悦来说。
骑兵冲锋之势已成,她若蓦然回首抵抗下场不会好。
换做无人时,卫悦当要寻地利以限制草藤兵身下的黄纸马,而后杀之而后快。
只是猛人就在眼前,何须在作挣扎。
为避免大佬心生不满,她边跑边喊:“我引草怪来此,若是壮士不愿出手,且避一避。或是说一声,老朽便转往旁处去。”
卫悦说完忐忑地看了孟冉一眼。
见那位黄袍大汉巍峨站立,并无言语,她便大着胆子将草藤兵带了过去。
化装成老叟模样的卫悦自孟冉身侧闪过,脚步仍未停歇。
草藤兵循着气机也要越过孟冉,继续追拿目标。
但是,卫悦能过,它却过不得。
唏律律,疾驰的黄纸马前突然多了一道高壮身影。
马儿不由扬蹄长嘶,狠狠用马蹄践踏挡在前方的阻碍。
宽大粗糙的手掌伸向马头,而后猛然捏合拽下,直把一侧的黄纸攥成纸团。
大手无可匹敌的力量令道术加持下的马头都失却了完整形状。
同样有力的另一只手掌握住铁戟,在纸马俯身之际划出一道舒畅简洁的线条斩向草藤兵头颅。
咔嚓,几无滞涩,木质枪杆与草藤兵的头颅就被一同剁下。
追得卫悦恨不得多生两条腿的两只草怪就此失去威胁。
干掉这头草藤兵后,孟冉吩咐走来的卫悦去将远处的草藤兵与短戟取来,他要好生研究,探寻此界道法的奥秘。
顺带着,还要榨取卫悦所得关于轮回殿的所有讯息。
不多时,老叟模样者便将手戟与草藤兵取回。
短戟抗在肩上,上边的泥壤还被卫悦用衣袖擦了擦,都能反光了!
另一者的待遇可就没那么好了。
草藤编织成的无面兵士却是被提着一只脚倒托着带回来,一路跌撞,颇为凄惨。
此中显然有泄愤的成分。
化作纸片的黄马则被她揣在怀里,未曾受此摧残。
借助中明道人祭炼过的豆兵纸马,孟冉真窥得了此界道法的一二分颜色。
这道法别出机杼,脉络与孟冉所炼的道法十分不同,自有精彩之处值得汲取吸收。
但是,管中窥豹下他大体能看出这方天地的道法层级还是逊色于元魔教所在天地——孟冉视角下的主天地。
这仅是粗断,真要下论断还得捉得修行人,亲观修行之法。
“你姓甚名谁?”
终于抽得空处,孟冉朝卫悦问了一句。
“老朽董越,见过壮士。”
听了此话,孟冉不发一言,伸出手指点向卫悦眉心。
卫悦见粗大的手指点来,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可她没躲。
她不敢躲,也自知躲不掉,索性任由孟冉施为。
手指点在眉心,滚滚热力自此处倾泻流淌,她好似身处充满灼热蒸汽的笼屉中,很是煎熬。
不多时,手指挪开,卫悦只觉全身湿漉漉的有些难受。
她伸手在脸上一抹,蹭下一层黏糊糊的膏状物。
膏状糊糊之下乃是娇嫩似新剥鸡蛋的皮肤,但那滑嫩的触感却令她如坠冰窟。
孟冉这一指卸下了她仔细准备许久才做好的伪装!
“最后一次,问你是何姓名。”孟冉的声音并无起伏,可落在她心间是字字如重锤擂鼓。
顿了一会儿,卫悦回话。
此次自喉间流泻而出的却不是伪装出的苍老男声,而是一道轻柔女音:“我名卫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