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家内宅,家主书房中。
身着锦服头戴圆帽的富贵中年将茶盏放到桌上,目光移向推门进来的青年。
中年人看去一团和气,全不似外界传开那般阴翳凶恶。
“父亲安好!”
青年恭谨行礼,不因父子关系而怠慢,反倒似其人之下属。
而那和善圆滑如富商的中年男子,正是从贫寒困苦中打拼出偌大家业的郝家家主——郝常任。
回味着口腔中的茶香,待到余韵褪去此人才开口。
“神气内藏,皮腊形销,不错!七苦藏精术你算是练出门道了。”
上下打量,这青年身材瘦长,皮肤蜡黄、颧骨突起,样貌偏于丑陋。
“幸不辱命,孩儿未曾浪费辛苦得来的膏药。”
郝常任点点头,指着对面那把精致木椅道:“坐。”
青年端坐,姿态极正。
“兄弟姐妹几人中,看来唯你出色些,余者皆庸碌不堪!”
郝明善默然不语,没有出言附和。
他是郝常任三子,平素并不出挑。
今次侥幸先于同辈兄弟踏入秘术修行的门槛,才得了郝常任的青眼。
以往他想见这位忙碌诸事父亲都难,今日却能进入这间书房与之商事,真是际遇弄人!
习惯性地捧人一句,见郝明善并未附和,郝常任才有几分意外。guwo.org 风云小说网
他心中低语:以前未曾注意,此番看来明善的心性比之那几个遛狗斗鸡的货色倒是好些。能够以中等的根骨学得七苦藏精术,靠得也不全是运气嘛!
郝常任好女色,内宅中养着许多姿色不错的女子。
女人多,身体又没什么问题,他孩子自然也多——足有十九之数。
诸多儿女若要得到郝常任的另眼相看,凭的不是讨人欢心的本事,不是其母受宠的程度,而是其人的根骨禀赋、性情毅力......
养不起的废柴就这么养着,可堪造就者方能得到资源的倾斜,这是郝常任对待子女的态度。
郝常任起身踱步几个来回。
似是拟好言辞,他殷切说道:“我攒下偌大家业,但今时也近乎走到能走的顶点。”
“再上须有功名、官职,家族方能壮大。”
“走文试,家中下一代没有读书种子,旁的门路又被有门第出身的人把持着。”
“幸而陈侯举才,山阳县也拨下三个县士名位,你要尽力争取!”
“成县士后就有了出身,以此身份入军中,起步便不低。”
“军中秘法、资源远非我等底蕴单薄的人家可比,届时你可精进武艺,真正步入中层、上层......”
该说的差不多都说完,郝常任自抽屉中取出一方锦盒,盒中填充软物,放着三个小巧玉瓶。
“七苦藏精术为父所得不全,故有催伐身体的后患,这三丸补身养气的丹药你且收着。”
“一日一粒,争取在见县中大人时把身体养回来。”
看一眼郝明善蜡黄干瘦的模样,他和蔼笑笑。
“虽说这并非你天生相貌,但评士者不会管你是否练过甚么伤身秘术。仪容有缺,亦是难成县士。”
“好了,这几日你好好歇息。”
“明善知道了。”
......
哒哒哒哒
王荣骑马赶往县衙,要面见县中长官。
他一边骑马,一边想着:郝家运数不佳,怕是完了。
王荣先去郝家送的口信。
有些意外,他被郝家仆役礼送出来,连郝常任也没见到。
王荣本以为自己与几位兄弟管着上千号力夫,多少是个人物,与郝家家主见一面总是行的。
只是不巧,撞上了其人有要事,只有管事出面接待他。
他态度随意地将汤修写好的言语背诵一遍,大体是叫郝家识相就别去竞争县士的位置。
说完后,王荣也不理会管事会不会如实传达他的意思,大摇大摆就走了。
周家庭院,周泽舞枪弄棍搬运石锁,发泄着旺盛精力。
有孟冉与几位叔叔看护,他淬血这关过得轻易。
经过仪式淬血,他耳聪目明力气大涨,此时正在适应。
庭院旁处的一大块空地,史光远带着十几个精悍军士操练着七八十个青壮。
二十一年来,他们兄弟几人收养了不少活不下去的孩童,培养起来作为帮派骨干乃至家中仆役。
身子骨好些的,史光远择而传授打熬气力的粗浅架势,并供给充足肉食。
此刻,这些人尽数在这里了。
有县士名位、秘术傍身,再有军中上层人物担保。
周泽入军中即为百夫长,麾下再自募亲信作为兵士,稍稍磨砺,立功不难。
甚至史光远几个也会参军入伍,护在周泽身畔,安危很有保障。
前世子的几个亲卫可谓是用心良苦了!
第一站,郝家见血。
扑棱扑棱
羽毛浅灰的信鸽落到史光远手上。
鸽子待他取下腿脚处的字条,又被顺了顺羽毛才飞走。
看完信史光远大吼一声,
“全体修整一刻钟,携带开锋兵刃来此集合!”
数十人倏尔散开,动作出奇一致。
周泽闻声放下石锁,奔跑而来。
“史叔可是去办什么大事?用得着侄儿不?”
“你?这次就由你来带队!”
望见周泽旺盛圆融的气血,史光远脸上笑开了花,好容易才收住。
那几十个时常被他操练的如同死狗的青壮是决计想象不到,冷面铁血的教官竟会有这样一副样子。
翌日午时,县兵涌向郝家宅院。
兵士封锁街道并阻隔行人。
枪戟如林,其势森森。
县尉跨坐马上,身披铁甲。
此刻他正与身侧的中年汉子还有一器宇轩昂的少年郎谈笑。
神色轻松,浑然不把郝家放在心上。
说话间,眼前一骑奔驰而至。
骑士下马单膝跪地,
“禀大人,郝家在县中的产业都以遣人控制住,几处私宅似有武备,吾等未敢冒进。但都有捕役看住,定不会走漏一人!”
徐元忠听完汇报,微微颔首,示意其入列。
接着他侧身问史光远的意思,“史兄觉着何时动手合适?”
这却是将拿主意的资格悄无声息让渡到史光远手中,暗地里卖个好。
郝家恶迹斑斑,之所以未曾处理不是他家隐瞒得当,而是利益牵扯之故。
这史某人取一纸书信面见县尊,几是毫无滞涩地通过了处置郝家的决议,也是咄咄怪事。
只能归因于其人背景深厚,再联想到不久后的县士授予,徐远忠感觉自己看明白了。
该是上边有人眼馋山阳县名额,下来搞风搞雨来了。
只是他仍有些疑惑。
州府的世家土族无不对彼此后辈子弟了如指掌,更别说朝廷的消息渠道了。
真放出来多吃多占侵夺下边县城的名额,不是实施不了,但毫无瞒天过海的可能。
如此子弟根子就不干净,遑论步步登高。
再说这名额还不同以往,乃是陈侯恩赐全境诸府县,烫手得很。
尽管执掌国柄的诸侯不大可能将目光投射到如此芝麻绿豆大的事情上。
但敢在这里上下其手,那等势力还真是胆子不小,往大了说是不敬陈侯,被人拿住痛脚后果极为严重。
不过这就不是徐远忠一个区区县尉该关心的事了。
事情该办得办,人该巴结得巴结。
不然你一个县尉还想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