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薄。
定六道轮回,掌人间生死,是为人书也。
真正的生死簿只有两本,一本在天庭,为“生簿”,一本在地府,为“死簿”,合称之“生死簿”。
各地城隍阴司手中的生死簿,所掌控的仅仅是自己辖区范围内的生灵之生死,记录了当地人畜的阳阴双寿、生辰死期、主要经历……等等之类。
相对来讲,等同于是地府生死簿的“分簿”。
而无论是地府还是城隍阴司,生死簿通常都是由判官执掌的,小小长宁县,自然也不会例外。
此簿向来由文判官杨吏掌管,马善才很少会过问,今日要不是李敬道上门,他还不知道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更不会发现生死簿被人私自篡改。
簿子上记得清清楚楚,那崔继宗,寿至十八,害重病而亡,可如今的阳寿,却明显被加了一笔,十改为了九,“而亡”二字更是被直接涂抹掉。
这般恶劣之事,竟发生在他的阴司体系之内,关键自己还一无所知,怎能不让他大为恼怒。
李敬道听马善才说簿子被改了,惊讶之余,联想到那崔继宗。
一场大病过后,性格大变,宛如变了一个人。
两相结合,他心中隐隐猜测到了什么。
马善才此时合上簿子,强压怒气,发话道。
“此事,本神定会还那崔氏一个公道,也给上仙一个交代,若是上仙方便,不如随我一同前往阴司,共审此案。”
李敬道想了想,点了点头。
“这样也好。”
崔老爹阳世的冤枉得以平反,阴间的屈苦可还未能得到解脱,他既然来了,自然是要把事情彻底解决。
将肉身以障眼法隐藏起来,外加了一道禁锢,李敬道元神出窍,随着马善才径直前往阴司。
幽冥地府、城隍阴司,都是生魂鬼类聚集滞留的地方,活人肉身轻易无法入内。
除开那些肉身成圣的大能神仙,寻常仙家妖魔之流,欲以肉身进入,需得依靠一门法术,即是通幽术。
可惜的是李敬道不会,因而便只能以元神出窍这种方式进去了。
说起来,这也是通幽术的一种,最为简单直接的一种。
二人由地底入,不过片刻,跨越阴阳交织的某道界限,转瞬之间,一股阴沉沉的气息扑面而来。
李敬道举目一望,面前一座关隘矗立,隘上隘下皆有阴兵驻守,拱门上方“鬼门关”三个大字极为显眼,门前的吊桥上,不少生魂在阴差的押解之下,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缓缓入关。
李敬道观望着这一幕,内心颇受触动。
若不是修成仙道,只怕他也早已与那些生魂一般,浑浑噩噩进入鬼门关投胎转世,又哪里能有今日这等机会一游阴司?
“上仙请”
马善才头前引路,将李敬道带入关内,一路穿行,不多时来到阴司大殿。
似乎早收到通知一般,大殿两侧,站着各司诸神,毕恭毕敬,无一人胆敢出声。
在一旁为李敬道设了座席,马善才端坐公堂,目光一扫,沉声开口。
“本神召集诸司,大殿升堂,为何不见文武判官?拘魂二使、牛马将军也尽皆不在,如此态势,莫非已不把我这个城隍放在眼里不成?”
一声斥喝,吓得一众鬼神不敢抬头,最终还是日巡游自班中站出,上前抱拳施礼禀道。
“回禀大人,各司僚佐都被武判官带走了,说是要捉拿畏罪潜逃的文判官,至今未归。”
马善才闻言,一副果不其然的模样。
“哼!果真是他。”
生死簿子是他掌管的,与他手中的判官笔一脉相承,所以只有他有改动的能力与机会。
顿了一顿,马善才朝着堂下两名小鬼吩咐道。
“罗刹鬼,速去长宁县衙,将崔继宗生魂勾来,不得有误!”
“伶俐鬼,你携我令牌,去枉死牢狱将那崔老六的阴魂提来公堂,供本神问话。”
两名小鬼得令,当即各自离去。
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真相已是呼之欲出,但凡了解一二的人都能够猜得出来。
约莫半刻钟的工夫,崔老爹与崔继宗纷纷到场。
打眼看时,崔老爹浑身伤痕,已然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反观那崔继宗,一如既往的嚣张跋扈,没有丝毫悔悟之意,口中不断的大叫大嚷。
“放开我,我要见我娘舅,我要见我娘舅。”
“我娘舅是阴司判官,你个区区小鬼竟敢动我,信不信老子让你魂飞魄散,不得超生。”
他一脸凶狠,简直比鬼还要恶上三分。
罗刹鬼对他的威胁毫不理会,将他押上大堂。
“城隍大人当面还敢嚣张,给我跪下!”
一棍子下去,当场将他打得“哎哟”一声,跪倒在地。
“大人,人已带到。”
两名小鬼齐齐行礼交令。
马善才一挥手,他们各自回到班列当中。
崔继宗见了周围众多鬼神,形貌可怖,又见了上首的黑面城隍,威势逼人,忍不住打个寒颤。
视线移至一旁的李敬道身上,陡然心头大骇。
“你……你……是你!”
他望向李敬道,连话都说不清楚。
“崔继宗,不,你应该不是崔继宗,且不论你是谁,善恶有报,你的报应今朝到矣!”
李敬道漠视着他,冷冷说了一句。
崔继宗面显惊恐,歇斯底里的喊道。
“不,不可能,杨判官是我亲娘舅,他不会不管我的,他在哪儿?我要见他,我要见他!”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奈何班列中的罗刹鬼将手一握拳,他身上的枷锁便变得又重又紧,将他死死禁锢住,根本动弹不得。
“你要找你亲娘舅,这便成全你二人团聚。”
恰在这时,忽而一道声音传来,紧接着便见殿外一伙鬼神迈步而入,为首一名神官身着红袍,一手持铜锏,一手持锁链,牵着一名披头散发,神光黯淡的男子上得公堂。
那男子被勾魂锁穿了琵琶骨,显得狼狈不堪。
“娘舅,娘舅,你……”
当看到自己的倚仗沦落至此,崔继宗惊愕之余,刹那间如坠深渊,一股绝望油然而生。
男子瞥了他一眼,面如死灰,无奈一叹。
将他押解到大殿正中,红袍神官面朝马善才,拱手禀道。
“大人,文判官杨吏为一己私情,徇私枉法,扰乱秩序,暗助其甥郑继保借尸还魂,搅得城中民怨沸腾,不得安宁,实乃是罪无可恕。”
“这厮畏罪潜逃,现已被属下擒获,羁上公堂,恳请大人发落。”
听了这番话,马善才目光一凝,落在那文判官身上。
“杨吏,你还有何话说?”
杨吏惨然一笑。
“无话可说。”
马善才道。
“好!你还算有几分气魄。”
杨吏跪倒在地,说道。
“属下有负大人重托,一念之差,铸成大错,罪孽深重,大人不必审问,诸般罪责,我皆招认。”
马善才脸色阴沉,惊堂木一拍,喝道。
“你能有此觉悟,倒不至于让本神看轻了你。”
“杨吏,尔身为阴司判官,主司赏善罚恶,轮回超生,却不能做到公正无私,操守本分,反而滥用职权,私改生死簿,徇私枉判,企图瞒天过海,如此罪恶滔天,实难容忍。”
“你既肯认罪伏法,那本神便依地府阴司律令,判处你铡刀之刑,你可服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