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桥余家,天佑镇第一富户,做的是药材生意,便是在整个方城,那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却说李敬道揭了榜文,径直来到八方桥余府,守门的门房见是一名道人上门,并自称有伏虎之功,不敢怠慢,立即将情况禀报了自家员外爷。
待到主人家有请,李敬道跟随门房来到会客大堂,一眼望去,便见一名头戴员外巾、身着绿领袍、四十上下,贵气十足的富态男子立于堂中。
不待门房通报,那人已然看见了李敬道。
“道长上门,余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他面带笑容率先开口,拱手行礼。
“慈悲慈悲,贫道稽首了。”
打个稽首还了一礼,李敬道迈步进入堂内。
“道长请坐,来人,奉茶。”
余员外一边吩咐下人,一边上下打量着他,见此人身形瘦弱,面显病态,不免有些质疑。
他这幅模样,能斗得过那山中大虫么?
好在质疑归质疑,面容神态却并不表露出来。
“不知道长贵姓?仙乡何处?”
“不敢,贫道姓李,自幼出家于袁州葛仙观。”
“噢,原来是位高道,失敬,失敬。”
他再度朝李敬道拱了拱手。
待下人上了茶,品茗过后,这才步入正题。
“听门房说,李道长揭了余某的榜文?”
李敬道微微点了点头。
“正是。”
余员外此时捋着胡须,神情有些不自然起来。
“呃……呵呵呵,非是余某轻视道长,只因那山中大虫凶猛异常,十数名猎户都奈何它不得,李道长可切勿因为三百两银子而逞一时之快呀!”
对方的顾虑不无道理,而李敬道也早就有所预料,听了这话波澜不惊,谁让自己貌不惊人呢?
“有劳员外爷费心,不过贫道既然有胆子敢揭榜,那自然就有把握降它,员外爷大可放心。”
“哦?这么说道长果真有伏虎的本事?”
“然也!”
余员外自椅子上起身,开始正视起李敬道。
“那敢问道长需多少人手?何种兵器?”
“无须麻烦,只我一人即可。”
“这……”
见对方打算孤身一人去闯那龙潭虎穴,余员外有些难以置信,毕竟连打虎世家的唐家兄弟都是竖着来横着回,眼前之人,真会有那么大本事?
看他眼神坚毅,信誓旦旦,也不像在说大话。
袁州远在江南西路,与方城相隔足足数千里之遥,他能够独自来到这里,想必定是有过人之处。
念及此,余员外心头笃定,索性不再多言。
“也罢!既然道长胸有成竹,余某岂有阻拦之理,只是山中形势复杂,处处设有陷阱,道长初来乍道,不熟悉路径,我专派一人为你引路。”
“倘若,道长真能除去此害,余某保证,三百两银子一分不少,定当双手奉上,以感恩德。”
对此,李敬道一不反对二不拒绝,全然默许。
玄门就是你给我我便收着,结个善缘,你不给我我也不会向你要,总而言之主打一个“随缘”。
他来之前,可完全没想到还能顺手赚些盘缠。
事情就此敲定,余员外当下差人摆好午宴招待,同时找了个胆子大的猎户,以便为他带路。
席间,想着余员外是个生意人,走南闯北的见识广阔,李敬道顺口又向他打听了一句玄丘山。
虽说结果毋庸置疑,没什么直接线索,可余员外随意提起的一句玄元山,却引起了他的注意。
玄丘山,玄元山,一字之差,仅仅一字之差。
可能并没有什么关联,但好歹有些接近了。
李敬道准备此间事了,便去永清玄元山瞧瞧。
抛开这些,紧接着便是有关余员外女儿被掳走的事情,包括询问那猎户关于大虫的底细等等。
大致了解了一番,李敬道心中也有了底。
如果是虎精,依旧维持着兽形并未化为人身,可见道行不深,若是普通恶虎,那就更好办了。
吃饱喝足,李敬道不想过多耽搁,当即便要动身。
只是冥冥之中,他总觉得有些奇怪。
照余员外所述,他女儿是在半个月前途经天佑山被那大虫给掳走的,为此他派了大批人手进山搜救,无奈始终无果,可谓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加上悬赏的榜文,也是以为女报仇为名义,照这么说余员外应该很在乎女儿才是,可为什么自他进入余府以来,就没见对方提及过哪怕一句?
女儿生死不明,他却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该吃吃该喝喝,面对外人依旧能谈笑风生。
这是身为人父应该有的表现么?
很明显的事有蹊跷,稍微注意便能看得出来,只不过李敬道不愿自找麻烦,也就懒得去追根溯源。
在那猎户满脸不情愿的引路之下,李敬道出了镇子,直往天佑山走去。
天佑山背靠天佑镇,两地距离不过数里,由于天佑镇与隔壁长山镇渡口相接,多有客商往来,而其中最近最便利的一条路,便是穿过天佑山。
自打天佑山闹了虎患,传得沸沸扬扬,此山两地都立了路牌警示,自此便再无人敢走这条路。
官府着令猎户打虎,整整大半个月难有进展,他们又不敢深入其中,只能设下陷阱伺机而动。
“道长,别怪我多嘴,现在折返还来得及。”
抵达山脚,那猎户一脸哭丧相,开口劝道。
“小哥放心,贫道自有分寸,只管带路吧,带我去你们见过大虫的地方。”
见规劝无望,猎户也是无可奈何,摇头叹息。
要不是受制于余老爷,他才懒得过来。
实际上山里所谓的陷阱,对李敬道来讲无甚影响,但是有人带路终归省事,何乐而不为之呢?
顺着山路步步前行,周遭的氛围愈发寂静。
山风拂掠,吹得李敬道衣袂飘飘。
约莫深入整座大山三分之一,那名猎户在一处空地驻足不前,额间已经见了汗,心里七上八下。
“李道长,我等便是在此见到那大虫的,唐家兄弟也是死在这儿,你看这周围尚且有他们打斗的痕迹。”
李敬道闻言左右扫视了一番,但见四周有不少树木折断,残留着爪印血渍,包括地面亦是坑坑洼洼,大量草皮翻转,硕大的脚印触目惊心。
“李道长,哪个……我看要不咱们还是回去吧,那大虫来无影去无踪,隐藏得极好,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来,想要找到它绝非易事啊!”
猎户再次打起了退堂鼓,有些坐立不安。
他可是亲眼见到唐家兄弟是怎么死的,那等惨状,现在想起来仍是冷汗直冒,头皮发麻。
打量了猎户一眼,李敬道完全不为所动,他蹲下身子,查看了一眼地上的脚印,约莫是他两个巴掌大,由此脑海里朦胧浮现出对方的大概形体。
起身感受着山风拂面,顺着风势伸出左手虚空一抓,抓了一把山风放到鼻翼下闻了闻,继而目光一沉,瞅准了一个方位。
“果然不是好风。”
他心中赫然有了计较。
“小哥,你若是害怕,就先回去吧,贫道一人足以应付。”
李敬道冲着那心神不宁的猎户发话。
“这可不成,不成,我……我怎能扔下道长一人在此呢?”
那猎户乍闻此言,顿时面有焦虑,连连摆手,随后又挤出一个极为尴尬的笑容,做贼心虚一般。
如此反常举动,使得李敬道疑惑顿生。
直言让他离开,常人早该如蒙大赦,唯恐避之不及,可他的态度反而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反转。
李敬道直视着此人,隐隐明白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