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初在殿外站了许久,又刚刚写了一篇文章,此刻又冷又累。
好不容易等到隆庆帝开口要她回去。
她松了口气的同时,迫不及待想回去,却被景王伸手拦住。
她眉头蹙了下,还是微微一笑。
“王爷请讲。”
景王指了指纸上的最后一种字体,迫不及待地问:
“你说这是根据你师父的写字习惯总结出来的,不知令师可在?
本王对这种字体十分感兴趣,想当面请教一二。”
沈初觉得他有些莫名其妙。
都说了是自己根据师父书写的习惯总结出来的,要请教不是应该找她请教吗?
为何要找她师父?
她微微躬身,“真是抱歉,师父去四处游历了,我与她近两年没见了。
现在也不知道她去了何方。”
两年前,师父突然留下一封书信,说要继续游历,就离开了药王谷。
后来师姐说要拓展药王谷的生意,顺便寻找师父,也离开了。
药王谷就剩下了大师兄,三师兄和她。
这两年,他们试着各种途径联系师父,但都杳无音信。
师父就好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
她也是在思念师父的时候,拿出师父曾经的字稿看了又看,师父写字喜欢简单随性,能简笔写的绝对不多写一画。
她从师父的字迹中得到灵感,逐渐琢磨出来一种字体。
说起来今日还是第一次当众写出来给众人看。
“徒弟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师父在哪里?”景王皱眉看着她,似是在判断她话里的真实性。
沈初苦笑,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不然等联系到师父,我再设法告诉您一声?”
景王的脸倏然沉了下来。
不是那种要发怒的冷沉,而是一种沮丧至极,颓废至极,不知道摆出什么表情的冷沉。
他定定看了沈初片刻,转头看向外面的雪,低声喃喃了一句。
沈初见他仍旧拦在面前,她过去,只得无奈的问:
“王爷刚才说什么?”
景王怔怔望着外面的雪,一股浓郁的悲伤笼罩着他,但嘴角却勾了勾。
“两处相思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这回沈初听清楚了,更加觉得他莫名其妙了。
她浑身都快冻透了,此刻真没心情陪他借雪抒情。
脱口而出道:“哦,这些雪白不了头,但能把人冻成狗。”
言下之意,太冷了,我要走了。
谁料景王却浑身一颤,一把拽住了她的胳膊,眼中陡然迸发出灼灼的光。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沈初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一跳,下意识挣扎。
“王爷做什么?”
景王的手死死扣着他的肩膀,眼神迫切而焦灼,就连声音都忍不住高了起来。
“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沈初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发狂,努力想挣脱他的手。
“王爷请放开我。”
“我让你再说一遍。”
景王的眼神疯狂乖戾,沈初无法,狠狠踩了他一脚。
景王吃痛松手,偏偏这时,沈初小腿突然传来钻心的疼痛。
她站立不稳,直直往后倒去。
身后是十几级的青石台阶啊。
她吓得下意识惊叫一声,双手在空中抓了下,试图稳住自己的身形。
“阿初。”
“阿初。”
几道惊惧的喊声同时响起,伴随着喊声,几道人影同时扑向沈初。
裴渊更快一步,两腿往前一滑,跪在了台阶上。
大手稳稳拖住了沈初的腰身,止住了她下坠的趋势。
头顶的官帽掉落,一头青丝全都飘散下来,垂到腰际。
洛衡扑过去的时候,只扯住了沈初的大红披风。
不只是有意还是无意,大红披风被他一把扯落在地。
沈初高高耸起的肚子瞬间暴露在众人的视线内。
空气忽然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沈初的肚子上。
他们看到了什么?
新科状元,御史小沈大人的肚子怎么会那么大?
就像是怀胎六七个月的妇人一般。
就连景王都被这一幕惊住了,看向沈初的目光有着明显的错愕。
裴渊忍着膝盖的疼痛起身,将沈初扶起来。
沈初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次彻底暴露了。
回京后她与裴渊商议,本打算裴渊在与南越使团比赛结束后,赢了比赛向皇帝求一道免死的圣旨。
到时他们再向皇帝坦诚身份,加上有李承宣,周俊等人求情。
以及宁安侯府的情分,至少有八成的把握能保住自己。
这也是她为何提前向李承宣和周俊透露身份的原因。
无奈计划赶不上变化。
裴渊握紧了她的手,接过凌策递过来的大红披风,重新为她披上。
帮她系好披风,他捏了捏她冰凉的手心,低声道:“一切有我,别怕。”
沈初轻轻点头。
裴渊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殿内。
殿内烧了地龙,暖如春天,沈初几乎快冻透的身子感觉才逐渐有了知觉。
殿内众人看着两人大步走进来,在经过最初的平静之后,迅速沸腾起来。
“小沈大人分明就是个女子啊,还是个怀胎十月的女子。”
“我的天啊,以女子之身入朝为官可是欺君大罪啊。”
“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隆庆帝看着一步步走过来的沈初,目光微沉。
“沈初,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初跪在地上,沉声道:
“陛下,臣原名沈楚楚,是沈知行的嫡女,当年侥幸躲过北戎城。
化名沈初入朝堂是为了给宁安侯府申冤,实属无奈之举,请陛下恕罪。”
隆庆帝皱眉,“沈楚楚?竟然是沈知行的女儿。”
恒王听着四周的议论声,眼底快速闪过一抹得意的笑。
他暗暗朝自己早就安排好的官员使了个眼色。
于是,有人率先站了出来。
“陛下,大家都看到了,沈初分明就是女儿身,她假扮男儿参加科举,入朝为官。
此等恶行混乱科举,祸乱朝政,败坏朝纲,是欺君大罪啊。”
陆陆续续又有不少大臣纷纷站出来附和。
“女子入朝为官,此等荒谬之事闻所未闻啊。”
“女子无才便是德,女流之辈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岂能容她在朝堂牝鸡司晨?”
“求陛下赐沈初死罪。”
“臣附议。”
一时间朝堂上乌压压跪了不少人,纷纷请求陛下严惩沈初。
其中以督察院右都御史杨大人言辞最为激烈。
“陛下,今日若不处死沈初,那便是在姑息纵容此等不正之风啊。
若天下女子都像她这般,个个扮成男人,跑去考科举,入朝堂。
那朝堂岂不是要乱成一团?且女人们都跑去当官了,那谁来生育,谁来管理后宅?
如此岂不是天下都要大乱了?陛下,此风不可助长啊。
臣认为沈初不仅要惩处,还必须要严惩,如此方能镇住这等不正....哎呦,谁砸我?”
杨大人一番慷慨陈词还没说话,一根上好的狼毫笔狠狠砸在他的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