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燥热难耐,蝉鸣阵阵,放眼望去一片荒凉。
大队的人群表情麻木的穿梭在荒原,嘴唇干裂,似乎已经很长时间没有饮水。
人群里有妇孺、有老翁,形形色色,还有少量的壮年男人,男人们紧紧握着手中农具,又在队伍的最外围,警惕的望着四周。
“李书生,我们到哪儿了?”
队伍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叟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询问着一个穿着儒生长袍的书生,眼神中充满着空洞感。
那书生也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望了一眼天上斗大的太阳,苦笑着说道:“苏翁,我们应该是进了淮南府……这一路上没见到村子,也不知道到底在哪儿,距离政和府有多远。”
他们这一行人是从淮北府逃难出来的,淮北府的水患摧毁了许多人的家园。
被摧毁了家乡的难民成为了义军流寇,但这并不代表着所有难民都成了义军流寇。
这支队伍只有寥寥百人,已经渡过了淮延河,来了淮南,正朝着政和府进发。
淮北府本就不如淮南府富庶,而且还处于水患多发区,对于淮南府、政和府的富庶他们是早有耳闻。
而如今淮南也在打仗,政和府自然就成了这些难民的希望。
当然,之所选择政和府,主要是因为他们距离政和府更近一些,而且除了朝淮南府方向走,其他几个方向都有朝廷的兵,拦着过不去。
年轻人大部分都被义军招募了去,被那些野心勃勃的‘王侯’们忽悠成了先锋,一个又一个的、前赴后继的去攻破城池。
老弱病残则是强了粮食,留在村中等死。
无论如何,人总归还是不愿意死的,在求生的本能下,灾民聚集起来,朝着政和府行去,为的就是活命。
李书生看了一眼身后颇为疲倦的队伍,正准备说出‘原地休息’的话语,不料前面有个汉子连滚带爬的跑了回来,脸上充满了欣喜之色:“李书生,前面儿有个村子,里面有口井!”
“有个村子?”
李书生表情有些意动,不由朝着那个跑回来禀报的汉子望去,殷切的询问道:“那村子有人吗?”
“好像没人,是个荒废的村子。”那汉子喘了几口粗气,“不过我也懒得不仔细,看样子并没有荒废太长的时间,井水应该是能喝的。”
“能喝就好。”
李书生松了口气,紧接着朝着后面清了清嗓子,大喊一声:“前面有个荒村,大家快走两步,去村子里休息一会儿,喝点水!”
听到这李书生这么说,人群之中充满了一阵欢呼。
队伍开始加快步伐,朝着前面那荒村进发。
只不过队伍中多为妇孺老幼,再怎么加快速度,速度其实也是偏慢的。
半个时辰之后,他们终于进了那荒村之中。
村子不大,屋子相对来说比较完整,看样子是荒废没多久的村子,屋子里的物品倒是没多少被带走的,只是搜遍了整个村子也没有找到一粮食。
看到这里,李书生神情暗淡。
这村子里的人恐怕和他们一样,是逃难走了的。
“淮南府的人也要逃难啊。”李书生感叹一声。
在故淮国,淮南、淮北二府可都是中书直隶,以淮阳为都,淮北淮南都是一家人。
当时的淮南淮北武德充沛,淮国都城淮阳便是如今淮南府的府城,故淮国距离当初的晏国很近,淮国也是有天子守国门那味儿,因此淮北淮南的百姓们同仇敌忾,一起保家卫国。
然而现在却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是在是令人不胜唏嘘。
不过也只是感叹几声而已,他们该干嘛还是要干嘛。
一桶桶水被打了上来,也顾不得什么干净不干净、卫生不卫生,只要喝起来没有什么异味儿就可以了。
井水很快就被分发了下去,不多时,一个在村子外站岗的汉子便小跑了过来,对着李书生说道:“李书生,不远处来了个人,骑了头驴子,我们要不要……”
“骑了头驴?”
李书生闻言,心动万分,内心有些犹豫。
他知道这些汉子是什么意思,冲过去把驴子抢了,生火烤了吃。
毕竟就算在平常没有水患之时,他们也很难吃到驴肉。
但李书生毕竟是读过书的,讲究礼义廉耻,做出这种抢劫的勾当,实在是太过于……
想到这里,李书生不由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老翁、幼童,忍不住叹了口气,咬了咬牙,郑重地点了点头,千叮嘱万嘱咐道:
“去把驴子抢了,莫要伤了人家性命!”
……
“宁某也想不到,刚进淮南府不到半日,竟然还被抢了。”
三炷香后,一队年轻汉子老老实实的蹲在地上排成一排,而宁权则是牵着驴,有几分好笑的看着这些人。
队伍中的所有人都沉默不语,而李书生甚至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决定抛弃礼义廉耻,做一些盗跖之事,却没想到他们这么多人一拥而上,竟然还没打的过这一个人……
此人身着一袭青衫,一股难掩的贵气浑如一体,本以为是个不谙世事的公子哥,却没想到拳脚功夫如此出众,三拳两腿之间就把他们这些汉子全都打趴下了。
更加诡异的是那头黑驴,有一个汉子打算摸过去先把黑驴砍翻在地,却没想到那黑驴一蹄子直接踹了出去,把汉子踹飞,简直就不可思议。
对此,李书生也只能叹了口气,自认倒霉。
碰到武林高手了,这谁有办法啊。
宁权笑了笑,并没有太过于为难他们。
宁权的神识在他来之前早就已经蔓延覆盖了村子,自然听到了其中的对话。
虽然有些不太完整,但也大体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情,自然也不会对这些灾民下杀手。
只不过宁权虽然可以理解他们抢驴的行为,但却依旧要给他们一些教训。
为什么?抢的是宁权的驴啊。
宁权全程都是用的武术套路,没有用一点儿仙家手段,而且还刻意用灵气保护了他们这些灾民,让他们只是感觉到一些痛楚,并没有受什么伤。
这也算是略施教训了。
宁权打了个哈欠,双手环抱在下胸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开口道:“说说吧,你们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首领是谁?”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李书生深吸一口气,勇敢的站出身来,对着宁权拱手道:“回禀这位贵人,小生便是大家推选出来的领袖,小生姓李,名殊胜,因是儒生,大家抬爱,故有李书生一名号,若贵人不嫌弃,便这么称呼小生吧。”
“我们是从淮北府曹汉县来,曹汉县水患颇重,大家伙已是无家可归,听说政和府有余粮,便打算去政和府逃难。”
在李书生自我介绍的同时,宁权也用望气术环视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见确实没有什么杀戮气儿,便点了点头:“那便继续走下去吧,再走个一两天,估摸着就能进入政和府的范围内了。”
“一两天?”
李书生闻言大喜过望,看上去他们似乎并没有走错方向。
宁权见状,笑了笑,接着便装腔作势起来,冷声道:“宁某可没说过要放过你们。”
这句话好像是一盆冷水,瞬间就浇灭了他们火热的心。
眼前这人是个武林高手,身手不俗,可以轻松的杀死他们。
如果真的不愿意放过他们,他们这些人一拥而上也不是眼前这人的对手。
见此,宁权冷哼一声,接着道:“若是回答宁某一个问题,或许可以饶你们一命。”
李书生见状,便松了口气,拱手道:“贵人请问。”
“淮北府的水患怎么样,有无妖魔滋生,你们队伍有九十六人,为什么只有七个青壮,剩下的都去哪儿了?”宁权毫无掩饰。
听到是这种问题,李书生当即松了口气,开始将一切都透露给了宁权。
“水患冲破了我们镇子的坝,直接冲到了村子里……”
李书生开始回忆起当初的细节。
这些事情已经发生了几个月,他们出发时有三百多号人,走到这里也只剩下九十六人了。
宁权听得十分仔细。
淮北府确实有妖魔。
据李书生所说,他们这一行人刚出发不久便遭遇了‘义军’,那些义军们不由分说的冲杀了他们十多号人,在岌岌可危之际,山中忽然出了个似豹似牛的怪物,直接一口吞了那义军的将领,而杀了他们几个人,在混乱中大家四处逃窜。
天亮会和之后,他们只剩下一百七十来人。
有的时候晚上在荒村休息,有白骨从坟里爬出来吸人精气,一早上起来,三四个人都没了气儿。
能走到这里的,大抵都是些命硬运气好的。
说实话连李书生都不敢相信,自己这支充满了老弱病残的队伍竟然还能活下九十六人。
宁权点了点头,眼神中充满了凝重。
此地是淮南府的蒿县,北面儿度过淮延河就是淮北府,往东走就是朝着淮南府更深处行进。
闻此言,宁权感觉自己还是先北上,平复淮北府的事情再说吧。
“好,我知道了。”宁权点了点头,“今日天色已晚,便在这里住上一晚,明日你们再动身吧。”
“政和府负责处理难民的官吏名叫王彦,与我曾经有些缘分,你们若是见了他们,提一声在路上遇到了一位青衫先生,自称姓宁,他自然会对你们多加照顾。”
李书生没想到竟然还能得到这样一条关系,当即拱手拜谢:“多谢贵人。”
“无须多礼,我看你也有几分才智,见了王彦后,就留在王彦身边,专职难民之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