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吟声清晰可闻,让淮阳王以及其次子为之一愣,周围护卫淮阳王的心腹护卫们也如临大敌,纷纷抽刀拱卫在淮阳王身前,神色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护卫队长虽然也有些恐惧,但食君俸禄为君分忧,当即高声喝道:“何方宵小,竟敢擅闯王府?!”
其他的护卫纷纷抽刀应敌,而在他们的视线之中,一人一驴踏着月光朝着大厅而来,驴蹄声清脆入耳,但却如敲打铁毡一般传入了淮阳王的耳畔,让淮阳王有些心有余悸。
“这位高人。”
淮阳王强装镇定,对着踏月而来的青衫公子开口笑道:“小王宁辄,乃昭皇帝亲封淮阳王,不知高人如何称呼,小王若是有幸,可否邀高人共饮?”
昭皇帝便是先帝绍泰皇帝的父亲,谥号为昭。
以年号称呼皇帝则是民间的习惯,按照正统来说,还是要以庙号、谥号来称呼皇帝,比如太祖高皇帝、太宗文皇帝、仁宗昭皇帝以及灵皇帝等。
至于为什么绍泰帝没有庙号……庙号是给皇帝中的杰出者准备的,虽然到了现在庙号机制已经有很大的松动,但凡是个正常皇帝都有庙号,正常一点的皇帝都是没谥号,但先皇绍泰帝实在是不成样子,将国家搞成了这个样子,群臣一直认为绍泰帝不宜上庙号,而且还挑了个恶谥给绍泰帝。
而宁权自然是知道的。
不仅知道,他还知道眼前这位淮阳王宁辄,按照这具身体的年轮来算,应该是自己的皇叔。
“无须多礼。”宁权笑道。
淮阳王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宁权,只感觉宁去那微微有些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但又想不起什么,便只能摇了摇头,对着宁权道:“多谢仙长。”
见淮阳王做出这样的迷茫状,宁权倒也知道为什么,便笑了笑,张口道:“莫慌,我名宁权,原先叫宁盛祈,应是绍泰帝次子。”
“好梦由来最易醒,今生倒是与宁氏皇族有些渊源,便出了手,铲平了那浮云寺。”
“按照辈分来看,淮阳王你倒是我的皇叔啊。”
宁权倒也没有想脱离自己的这个身份。
自己穿越此世不过五年,之前的十多年皆是宁盛祈在做,归根结底自己也是借了宁盛祈的身体,正如夺舍一般。
宁盛祈给了自己一具可以在此世自由行走的肉身,自己自然也要为他做好一切。
再者说,宁权觉得自己的这个身份根本隐藏不掉,那迦梨明王一眼就看出自己是世俗皇族出身,自己藏着掖着不说,岂不是自欺欺人?
听着这句话,淮阳王为之一愣,下一刻便明白了什么,登时拜倒在地上,对着宁权道:“小王当不得仙君‘皇叔’之称,仙君是下凡历练,正好投在了祈王身上,这是我宁氏的福分,小王有罪,不该与浮云寺勾结,不该……”
淮阳王一听就明白眼前这位仙人只不过是和宁氏皇族有了些渊源,或投胎,或因为什么原因现在成了宁盛祈,既然如此,他还怎敢舔着个老脸认下对方皇叔的身份啊?
而那淮阳王次子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
这波他是听明白了,但似乎在场众人没有他说话的份儿,只能默默地送在一旁,尽可能的隐藏自己,不让自己成为大众的焦点。
宁权倒也没有注意这位淮阳王次子,而是打断了淮阳王的话,开口笑道:“淮阳王何至于此?”
宁权对于如何处理淮阳王倒是颇为头疼。
杀了吧,不太好;不杀吧,也不太行。
在宁权纠结之时,淮阳王见此,当即跪下,对着宁权拜道:“小王自知罪孽深重,还请仙长饶过小王家眷,小王不才,虽只添为区区淮阳王,但如今望州已半入我手,若仙长不弃,淮阳精兵将唯仙长马首是瞻!”
“小王愿,愿……”
犹豫了半天,淮阳王也没说出自己愿以死谢罪的话来。
能够慷慨赴死的人是小部分的,而对于享尽人间荣华富贵的淮阳王来说,就这样死了也太过于恐怖。
虽然浮云寺也曾和淮阳王说过死后的情况,浮云寺的国师住持也说死后会助自己进入轮回。
且不说国师都已经死透了,就是进入轮回之后的来生,我还是我么?
眼前这位仙法精妙绝伦的仙长可以保持如一,他只不过是一个凡俗夫子,转世之后恐怕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吧?
见淮阳王一脸窘迫的样子,宁权也不打算为难他了,便张口道:“那浮云寺所在之山上,不少建筑还未销毁,你便收拾收拾行囊,去那浮云寺上成立一个道观,在那里安度余生吧。”
淮阳王的年纪也不小了,同父异母的兄弟绍泰帝都已经死了五年,他估计顶多多活十年,王权向来如此,宁权也懒得追究什么了,便打算将他放逐在山上修道去吧。
“多谢仙长饶命,多谢仙长饶命!”
淮阳王大喜过望,正准备对着宁权三叩九拜行大礼,但不料又见宁权道:“先别急着谢我,去了那浮云山上之后,这淮阳王府的一切都不得动用,我是让你去反思的,不是让你去享福的。”
听到宁权的话之后,原本大喜的淮阳王瞬间就感到一阵苦涩,但与死亡相比又不值一提,便朝着宁权拱手道:“小王明白。”
行礼之后,淮阳王又想到了什么,张口道:“还请上仙做主,这淮阳王位乃魏国王爵,不可无主,上仙赏脸于我宁氏一族,上仙若是不弃,可否替小王选取新王?”
按例,淮阳王的王位世袭是需要中央朝廷点头同意的,一个宗室王爷就算再怎么喜欢一个儿子,倘若中央朝廷不同意,那这儿子一辈子都继承不了他父亲的王爵。
而如今淮阳王已经公开和中央朝廷撕破了脸皮,这淮阳王世子的位置自然不可能让中央朝廷选取,而淮阳王本身就有些优柔寡断,他有七个儿子,死了一个还剩六个,实在不知道选谁,便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宁权身上。
若是宁权替他选出一位继承者,那便不单单是继承者这么简单了。
宁权总要为这负责吧?
念毕,淮阳王又想到了什么,当即张口道:“小王起兵之时,为的是‘清君侧之恶人’,而后得知当今建武陛下被妖祟所控制,因此派出手下四处寻找上仙您以及其他两位皇子的消息,如今见了上仙您,自当以上仙您马首是瞻。”
当皇帝已经不太可能了,倒不如直接转换旗帜,若是这位上仙想要当魏国的天子,那谁能争得过他?
若是这位上仙对凡俗皇位不感兴趣,或许他们这淮阳一脉还有一丝登临大宝的机会。
“我明白你的意思,还是继续清君侧吧,我对凡俗的皇位不感兴趣。”
宁权打了个哈欠,张口道:“来时,宁某已经看过你的那几个儿子了。”
“淮阳王世子气运中带着浓郁的煞气,估计和你是一丘之貉,走的时候也带着他一起去修道吧。”
说罢,宁权又看了一眼眼前这个淮阳王次子:“装模作样,府中谋士挺多,当了这淮阳王,用不了多久也会被人架空。”
“你那三儿子痴迷儒学,天天吟诗作对,对政务倒是一窍不通。”
“剩下的儿子要么十三四岁,要么七八岁,还能选谁?”
淮阳王听的哑口无言,宁权见此,接着张口道:“那便让你三儿子当这个淮阳王吧,从宁某到达淮阳的这一刻开始,你们便已经没什么继承皇位的希望了。”
“倒不如老老实实当个王爷,倒也能保平安。”
“小王明白。”淮阳王小心翼翼地张口,“那接下来一切都交给上仙您来主持大局?”
宁权打了个哈欠,张口道:“按兵不动即可,天下的祸患不在于各地的知府县令,而在于常洛城中的那白骨妖师。”
“待天下平定之后,新君要你们交权,老老实实交权便是,莫要做出太多的动作,以免性命难保,这淮阳王的王位也要换个新宗室来了。”
听到宁权这话,淮阳王也赔笑道:“还请仙长放心,我们省的,省的。”
见此,宁权点了点头,胯下黑驴也嘶鸣一声后,踏月而来,乘月而去,消失于淮阳王府之中。
而在宁权消失之后,淮阳王才长松了一口气,瘫坐在椅子上。
经历了短暂的‘恐怖’之后,淮阳王次子深吸一口气,连滚带爬的来到淮阳王身侧,六神无主,对着淮阳王问道:“父王,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淮阳王气不打一处来,吹胡子瞪眼地瞪了一眼自己的这个次子,接着道:“还不赶紧把你三弟叫来!”
“是。”
淮阳王次子虽然心有不甘,但仙长的话又不能不听,只能丧气地对着淮阳王拱了拱手,去寻自己的三弟了。
而望着自己这个不太聪明的次子,淮阳王深深地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抹无奈。
“王上。”
周围侍卫也有些不知所措,而听到此声之后的淮阳王再度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张口道:“趁着寡人还是王爷,给寡人准备点好吃的和一套道袍,要不了多久,寡人就要去那浮云山当道士了。”
当知天命难违,既然自己真的没有做皇帝的命,那就随遇且安吧。
老老实实去浮云山上当个道士,也算是一种解脱。
说不准,依山傍水之中还能让自己多活两年。
……
是夜,淮阳城内警戒非凡,效忠于淮阳王的军队于城中街巷左右巡视。
淮阳并不宵禁,但今天却已经进行了宵禁,士兵们鱼龙灌出,一个接着一个的巡视着自己所管辖的区域。
但问他们要巡视什么,为什么要巡视……他们也不清楚。
不过在同袍之中流传着‘妖魔’、‘龙王’、‘妖僧’、‘杀人’的故事。
这些故事无比的瘆人,到时让巡逻的士兵毛骨悚然,根本就不敢独自外出,通常都是一个队的一个队的行进,上厕所也是一整支队伍一起去上。
在这般风声鹤唳的条件下,一道人影从淮阳的大街小巷中闪过,躲在一处青瓦围墙下,深深的喘着粗气。
“呼~呼~”
一阵阵粗气从那人影口中喘出,看得出来他十分的疲惫。
此人正是李君穷。
李君穷一直都在东躲西藏,毕竟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于码头施展御剑术杀了人,而之前浮云寺也对此案件进行侦查,李君穷一路躲躲藏藏,压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是看到官兵封城之后,彻底慌了心神,不知该怎么办。
“小爷我只是杀了个紫极教的恶徒,何至于封城?!”
李君穷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这些官兵会如此的疯狂。
只是杀了一个紫极教的恶徒,何至于此啊,这么大的动静,李君穷觉得自己刺杀了淮阳王也莫过于此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情况?
在闲暇时间,李君穷也开始思考起现在的格局,到底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局势,是‘大老爷’出手了吗?
正当李君穷胡思乱想之际,一道熟悉的驴叫声传入了李君穷的耳畔,李君穷欣喜地抬起头来,一只模样神气的黑驴正站在他的面前,对着他咧嘴一笑:“傻徒弟,搁这儿站着干啥呢?”
“师父。”
李君穷郑重地对着黑驴行礼,同时小心翼翼他抻着脖子,看了看四周,小声询问道:“师父,大老爷哪儿去了?”
“大老爷可是真正的高人,怎么可能有时间和我们在这里厮混,早就去处理更重要的事情了。”
黑驴对李君穷的话嗤之以鼻,同时开口笑道:“知道常洛不,当今的皇上被白骨老妖迷了神魂,魏国即将覆灭啊。”
“如此重要的局面,自然要像大老爷这般的高人前辈出手,咱们就不要去凑这个热闹了。”
听着黑驴的话,李君穷郑重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师父。”
“对了,大老爷给为师我起了个名字,叫吕极,怎么样,好听吧?”
“好听,真好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