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司录的话充满浩然正气,仿佛真的要去状告城防司一般,引得一旁几位忐忑不安的士子纷纷叫好,原本不安的内心也消散了一些。
宁权见此微微一笑,张口道:“倒也是麻烦王司录了,不知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对于酆都现在的行政结构,宁权已经不太熟悉了,虽然玄苦事无巨细都会通过一些鬼差来通报自己,但……宁权是真的懒得记。
几十个行政机构,洋洋洒洒几十万字的说明文,这谁顶得住?
不过对于主管生死簿的司录一职,宁权倒是有几分印象。
宁权将自己的至宝‘生死簿’留在了酆都,不过他的这个生死簿记载的可都是大人物的生辰,对于一些小人物却没有任何记载。
对于小人物,酆都当然也需要进行记载。
在目前酆都掌管的各地,小人物的统筹工作已经开始进行,目前只是与各地户籍进行交接,用于辨别死者生前身份,并没有神话中那种能力。
如神话中那种能力的只有记载大人物的正版生死簿,在那正版生死簿上写一笔都得花费极大的代价,宁权估计就算是当代圣人当面也没办法挥洒自如。
“我们再等一会儿,接下来要去轮回殿暂等,今日是过年,只是来点个名,正式开考不是今日。”王司录开口笑道。
“原来如此。”宁权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城隍开考的时间。
又在这里等候了一段时间,宁权才与其他士子们得以进入酆都城中。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关系,这些士子们竟然彼此之间都没有什么交流,只是默默地坐在原地,也不知道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宁权记得,第一次挑选嘉明县城隍时,那几个备考生彼此之间都是其乐融融的样子,而现在的考生心怀警惕,不与任何人交谈。
是意识到了竞争关系?
这次的城隍竞选之中,绝大部分的考生都是已死之鬼,而且大部分都是酆都体制内的鬼怪,都是有些实力的。
而只有部分来自于凡人,比如这些士子。
只不过……似乎这些凡人的品质并没有达标啊。
宁权一直以来秉信的都是宁缺毋滥的标准,阴阳有序命运无常,虽然凡俗中的品格高尚之辈可以入冥府阴司任职,但一定要有极高品质的存在,可不能随便挑选。
在宁权思索之中,那王司录忽然动了起来。
不远处走来了两个阴差打扮的家伙,他们站在王司录身边,随后王司录便高声道:“时辰已到,我们该走了。”
这句话倒是有些阴气森森的样子,听的宁权有些一愣,再度看了看身边的士子,确实不是什么孤魂野鬼之后,才跟在了王司录的身后,和王司录一起朝着轮回殿去。
进了酆都城,宁权才发现酆都城的不少东西都已经被翻新,之前的街道、酒肆已经消失不见,只有些许的饭馆而在营业。
宁权见此,随手拉住那王司录,张口问道:“酒肆、街道去哪儿了,现在的阴寿未尽之鬼又在何方?”
“你懂得挺多啊?”王司录诧异地看了宁权一眼后,开口道,“明王奉帝君之命,在咱们这酆都城的四方都信修了四座鬼城,由四方守护节度使节度,除此之外还要看阴寿未尽之人的籍贯在哪儿,若是在我酆都治下,那自然是发放回他籍贯所在之处的阴司。”
宁权见此,不由点了点头,张口笑道:“看来明王治理阴司治理的不错啊。”
“那是自然,有帝君在,有明王在,我们酆都自然会越来越好的。”王司录感叹一声,“我之前不过是淮南府的孤魂野鬼,随时都可能灰飞烟灭,如今也成了明王帐下司录,虽然位卑,但也有大把的阴寿和安稳的生活,这多亏了帝君和明王的努力了。”
宁权念毕,不由笑了一声。
明王确实用了极大的努力,但帝君?
不好意思,酆都大帝本人都觉得自己是个躺平的家伙,怎么整了半天自己又成了人人仰慕的帝君了呢?
搞不懂,搞不懂。
宁权笑了一笑,跟随着王司录一同向前走去。
道路中倒是看到了不少的阴差,但阴差大部分都不认识宁权。
认识宁权的那一部分阴差大部分已经都被派遣到各地的阴司中担任要职了,酆都如今的阴差大部分都是新募的阴差,没有什么机会瞻仰到帝君的‘天颜’,自然也就没有见过宁权。
望着宁权路过的身影,他们也只是瞅了几眼,似乎有些好奇未来的城隍会从这里的哪一位中脱颖而出,执政一方。
为首的阴将原本打着哈欠,似乎十分的无聊,不过他不经意间朝着王司录的队伍中望了一眼,瞬间就吓得一个激灵。
“帝……帝君?!”
阴将愣住了脚步,低声喃喃自语,周围的一个阴差似乎听清楚阴将说的些什么,登时嘴巴微张,准备说些什么,却被那阴将堵住了嘴,低声道:“莫要声张!”
阴差有些激动,同时有些不明所以,阴将低声道:“帝君定是在微服私访,不喜欢别人道破他的身份。”
“你我莫要声张,当做一切没发生便是。”
说罢,那阴将便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挺直了腰杆,雄赳赳,气昂昂的从这支队伍旁走过,看的王司录队内的士子们一阵瞠目结舌,不由连连赞叹阴司的鬼差们动如鬼神,强悍至极,真乃天地数一数二的军列。
那阴将和阴兵的‘小声密谋’自然也逃不过宁权的耳朵,宁权只是笑了笑,倒也没有拦下那阴将过多为难什么。
毕竟那阴将说的也没什么错,自己一时兴起,在这里微服私访也是如他所说。
而且这位阴将还是在‘配合’自己微服私访,这样理解上级的属下,又怎么能责怪什么呢?
“这……”
王司录也十分惊讶地看着从自己面前经过的阴差们。
不明所以的凡间士人不懂,他可是懂得的,这城防司的鬼差可都是一些新收纳的阴差,虽然品行端正,但绝对不可能会有这样行动如一的家伙存在。
这些家伙是怎么回事儿,城防司的鬼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积极了?
王司录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这些城防司的阴差今天这么积极,也算是给酆都长了颜面。
既然如此,王司录决定待会儿见了明王,就不告城防司的状了!
一念之间,这支队伍已经来到了轮回殿面前,宁权藏匿在士子之中,虽然一身青衫,但今日是阳间新年,人人一身青衫,倒也不是很突兀。
几个阴差粗略地看了一眼士子,倒也没清点什么人数:考城隍之事事关重大,倒也不是他们能掺和得了,以至于连具体人数都不知晓。
进了轮回殿,宁权才看到这轮回殿的内饰,轮回殿颇为朴素,朴素到让宁权感觉自己不是在一个神话中的阴司场景,而是在一个普通的县衙之中。
倒是挺接地气的。
酆都大帝如实评价。
进了这轮回殿,王司录就好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一般,清了清嗓子,当即张口道:“这里是轮回殿,是存放与管理生死簿之处,各位切勿乱走,莫要打扰到生死簿的正常轮换,明白吗。”
“在下明白。”
“晚辈明白。”
“……”
士子们彼此之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这里好奇得很,特别是听到王司录说到这里是生死簿的存档点。
好家伙。
生死簿啊!
在这方世界生死簿也是有记载的,生死簿内记载着人世间所有人畜的名单,包含着每个人以及其他生物的阳寿期限与阴寿期限。
只需要画上一笔,就会将人的寿元改写,这样只有神话中才出现的东西真正出现在他们的眼前,他们自然会有些激动的。
见士子们如此激动,王司录淡笑一声,张口道:“别想了,这里的生死簿都是普通的纸册而已,真正的生死簿那是掌握在帝君手里的,连明王都不能随意翻看。”
士子听到这些话后,倒吸一口凉气,其中有一个机灵的求生神念一动,当即向前踏出一步,提着王司录拱手道:“这位大人,我等初来乍到,不识天数,也不知明王与帝君两位陛下谁才是酆都的执掌者?”
说完这些话,那书生又补充了一句:“晚辈也十分仰慕两位陛下,不过日后很有可能要在这阴司往来,若是认错了陛下,岂不是……”
听着求生的话语,王司录想了想,直接开口道:“帝君乃天地所置的上仙,不久前阴司一片混沌,凡俗亡灵多如牛毛,幸有一位上仙怜悯,在此地斩杀了一只恶鬼鬼王,招来城隍……”
宁权听了一通的马屁之后,当王司录提到明王时,只说了‘明王西来,受帝君所邀,坐镇酆都,处理阴间事’这寥寥数语罢了。
一下子,谁地位高谁地位低就显露出来了,是个人都知道,帝君的地位绝对在明王之上。
“那……”
那书生张了张嘴,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却不料宁权直接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语,向着王司录问道:“为何明王这么少的描述?宁某听王司录所言,似乎可以常见明王,明王才是酆都的管理者,为何王司录对明王只有只言片语?”
宁权的话语让王司录吓出了一身冷汗,王司录看了看周围,见周围的阴差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后才接着低声道:“你懂甚,这酆都的一切皆是帝君所创,明王不过是管理者,丞相怎能与帝王相比?”
说完之后,王司录便恶狠狠地瞪了宁权一眼,开口道:“你所问的一切问题,王某都会如实上报,若是因此而错过了考试,莫要怪王某,要怪就怪自己说错话了吧!”
说罢,王司录便不再理会他们,而是板着脸带着他们朝前面一个房间去,只留下一道冷声:“前面是你们此行的终点了,赵友民赵大人正在此处等候,今日考核点卯之后你们便能归家过年,待三日之后正式开考。”
说罢,王司录将他们带到了房间前,张口道:“在此等候吧。”
说罢,王司录拂袖而去。
在王司录拂袖而去之后,其他士子神色不善的看着宁权,似乎是因为宁权的冒事提问,所以才导致他们受到如此冷遇。
而宁权一副无所谓的态度,打了个哈欠,开始饶有兴致地环视其轮回殿来。
不远处有一些穿着官袍的鬼吏似乎在撰写着什么,宁权感到有些好奇,轻步朝着那边走了过去,开口询问道:“你们在作甚?”
宁权此时一袭青衫倒是颇为华贵,那几名鬼吏也看不出宁权是什么底细,还以为是自己人,,便张口笑道:“诶,你这是哪里的官员,怎不知明王下达的命令,令我等统筹淮北府枉死人以及流动人口数量?”
“离开酆都好久,倒也不知现在的情况,多谢这位兄台了。”宁权点了点头,又去看其他区域的情况了。
而士子们冷眼旁观,最初开口询问那帝君与明王孰大的书生讥笑道:“我原以为此人是个人物,没想到如此上蹿下跳,还没当上城隍便开始以阴司之人自居,实在是自大狂妄,看来注定不是我等同僚了。”
“是极是极。”士子们纷纷附和。
不多时,那大门打开,一名小吏站出身来,环视一眼众人后,引他们入内。
士子们摩拳擦掌,只待大展身手,便自觉排好队列,一个接着一个进了房间内。
那小吏抬头,见宁权还在那里闲庭信步,便张口道:“那书生,速来,莫要耽搁时间。”
“这便来。”
宁权笑了一声,抖了抖衣袖,朝着那房间快步走去,最后踏入房间之内。
房间内并无什么特殊之物,只是有一方桌,方桌前坐着个穿着铠甲的阴将,正无聊的打着哈欠。
那阴将环视一眼四周,看了看参考士子,正准备说些什么,不过当他看到最后一位进入房间内的青衫身影之后,整个人都呆滞了。
紧接着,赵友民毫不犹豫地跪地,对着宁权拜道:“末将拜见帝君!”
见此,宁权也点了点头,一步跨出坐在了原先赵友民坐着的老爷椅上,淡然道:“平身吧。”
“今日微服私访,朕倒也知晓了些酆都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