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一望无际的平原，人烟稀少，天空空旷而高远，红日西坠，地平线尽头一片殷红，磅礴中有种苍凉感。
上古的烽烟早已消散，黄河古道虽几经变迁，但依旧在。
杨毅前世为了生活奔波，还从未见过如此壮丽的景色，看的有些呆了。
“都休息好了吧，上马了，前面有人烟，看上去像个小镇子，我们今晚就在那里过夜吧。”
身后众人连声称是。
杨毅已经带着一群候补人员出来了，一共二十三人，其中大半都是三甲进士，还有几个御史，眼下已经到了济南附近了，能看到黄河了，估计明天就能进城。
正当杨毅准备上马时，旁边刷的冲出来一个人。
“我来，我来。”
那人将马夫赶走，自己扶着马。
“袁御史，你这是干什么？”
杨毅没理会他，一跃跳上了马。
那人又在前方牵着马绳走。
身后的那些进士们看到此人如此不要脸，以御史身份牵马坠蹬，都扭过头去不想看他。
这人叫袁富贵，字太富，从名和字就能看出来，他的追求。
袁富贵注意到后方那些人的脸色，鄙夷的看了他们一眼。
心想：你们知道个屁，我们出来候补来，那还不是这位首辅说了算，我跟他打好关系，将来我当了管，你们还不是要给我牵马坠蹬。
没多久，几人进了小镇，来到了一家名为“食有鱼”的酒楼。
袁富贵亲自跑进去嚷嚷：“掌柜的，赶紧的，我们住店呢，都是贵人，你给伺候好了，好处少不了你的。”
等人们落座吃东西时，袁富贵又舔着脸跑来与杨毅一桌。
不等杨毅说话，袁富贵就先开口了。
“嘿嘿，这店家应该也是个读书人，不然不可能取这么个雅名。”
杨毅问道：“什么雅名？”
“啊？”袁富贵楞了一下，似乎没意识到杨毅会提出这么个问题。
但马上就想到了杨毅这么问的原因：
“原来首辅是在考我，呵呵，袁某虽然比不得首辅才高八斗，也是个洪武二十七年的进士出身，定要说的让首辅满意才是。”
袁富贵帮杨毅倒了一杯酒，随机又给自己满上，先是敬了杨毅一杯，也不等杨毅拿起酒杯，便解释道：
“战国时期的齐国，孟尝君有个门客叫冯谖，这冯谖也是家里穷才投靠了孟尝君，但是别人问他有什么才能时，他却说没有什么才能，于是吃的东西便和有才华的门客有区别，这时他就哭嚷着‘长铗归来乎！食无鱼’。
意思是不如回去吧，吃东西的时候竟然连鱼都没有，如今我们通常理解为没有好吃的东西，孟尝君并不计较他的无礼，满足了他的所有要求，后来冯谖救了孟尝君。”
“这记载在《战国策·齐策四》，首辅大人，不知袁某说的可对啊？”
杨毅知道个锤子，但总不能让人看清了他，不然一个首辅连战国策都没读过，说出来都没人信。
“对，正是这样，你还算读过点书啊。”
“嗨，大人过奖，过奖，大人您想啊，史书上说食无鱼是没有好吃的东西，这家店嘛，叫食有鱼，那不就是告诉客人，这店里的饭菜很可口嘛。”
杨毅倒是听的津津有味，就像听故事似的，正好下饭。
袁富贵见杨毅表情比较柔和，便又试探着说道：
“首辅大人，你说下官是洪武二十七年的进士，历洪武朝、建文朝、到了如今这永乐朝，能勉强算个三朝元老了吧，可下官干了这么多年，如今已至不惑之年，可还是个都察院御史。”
杨毅看了他一眼，没有对此发表意见。
袁富贵心里急呀，眼前这人年纪轻轻便是内阁首辅大臣，还被皇上任命主持追缴亏空，会考府最高负责人，眼下还来巡视地方，这种大人物只要一句话就能改变自己的命运，可似乎对方对自己并不感兴趣。
“大人，下官可不是尸位素餐之辈，做事也能算是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人们都知道现在的陈瑛陈大人性子急，每有大案经常是通宵达旦的做事，下官经常就睡在了都察院，连家都不回啊。”
杨毅早就明白了，这人巴结自己无非就是为了投靠自己，找个大树好乘凉，可这人隶属都察院，自己要一个言官依附也没啥大用，所以一直含糊其辞。
“你做事如此认真，怎么就不见调动呢？”
袁富贵一听这话，简直快哭了出来，他不怕杨毅质疑他的能力，只是怕杨毅不说话，刚刚如果杨毅再不说话，他就只能灰溜溜走了。
“唉，下官不敢自夸，但说到认真，那还真是都察院排的上号的，可到了年底，都察院的考课、吏部的考功，下官都是中等偏下。”
“要是别人比下官能力强，那下官没话说，可那些得了优等的都是什么人啊，尽是拍马溜须、逢迎上官之辈，下官家里又穷，送不起礼，便只能得个中等偏下。”
“吏部考功司郎中是吴笔，原本是吏部员外郎，这小子，被提拔为考功郎中后，又把亲信提携到了员外郎的位置，这下可好，全天下官吏的考核都掌握在了他的手里，没有好处，休想来个上佳的考评。”
杨毅知道这个人，在京官中也算有点名声。
员外郎负责外官考课的，郎中负责京官考课的，听袁富贵的话，意思是这个人从中捞了不少好处啊。
自己回京后说不得要跟纪纲提一句。
“老袁呐。”
“大人您说。”袁富贵听杨毅叫他老袁，心里那个高兴哟，这不就是代表亲近嘛。
“你说得了优等的尽是拍马溜须、逢迎上官之辈，可本官......便是优等。”
“啊...这...这，大人，下官绝没有这个意思。”
袁富贵瞬间又从天堂掉落地狱，急的身上都出了汗。
“太富啊，我以后叫你福生可好？”杨毅突然把话题一转。
“啊？福生，好，太好了，大人您想怎么叫便怎么叫。”
袁富贵忽然提高了音量，还特意起身作了个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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