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与雪二

农村的日子安静且有趣,转眼便是两天过去,家边的水库一直未敢去,不是老师的话起作用,而是二公严厉,每次他一瞪眼我们就不敢出声,小鸡一般待在原地。

这天清晨,爷爷奶奶起了个大早准备饭菜,天未亮亮,窗口看外面星辰尚余一二,看不真切。

门板吱呀被推开,冷风倒灌而入我忙把手放入被窝,用杯子盖住脑袋,蒙住头,竹子编织的隔层楼上的轻微响声变得沉闷了些,探出头,一只三花猫顺楼口木梯跳下,被慢一步落下的苞米芯打出一声凄厉惨叫后飞奔而出。

“龚涛,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

笑声同时响起,冰冷的空气似乎暖和一些,好像多出一盆木炭在屋中,与外面的黑暗相比这里舒适多了。

下屋刷锅的声音一阵一阵,将遮盖天穹的黑幕刷开,露出一些朦胧的白,残星几颗隐隐闪烁,沉浮云间,狗子入了屋,摇着尾巴到我面前轻声欢叫,凉床很矮正好到狗子大腿根,我就差点受一顿口水洗脸,无奈又捂着脑袋等待狗子离开。

鸡也出了鸡圈,在地坝(我们这边用来晾粮食的空地)上觅食,互啄间叫声此起彼伏,两只公鸡在门前打斗,我没看,只想继续睡去,但它们实在烦人,互啄,爪击,翅膀拍,使劲浑身解数让我们无法安睡,烦又赶不走,又不想起身只能默默忍受,等我怒气冲冲起身时它们又散去,以一种十分欠削的步伐放肆离去,还叫唤几声,使人追之不及,怒火中烧。

“龚涛,等会让爷爷修了它们就好了!”哥哥说道。

我无力坐下气冲冲盖好被子,眯一会儿完全没了睡意便起身穿好了衣服下屋去,上屋跟下屋还隔着一间青砖房,上屋地基更高些,主要原因是屋后一条排水沟,地基不高会出问题,至于后屋那条水沟也是我儿时的乐园之一,里面的溪蟹是我那时为数不多消遣的方式。

跨过门槛,扑过来的便是一阵暖意,灶前火光通红,黑色的墙壁泛着暗暗的红色,我坐到奶奶身边伸出手烤起火,不敢靠太近,手上冻疮暖和时便会瘙痒,烫时却又盖过痒感便得痛起来。

“龚涛收拾好哦,等会就走了。”

爷爷说,在面前四个碗拿起一旁猪油罐一个碗挖了一勺猪油并用面汤融化,早已经捞起的水煮荷包蛋泡在碗中油光发亮,随汤浮起打转,蛋白薄处露出浅浅的粉黄,一些青菜,一点葱花,一勺生抽,些许香油,丢下些油炒咸菜,盐,油辣子,起身看,鲜亮的辣油覆盖了清亮热汤一层,香气扑鼻而来,小葱,辣油,香油,混合在一起的香气给予人的味蕾强烈诱惑,还未放入面条的碗中这些调料等待着与面条组成完整的“灵魂”。

“爷爷,晚上我要吃烤番薯!”

“要得,晚上自己烤吧。”

等面挑起入碗,裹起满身红油,根根分明,先一口猪油炒过的老咸菜,入嘴咸香,厚处质感绵软中带着爽脆,香醇味道散开,岁月的沉淀牵动人手不自觉夹起下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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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小口热汤,猪油香浓厚,香油,辣油之味盖住了大部分味道,生抽味倒显得有些无力,然而等滑软的面条入肚后嘴里却多是猪油的香与生抽余味的丝丝鲜甜了。

哥哥胃口不好,挑起面兴致缺缺,起来吃多了玉米粒,那是一种膨化过后的零食,五块钱一袋,量十分足,不像爆米花那口感,属于酥脆了,记得有淡淡的巧克力味,挺香,吃多了也就涨肚子,挺好吃。

外面天刚亮,大黄狗又入了屋寻吃的,一同的还有鸡,鸡一进来是会被轰出去的,怕在屋里拉屎。

老式灯泡的光略黄,屋里一片暖阳的光彩,狗子在一旁眼巴巴看着,不时闻一下地面寻掉落的食物,爷爷吃的豪放,瘦瘦的脸上起了一点汗珠,顺着流到刚长起的胡茬上。

正吃着,爷爷用纸擦了把脸,把刚跳上门槛的鸡轰出去,问奶奶:“赶场要买啥子,我写下来。”

奶奶虽是盲人但对家里东西,物资购入了如指掌,十分明确,这是让我很佩服的一点,对生活的打算细微到了极致又能把家打理的井井有条,她是很乐观的人,没有在光芒下被突然的黑暗打垮,而是坚强站起将黑暗踩在了脚下,她有时也会悲叹,却不怨天尤人,那是一直莫大的无奈。

她喝了口汤,皱纹堆在一起灯光下显得更加苍老,她说:“买几斤黄糖,等几天要做阴米嘛,纸也没得了,屋头扫把看一下,还要买点纸钱,火炮过年那几天再买嘛,还有买两斤猪jio杆顿来吃嘛,龚涛他们好不容易放假。”

“好。”

一碗面条狼吞虎咽,吃完也不惧了冬日寒风,星星点点飞雪落下,在空中起舞,不过一点,零星如飞絮,未触随风逝,独留手中寒意期盼又成飘雪时。

收拾好了,也就准备走了,爷爷背上背篓,提起小半米袋的阴米,几个月前就做好了,是我家乡的人每年必做的一种美食,也算是零食,爷爷还在时是每年十月左右做,每次刚好够用,熟糯米制成,只要那时在家每次奶奶都会捏两个糯米团给我们,蘸上白糖就吃。

糯米蒸熟摊开后阴干,所以叫阴米,阴干过程中不断将黏成团的糯米捏散,还要防止鸡鸟偷吃,成品可煮粥,放些白糖一起,吃着香甜弹牙,别具风味。

等快过年时,浓冬腊月,田地无事,支起家中大锅,叫上村中熟人,生一灶柴火,如炒板栗一样慢慢炒得膨胀,金黄,用工具筛除沙子,再起一锅熬黄糖,到位后停火入炒好阴米拌匀,锅一定要大,我家用门板洗净后当平台,用四块长条木板挡住定型,一般分几次舀出拌好的阴米到台面上,用工具抹平,定型后拆开木板拿起刀切作几条长条,又将长条切成均匀的片,数好数量就用纸封好。

村中就剩了三家人其余两家已去了街上,村中就显得更加冷清,小村几十间房屋都死一般寂静,如一群暮年老人默默等待着倒下重归大地的那一天。

上了泥路路,微风拂面,细雪已停,这里几年都不一定见一次雪,这次虽有却太细,不尽人意,我那时幻想着要是一场大雪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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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柑树叶片繁茂枝头挂着几个成熟的果实,红彤彤,隐藏叶片下,我想摘,但那是别人家的,枯槁的草随风无力晃动着身子,像接引春风的手,水库中的船划过,天空上的鸟飞过,路上的人走过,半个小时,到了赶场的小镇,街上人声鼎沸,喇叭传出的叫卖声此起彼伏,夹杂着老板与客人砍价的激情对话。

路边堆放着衣物的摊位上,大降价的话语千篇一律洗刷我内心很多年,每次都能听他们说大甩卖最后一天,每次有都能见他们,我想哪天他们不甩卖了才是真的变天了。

这时街上热闹,也没有中午的拥挤,正适合逛街,这偏僻的小镇也只有这时喧闹些,平时并没有多少人,这里也没多少活路营生年轻人就都外出打工了,显得暮气沉沉,我却很向往这种生活,平平淡淡。

进镇沿最中心的路走,两边都是水泥房,爷爷牵着奶奶,杵路棍砰砰敲击地面,路上烧烤摊,鞭炮摊,两元店,瓜果摊,种子摊,还有稀奇古怪的药材摊摆着各种古怪玩意加上摊主风趣的言语,最是吸引我这种人,但我没时间去看,要随爷爷去打油坊,我的目光一直对着那里,透过人墙缝隙看摊位上的骨头,兽角,药酒药材一直到走远我还回头观望。

爷爷奶奶在后面买清单上的物件,我们走走前面看平常不常见的稀奇玩意,最后停在了路边摆着笼子的一块小地方上,那里挤满了小孩,渴望的眼神一道道盯着堆满木屑的笼子,犹如要洞穿坚实的地面,那里面几只胖仓鼠呼呼大睡,圆滚滚挤成一团,呼吸时蓬松的像一个毛球。

“五块钱一次啊,五块钱一次!”老板吼叫,右手抓着数十个用红绳系着的木牌,都看不见写着什么,但可以预见的是有字的不会有多少。

“哥哥,去找爷爷要钱吗?”

哥哥摇头,说“算了吧,别乱花钱啦。”

看了一会又继续走,来到一颗老树下,高大繁茂的树像一把巨伞,寄生植物长在树干上导致就连树干也是绿意一片,我们站在树下围住树的石圈上等着,当无聊时我用脚拨动从石缝中长出的白嫩根须,爷爷奶奶赶来了。

路过小镇中心的黄果树也就进了上街,没了中街的喧闹,摊位很少,道路更差一些,缺一块少一块是路面常事,爷爷带着我们到一处常去的剃头店,老楼中,一个老人拿着刮胡刀准备为客人刮脸,他先用热毛巾敷住客人面部,我们走了进去,还好就只有躺在椅子上那一人,帮爷爷接下了背篓顺势我们就坐在盘光滑的长条板凳上。

老板与我爷爷认识,笑着说:“长河,剃头啊!”

“嗯,剃完去油坊打点泡糖!”

老楼里装修很简朴,与老人简谱的穿搭一样,简洁明了,算不上洋气却毫不杂乱,有一种古朴,奶奶拉着我的手问一些事情,我应答同时也看着老人将客人脸上的毛巾拿下在脸上涂上一层白泡泡,老人拿起木架上的刮胡刀在牛皮剪成的长条上来回剐蹭,蹭一下便抬起发出细微金属颤音紧接着就是第二下,蹭完刀,老人似手与刀合一,刀锋在客人还冒着热气的脸上游走,刮去死皮与多余的毛发,游刃有余,心静手稳,来回间便是一张干净清爽的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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