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编织

西洲的九月,正是炎热的时候,沈家一处守卫森严的后院,却有水系大阵环绕,透着丝丝清凉。

向苼着一身青色绸裙,坐在院中树下,小口吃着桌上刚刚送来的瓜果。丫鬟在旁轻轻扇着蒲扇,眼里难掩艳羡之意。

听说这襄小姐,原来只是一个在街上流浪的小乞丐,后来被管家捡回来,摇身一变就成了沈襄,可真是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啊!

丫鬟心思外露,自然瞒不过向苼,也不在意。

眼下距离测灵根那天,已过去两日。这两天,她被安排进此处院落,就再也没出去过。

沈帆似乎生怕她觉得委屈,派了许多丫鬟过来陪她,每天还会亲自过来安慰,言说忍耐半个月,半个月后就带她去一个地方。

她当然知道,那个地方,就是剑楼。

造成今日局面,本就是她刻意为之。

从厉万盛那里打听到获取剑典的办法后,她就一直在附近各城转悠,物色合适的家族,以方便捏造身份。

她本欲计划一出认亲戏码。

可来到这座小城,听说沈家的笑话后,就立刻改了主意。

全盘造假,与顺水推舟,哪个破绽更少,显而易见。

她故意在沈管家面前晃了两眼,就被顺手带了回来。

接下来的事,自不用多说。

这两天她除了应付沈帆,其余时间,都在提炼《欺天》阵元。

有沈家这一层身份遮掩,应付寻常修士是够了,可在万脉剑宗面前,还远远不够。

万神殿前车之鉴在前,她很清楚,自己的来历,经不起推算。

事关《剑典》,万脉剑宗势必慎重,到时只需稍加推衍她的命数,立刻就察觉到不对。

这一破绽,向苼自从解决千面老鬼后,就一直在思索弥补之法。

《欺天》之力,可欺天地,区区推衍之术,自然也能欺骗。

可惜,这其中有一个极为致命的缺陷。

她无法一直维持《欺天》运转,只能在施术之人推衍的同时,激发阵盘骗过对方。

可若是对方推衍之术高过她的感知,她不知有人窥探,又要如何防备?

这一问题,困扰向苼许久。

好在东洲的日子过得安宁,她有足够时间用来思考,倒真摸索出一个法子。

那就是秘法,《移形换影》!

早年她在四极城秘境,利用第一关的海量感悟推演法诀,也没能练成第三层。

如今的她已今非昔比,早就吃透《移形换影》第三层真谛。

若能练成第三层,便可捏造虚假命数,瞒过天机,极其不简单。

而当年之所以练不成第三层,是因为此秘法欠缺的不是感悟,而是某种与伪装、幻境相关的意境。

若能领悟一丝与之相关的意境,《移形换影》第三层,顷刻间就能练成。

可惜,她如今领悟的意境,不论是无限剑意,还是岁月意境,都与伪装没有半点干系。

于是向苼另辟蹊径,想到了《欺天》之力。

欺骗、伪装,有异曲同工之妙。

若是以《欺天》之力注入秘法,向苼有八成把握能练成第三层。

剩下两成不确定,则在能量多寡上。

当年修炼秘法失败的景象,犹然在目,她心知想要练成这最后一层,需要极为庞大的力量支撑。

是以自从想到此法后,她便一直在提炼《欺天》阵元,存入识海与“元”同源的敛息珠内。

时至今日,已有七年之久。

只可惜,《阵盘》每日能提炼的阵元极为有限,到今日,敛息珠内存入的阵元才堪堪达到三分之二。

眼下距离剑楼开启,还有十三天。

不能再拖了。

向苼眼底划过一抹果断之色,当即起身道:“我欲小睡片刻,你不必跟来。”

丫鬟连声应是,乖乖立在原地。

回到房内,向苼合上房门,伸手一抹血戒,取出一片巴掌大小的薄纸人。

她掐破指尖,挤出一滴殷红的鲜血抹在纸人上,随后抛出。

纸人在半空血光一闪,迅速充盈放大,眨眼变成另一个“向苼”。

向苼再伸手点过纸人眉心,纸人眨了眨眼,立刻变得灵动,转身走至床榻躺下。

障纸之术。

这是《巫术》所载的一门小秘术,层次不高,但用来欺骗沈帆那群人的耳目,足够了。

确定没什么遗漏之处,向苼再布下一道结界,踏入其中盘膝坐下,开始专心修炼《移形换影》。

一连十日过去。

随着剑楼开启临近,附近不少中小宗门都派人过来,城中变得愈发热闹。

这十天,沈帆就是再忙,也会抽出时间去院子看望向苼,一天都不曾落下。

“向苼”没了一开始的活泼,变得有些沉默寡言,他只当是她被关久了,闷闷不乐,安慰之余,又寻来许多新奇玩意儿,供“向苼”玩耍。

殊不知,真正的向苼修炼已至关键之处。

这一日,深夜。

院内结界,《欺天》之力弥漫。

向苼盘膝在地,紧闭双目,青色绸裙上血迹斑斑。

其眉心,正有一枚幽冷银色印记,正在缓缓成型。

印记似在改造着识海某处未知之地,每变得完整一分,都会让向苼剧痛难当,口吐吐血。

这是强行以外力修炼秘法的代价。

若非完美肉身恢复能力极强,她这十天里光是吐出的血,就足以令寻常修士败血而亡了。

好在过程虽然痛苦,向苼终究是坚持下来。

约莫两个时辰后,天边泛出第一缕晨曦。

向苼眉心的银色印记,也终于闪过一片幽光,变得完美无缺。

全身痛感如潮水般退去,向苼睁开双眼,眼底疲惫之余,更多的是欣喜。

《移形换影》第三层,终于练成了!

她摸了摸眉心,印记隐入识海,带去一丝温暖的感应。

“这就过去了十日……”

向苼掐算一下时间,薄唇微抿。

比她预料的时间多出一日,好在她预留的时间足够,眼下尚有两日,正好可以用来细细编织命数。

她拂袖洗去一身血迹,抬手一点眉心,隐去的印记顿现。

向苼并指一扯,印记幽光闪动,立时在虚空投射出一片空白的画卷。

看着画卷,她沉吟片刻,而后挥袖一扫。

空白的画卷立刻出现女婴呱呱坠地之象,随后画面一转,又出现女婴被弃之景……

一幕幕虚假的记忆,在向苼的编织下,不断显化。

十一年的时间不算长,但若要将之细化到任何人都看不出破绽,却是一件极为耗费心神的麻烦活儿。

整整两天两夜,向苼不眠不休,总算是完成了编织,赶在前往剑楼之前出关。

一大清早,管家就匆匆带人进了院子,在门前喊道:“襄小姐,今日便是前往剑楼的日子,前几日老奴跟您说过,你可别是忘了?”

向苼方才收起纸人,听到管家的话,直接过去拉开门。

“襄小姐……”

管家见门打开,正要弯身行礼,看到向苼一脸苍白,顿时大惊失色:“襄小姐,您这是怎么了?!”

他猛地回头,恶狠狠地盯着屋外十几个丫鬟,“一群废物,怎么照顾人的?!”

众丫鬟顿时吓得哗啦啦跪下大一片。

“奴婢不知啊!”

“襄小姐昨日还好好的。”

“是啊是啊……”

“管家爷爷,不关她们的事。”

向苼浅浅一笑:“我只是昨夜没歇好。”

“哎哟,我的小祖宗啊!怎么偏偏就昨夜没歇好呢?”

管家急得直拍大腿,这要是被家主看见,还不得骂死他?!

“快!给襄小姐涂点胭脂遮一遮。”

管家急中生智,招呼着丫鬟们上手,一边又对向苼道:“襄小姐,您可别告诉家主,不然我们这群做下人的,可真要倒大霉了。”

向苼轻轻点头,她也不想多生事端。

与此同时。

前往剑楼的沈家队伍已在门口等候。

“怎么还不来?”

“家中还有其他子弟前往剑楼?”

“没有了吧?”

“家主怎么还不让出发,都快误时辰了……”

众人小声埋怨起来,队伍最前方的沈帆微微皱眉,正要下马进去查看,终于见到管家带着向苼来到大门前。

队伍里众人看到向苼那张陌生的面孔,皆是面面相觑,只有少数几人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她是谁?”

“不知。”

“没见过。”

“难道是家主的私生女……”

“噤声!别乱说。”

沈帆见到向苼,蹙起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却未去与向苼接触,而是直接朗声道:“出发!”

管家见状松了口气,将向苼送进队伍里一辆专门乘坐孩童的马车理,抹了抹一头细汗,转头就走。

马车里尚有三个孩童,都是十一二岁的女娃,此刻见到又有人进来,都不由好奇望来。

向苼扫了一眼车中女娃,见他们容貌,竟都与自己有些相似之处。

替身?

她眯了眯眼,没有说话,寻了一个空处刚刚坐下,耳边便响起沈帆的传音。

“襄儿,非是我不重视你,而是这外面耳目众多,管家出面不引人注意,方能保你安全到剑楼。

该说的,这几日我都与你说了。不入剑楼,万事成空,你定要全力以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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