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在他的注视中，她哭了。
最开始只是眼睛染上了一点点雾气。
紧接着，那雾气越来越重，仿若庭院中那口氤氲的温泉，遮盖掉了她眼中的一切真实。
就在他欲抬起手拭去那点雾气，想要看清楚深藏于她眼中的一切时……
一滴泪，自她的眼角滑落了。
“……”他微抬起手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原地。
过往的那些年里，不是没有看过她哭，也曾当面嘲笑过她是“软弱的吊车尾”，然而事到如今，他蓦地发现，原来看着她哭泣居然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情。仅仅只是看着，心口似乎就已经被撕裂开来，从前的他到底是怎样做到视若无睹还能发声嘲讽的？他真想回到过去把那些傻乎乎的自己全部暴揍一顿……
可即便如此，也无法让现在的她停止哭泣吧？
如果把那颗满是裂痕的心掏给她看，能让她哭声暂歇吗？
……不，也许会哭得更厉害也说不定。
只是微一愣神的工夫，她的哭声渐渐大了，最后……
干脆嚎啕大哭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此刻用的并不是真实的模样吧？也许是因为她觉得他没有看穿她的真实……也许……也许……
总之，她在他的面前，近乎肆无忌惮地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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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已经特意变成了一张大美人的脸，结果现在眼泪四流还拼命吸着鼻涕，哦，嘴还咧成了奇怪的形状，真的是有点浪费这张脸啊……
然而同时。
真美。
她在他眼前毫无顾忌展现真实的样子。
她微张开嘴，声嘶力竭地哭着，嗓音沙沙哑哑的，似乎正在低低地痛呼着，又似乎只是生理性地哽咽……
他安静地注视着她。
然后，就想给她一个拥抱。
然而在那之前，她已经扑进了他的怀中，将头深深地埋在他的胸口，痛痛快快、酣畅淋漓地哭泣着。
很快，他胸前的衣服便全部湿了。
卡卡西仰起头，微微闭上双眸。
——所以，带子，你究竟在为何而哭泣呢？
——我的爱，是会让你这么痛苦的事物吗？
——但是，抱歉，即便如此……也无法停下来啊……
——对不起，我真是个没用的废物。
——对不起。
他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她微微颤抖的背脊，只觉得整个人被撕裂成了两半。
有个声音在嘶吼，如果仅仅只是说出爱语就让她如此痛苦，那么不如索性……放弃。
但很快，另一个更大的声音响了起来——
做不到的！
做不到的。
做不到的……
他深爱着她。
她也不是不爱他。
所以，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最初他以为是她不肯原谅他，可她分明已经原谅了，也的确看到他便心生欢喜，只是最无聊的吃饭也能不眨眼地看着，一看就是很久……
后来以为是因为脸，然而她也分明说了，知道真正爱她的人并不介意……
是，他从不介意。
哦，对了，她说她配不上他。
所以，她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对了，她那样厌恶团藏……
难道说当年她的“死”……
他的手指微微颤抖了一下。
一点可怕的猜测自他心中浮起。
恰在此时，她停止了哭泣。
真的就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毫无预兆的，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是啊……她也已经做了很多年的忍者，也许会有一时的情绪失控，但一旦反应过来，便能很快很好地控制住一切。
看吧，下一秒，她就毫不犹豫地从他怀中抽身而出。
没有半点犹豫。
“抱歉……忍者大人，我失态了……”她抬起和服袖子擦着脸，一边擦一边满怀歉意地说道。
卡卡西却不想也不愿意再陪她玩什么角色扮演游戏了，在看到她如此痛苦地痛哭后，他只想知道全部的真实，不管它们有多可怕有多绝望有多让人痛苦窒息，他也想知道，他想和她一起承担。所以他轻声说：“我们谈谈吧。”
“……啊？”
“我说，我们谈谈。”卡卡西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他从大和那里知道，为防止手下泄密，团藏会给自己控制的人下舌祸根绝之印，除此之外还有其他的手段。
但如若他想知道，总有办法旁敲侧击，让她在不泄密的情况下说出来的。
她垂下头。
片刻后，她又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笑容，也轻声回答说：“好。”
这是一个非常楚楚可怜的表情。
以至于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侧脸，轻轻摩挲着。变身术的作用下，摸不到伤痕。
他于是开口就想让她解除变身术。
她却说：“不过，让我先去洗把脸吧，满脸都是眼泪鼻涕，好难受呀。”
卡卡西的手顿住。
他垂下眼眸，片刻后，重又抬起，直视着她的双眸，一字一顿地问：“真的只是去洗脸？”
“当然啊。”她回以他一个笑容。
“真的还会再回来？”
“当然啊。”她笑得越发甜蜜真诚，“我怎么会骗你。”
“那么……”卡卡西放下手，深深地看着她，“你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嗯嗯！”
“我会一直等到你回来为止。听好了，如果等不到你，我不会离开。”
“……”
卡卡西注视着她起身离开的背影，心想：宇智波带子，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
如果你再次让我失望了，那么下次相见，哪怕是用强的，我也一定要逼迫你说出全部实话。
我的耐心已经快耗尽了，因为你啊，已经难搞到快把我逼疯了……
无论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无论你……到底做了什么，我都可以接受，都愿意和你一起承受。最多，不过是一起去找凛罢了，不过是与老师师母在净土团聚罢了，又能有多糟糕？
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死别”，我绝不要与你“生离”，绝不。
所以，回来吧，和我说清楚，让我们一起面对一切。
拜托了，带子……
他痛苦地闭上双眸，而后，再次睁开。盘腿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注视着那口氤氲的温泉，等待着一个说自己只是去洗洗脸马上就会回来的女人……
等待着他最心爱的女人。
就这样，一直从傍晚等到了深夜，又从深夜等到了黎明，一直到……
太阳升起来了。
她恢复了平日的容颜，没有戴面具，静静地站在他的身边，陪他一起看了次日出。
只不过，是在神威空间中。
“太阳升起来了，真暖和……”她有些惬意地眯了眯眸，近乎痴迷地注视着他被日光染上了一抹金色的耀眼银发，“是吧，卡卡西？”
理所当然的，他是听不到的。
自然也不可能回答。
“抱歉，又骗了你。”她笑了笑，“因为，如若在那种情况下与你谈一谈，我肯定会情不自禁地说出一切吧？这是不行的哦，不行的。”也许从前是担心害怕看到他露出厌恶甚至仇恨的眼神，然而现在……
“如果可以，真想与你一起看每一个日出日落。”
“但这也是不行的。”
“所以，再见了，卡卡西。”
“不用再去慰灵碑了，我啊，不会再去见你了，也不会再吃你买的红豆糕了，你就不要再浪费金钱了，将它们花在更有意义的事情上吧。”
“不，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问题。你啊，对我太有吸引力了，只是现在这样普通地站在你身边，我都快抑制不住冲过去拥抱你的冲动了，所以……”
她抬起左手，黑色和服的衣袖自手臂上滑落，上面满是参差的血痕。
有的已经快愈合，有的依旧在流血。
她抓着苦无的另一只手再次抬起，而后，狠狠地在左臂上划了一下，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只能这样才能勉强保持冷静哦。”
“看来，我比我自己所想的还要喜欢你呢，所以，在一切失控前，我不会再去见你了。”
“小气鬼，如果那个时候肯让我亲一下就好了……至少，我还能再多拥有点回忆，哪怕你其实不知道我是谁其实以为自己是在吻别的女人也可以啊……”
“再见……不，永别了，卡卡西。”
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少女深深地看了眼银发男人的背影，而后，头也不回地踏入了黑暗之中。
几乎在她离开的瞬间，他蓦地意识到了什么，抬起手捂住左眼。
再次拿开手时，掌心满是血泪。
“带……子？”
少女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左脸上满是鲜血，直到她出现在水门玖辛奈夫妻的面前，后者们的反应才让她意识到了这一点。
“这个啊……没事。”她抬起衣袖随意地擦了下。
“带子，你们……谈的怎么样了？”水门问道。
在他的女弟子被嫌弃“香水味太难闻”后，她因为要洗澡，就关掉了神威空间的“直播”，所以对于之后发生的事情，他们可谓是一无所知。
然而，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充斥着不妙的预感。
“……嗯，不怎么样。”少女摇了摇头，露出一个苦笑，“我被拒绝了。”
“……”
“然后，我发现了一件事，我大概比自己想的还要爱他，已经快要忍不住向他说出一切了。”她微叹了口气，“卡卡西那家伙真是太可怕了，抓住机会就疯狂表白，人家的好感度一下子就冲破了满值一百到达了一千，啊啊，真是个可怕的男人……”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玖辛奈一把抓住栏杆，表情急切地说道，“我相信不管你做了什么，卡卡西就算再痛苦绝望，也一定可以接受的！”然后牵着她一起承担一切，一起走出来……
“我知道哦。”少女露出一个微笑，她已经在刚才，从他的眼神中确认了一切……不，也许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只是不敢去承认罢了。卡卡西啊，居然真的可以爱她到那个程度。真是个大傻瓜啊，居然会爱上她这种人。不值得的，不值得的……
“那你……”
“所以才不能与他真的相见……不，现在已经是不管用怎样的方式都不能再见了。”她叹了口气，“只是看到他的人，我就整个人都快疯了。”没错，像疯了一样想要拥抱他亲吻他与他永远在一起，她已经快没有办法抑制这种冲动了。
“那你为什么不去见他！！！”玖辛奈几乎是难以忍受地喊道。
“因为，卡卡西一定会原谅我吧？”少女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那样的话，我不就会变得幸福了吗？”
是啊，整个世界，只要这一个人原谅她接受她，她就可以重新变得幸福。
但是……
“这样，可是不行的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