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年官人缓步顺着二楼走下,两个侍女就在后面跟着,左右手拎着花篮,仪态得体。
行事颇为气派。
看到这官人下来,浪荡户也是匆匆挤出来一个笑容,毕恭毕敬:
“司马大人,您怎么下来了啊?”
结果官人压根都没看他,来到一楼之后径直就走到了左辰面前,满目笑容,拱手行礼:
“左辰道长,早几日刺史先生就收到了知县写来的信件,当日他在府中夸耀奇人,我们这些当下属的也能在信中一览您的风采,却没想到这两日刺史不在,您却到了。没能设宴款待您,着实是东水城这边的不是。”
男人态度恭敬,转眼间就看呆了周围围着的赌客们。
这位司马先生是什么人啊!
他名王良,是刺史手下的上佐,主管司马一职,就把自己的姓氏也改了,唤作司马良。
这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官!去京都都能响当当的那种官!
他现在在左辰面前这幅态度……
这小道士的身份,可没办法多想啊!
左辰看了两眼司马良,稍稍叹了口气:“我本来还想和那位先生再赌一盘来着,但现在看来似乎没这个机会了。”
“您要是真好这一口,我专门给您开庄,让您乐呵乐呵。”司马良道。
“不必了。”
旁边浪荡户被晾在一边,可他却也不敢动。
冷汗已经从额头开始唰唰往下涌,就像是有人在拿着水盆在他脑袋顶上往下泼一样。
他们开这种店的都有一双势利眼,给上等人当狗腿子,对下等人施加暴力,耀武扬威,耍的自在。
可浪荡户这双势利眼却怎么也看不出来这位道长有多高的身份。
道袍朴素,也没啥随从跟着,又没有架势,甚至连脑袋顶上带着的帽子都是歪着的,就这样一位人物,按照刚才司马良的话,是刺史大人都想要接见的贵人!
您穿的这么朴素干什么!这不坏事了吗!
本来还想着自己亲自上手,用博戏坊当作大法坛好好和这小道长斗上一斗。
现在还斗法?
斗个坤吧!
说完了客套话之后,司马良目光转向了不远处呆站着的浪荡户,伸手指了指还在昏迷的赵老三,笑呵呵的道:“老酒啊,地上躺着的这个,是你手下的人吧。”
浪荡户嘴角微微抽动,心里不想认下来,可看到司马良的目光,却只能硬着点了点头:“确实,是我这里的人。”
“那你还不痛快把银子给道长?”司马良道:“也不算你多,依我看左辰道长这枚夜明珠的品相不错,就当三千银两算吧。”
夺少?
三千!??
刚才这个道士不还说只需要一千二百两吗?
伱妈的你怎么不要了我的命!
浪荡户只感觉头晕目眩,腿都软了。
他这里又不是京都的大红灯笼,哪能那么挣钱!一年满打满算净利润也就六、七百两雪花白银,你一下子就要我三千?我还活不活了啊!
可眼见着司马良那似笑非笑的眼神,浪荡户清楚,自己要是真不交钱的话,那恐怕脑袋真的要搬家了。
“……我这就去给道长准备。”
牙咬断了,心也要跟着碎了。
“把他娘的命格也拿过来。”见浪荡户要走,左辰指了指无慧,又补了一句。
他脚下不稳,险些摔倒,却还是一言不发,朝着博戏坊仓库走去。
见他离开,旁边赌客们也不敢在周围聚着,生怕触了司马良的眉头,眨眼之间周围就没有别人了。
见浪荡户离开,司马良又笑着对左辰道:
“道长,这博戏坊没了银两,估计也开不了太长时间了。”
左辰能听得出来司马良的意思。
对方分明是知道自己的水准,害怕自己在这里大发雷霆,当场把赌场所有人全都弄死,那样的话,他们这群当官的可就不怎么好做了。
于是跳了出来,选了个怀柔的方式,又向左辰保证这地方绝对没有好果子。
对此左辰也感觉有点无奈。
小道走在江湖上只是把几个乱世的崽种给宰了,不至于在这种闹市场所大开杀戒。
影响不好。
至少得找个没啥人的地方再动手。
“左道长,近些日子刺史正在北方讨妖,估计得过段时间才能回来,城里暂由我管理,不晓得您有没有时间去我府上坐一坐,也好让我尽地主之谊。”
司马良问左辰,后者却稍微摆了摆手,婉拒了:
“还有些事情要做。就暂时不去叨扰司马了。”
司马良不恼,但是捋着胡须,左右环顾一圈,忽然又问:
“道长,你不喜欢博戏吧。”
“万贯家财若是沾上这东西都会空堕地狱,这种东西还是不碰为好。”
“我也觉得如此。”司马良轻叹:“可惜城内不少税收都是这条街出来的,就算我有心想要处理,司徒也不可能同意,为此我们两个还吵了好几场。”
左辰不搭话。
这种政治的东西他一概不喜欢,也不打算牵扯进去。
司马良也就不说话了。
几个人安安静静在这里等着。
无为师徒缩着不敢动弹,生怕惊扰了这位大官,彩衣则是觉得有些无聊,跑到门口位置看河上花灯。
不多时,浪荡户终于走了出来,背后还带着几个力士,扛着好几个大箱子。
放在大厅中间,开箱。
里面放着的是整整齐齐的雪花白银!
不少赌客都投来了目光,可见司马在这里又不敢看太久。而浪荡户则是盯着这几箱子细软,满眼都是不舍。
“道长,这些便给您了。”他压下心中情绪,对左辰做了个请的手势:“需要我让力士送到您府中吗?”
左辰没回答他,只是来到了其中一个箱子前。
伸出手,捻起来了放在银两当中的一枚骰子。
晶莹剔透,瞧起来非常漂亮,像是个艺术品。
这就是无慧母亲的命格。
取了骰子之后,左辰头也不回便直接离开了,无为山人有点疑惑左辰为何不取银两,但显然现在救人更重要。
司马良也有点好奇,稍微侧眼看了下那几个箱子,才了然点头,哈哈笑了两声,带着两个侍女离开了。
唯独只剩下浪荡户满脸茫然,还以为左辰真是世外仙人不愿意取凡俗金银,结果等他凑到箱子旁边一瞧,却发现里面已经没东西了。
不由得倒吸冷气。
挥来招去之术?
谁家能一招手就挥走三千两?
压下心疼和震惊,浪荡户终于把目光落在了地面上还昏迷着的赵老三,终是冷笑了两声:“这厮脏器卖给那些下降头的还值几两银子。把他带下去!”
力士拖着赵老三离开,没有赌客在意他的下场。
……
等离开赌坊之后,左辰先是看了两眼手中的骰子,心里升起一丝惊讶。
命入正官主富贵,身旺偏财藏于地支。这是天生的赌运亨通。
怪不得那浪荡户要把她命格取出来,这种叫魂的取名法是由方子暂时改写自己八字的,于赌桌上让他人八字代替自己的用来行赌,胜率自然会高出不少。
收起这枚骰子,左辰就打算离开,然也就在这时,司马良在旁边拦了一下左辰。
“道长,你可知赌村一事?”
本来左辰都打算不理司马良直接离开,但当他说出赌村二字,左辰的还是被勾着停下了脚步。
“一村子都在行赌?”
“幽州、京都、井州,三方的庄家都在那边。”司马良说到此处,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此处人多耳杂,确实不易多说,若是您有时间,还请到府上一聚。”
“会去的。”
左辰点头,也确实把这件事情放到了日程表上。
随后便招呼过来无为无慧和彩衣三人,一挥道袍袖口。
只见不远处河岸中升起一阵浓雾,引得的周围行人一阵惊呼。
待到浓雾散去,左辰一行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司马良左右环顾,却是看不到人,便不由得叹道:
“这手段真高深莫测啊。”
……
又过了些时候,等到明月高悬半空,左辰终于带着人落到了清风道观当中。
从空中落下的四人惊扰起来了刚要入眠的无根,眼见着那皮肤黝黑的姑娘抄着扫帚走出来,满脸的戒备,无为山人无奈轻唤一声:
“徒弟,是我们。”
无根这才小声惊呼,忙把扫帚放在了一边。
“师傅,我刚才瞧见你们飞起来了,你们这是去哪了?”
收拾好后,无根也忍不住问无为。
“我们刚从东水城回来。”
“东水?”
无根亦是止不住惊叹。
才过了半日不到就从东水溜了一圈,恐怕祖师爷也没这个手段吧。
不多言,左辰进了屋子里,有到了那久卧床不起的妇人身边,将手中骰子放于这妇人的额头上,手中捏了个法诀。
自骰子红一朝上的位置立刻就钻出来了一个小人,村妇打扮,看上去年轻貌美,目光柔和,她于半空当中打了个盘旋,在空中朝着左辰行礼,一下子就钻入了这卧床妇人的额首当中。
小半刻之后,这老妇人也终于缓缓睁开眼睛。
她似乎想强撑着自己起身,可胳膊也使不上力气,腿也用不出力道,只能强撑着身体侧头,看向了人群中的无慧。
终在此刻,无慧缺的那条慧根也像是终于通达了一般,他双眸当中留下两行清泪,噗通一声跪在了床边。
“娘!”
终是一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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