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又饮了半日。
李二虽是小杯,却也醉意上涌,酒壮怂人胆,便问道:
“大帝,你说那西方教又是派袁守城求救,又是让鬼魅惊扰,千方百计赚我去那假地府作甚?”
白岳反问道:
“真假地狱,你都走了一遭,感觉如何?”
李二略一沉吟,道:
“真地府清明,假地府腐朽。”
“那不就得了?”
白岳笑道:
“此前地藏王坐镇地府,十殿阎君以他马首是瞻,这幽冥地狱却不是讲法制,而是论交情。但凡阳间为佛装金,修庙建寺,则无论善恶,皆可从金银桥入轮回,免受森罗判罚。一众阴兵鬼差,则纷纷讨要阴钞,即便阳间好人,落入地府,若无阴钞开路,却也难得投生,只在枉死城徘徊……”
李二皱眉道:
“佛门为何如此?”
白岳冷笑一声,道:
“度化鬼魂,于佛门有无上功德。且此贿赂之门大开,则阳间人人信佛,但求死后不堕地狱,得以超生。于是寺庙林立,高僧辈出,佛门香火鼎盛,佛陀可以此吸纳佛力,循环往复。”
李二虽醉,智商却还在线,自己想了一会儿,前后一接,真假对比,登时明悟,骇然道:
“他们赚我去假地府,竟是要吓唬我,让我信佛?”
“聪明!”
白岳赞了一句,又说:
“若我不来,你这一趟地狱,应是先在鬼门关遭父兄魂魄撕打,而后去十八层地狱,遭恶鬼惊吓,之后在忘川河见了金银二桥,知晓信佛的好处,最后陷入枉死城难以脱身,那假判官便会借无数阴钞与你散发脱身,迫你许下大愿,还阳之后要建庙装金,兴办佛门水陆大会,超度无主亡魂……”
李二倒吸一口冷气,骇然道:
“多亏大帝相救,否则我这一来一回,恐怕真要大兴佛事!”
白岳笑问:
“那你信不信佛?”
李二酒意上涌,无所顾忌,一听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信个屁!”
白岳大笑,不信就好,哥没白来!
李二忿忿的道:
“待我还阳,必铲除天下寺庙,耕为良田,责令寺中僧人,还俗返家,免得黔首百姓,又受其惑……”
李二就是李二,报仇都不带隔夜!
白岳笑道:
“这倒没必要,你只是凡间帝王,肉体凡胎,当面硬刚却讨不得好去……此事急不得,待吾率部剿了灵山,那些拜佛的信徒求之不得,自然就不信了,何须亲自动手?”
李二觉得不解气,拍案而起,道:
“大帝何时兴兵,朕欲御驾亲征,不灭佛,难消我心头之气!”
白岳笑道:
“西伐之战,旷日持久。你只剩十年寿元,好好做你的天可汗便是,不如遣一众皇子随吾出征?”
唉,只剩十年了……
李二当着阎罗王面话说的潇洒,可终究难舍。
毕竟,谁不想长生呢?
叹了口气,道:
“便依大帝,朕不去了。”
白岳心念一动,已到了太极殿。
此时李二陛下已经咽气超过一天,徐茂功、秦叔宝、胡敬德、段志贤、马三宝、程咬金、高士廉、房玄龄、杜如晦、萧瑀、傅奕、张道源、张士衡、王珪等两班文武正聚于一处商议。
虽说李二临死前说他能够还阳,可这是一群肉体凡胎,若不是他提了荡魔大帝的名号,哪里肯信?
此时见他久久不归,长孙皇后也没底了,便与众臣商议是否传哀诏,要晓谕天下,扶太子登基。
魏征是人曹,却又几分信心,躬身奏道:
“娘娘且稍安勿躁,陛下说要等几日,倘若惊动州县,恐生不测。且再按候一日,我主必还魂也。”
下边闪上许敬宗道:
“魏丞相言之甚谬。自古云:‘泼水难收,人逝不返。’你怎么还说这等虚言,惑乱人心,是何道理!”
魏征傲然道:
“不瞒许先生说,下官自幼得授仙术,推算最明……”
白岳看得分明,便破开天窗,将李二魂魄一卷,度入体内。
众臣挣得面红耳赤,忽听得棺中“咚咚”作响。
李二连声大叫道:
“闷死我了,闷死我了……”
这一声,唬得个文官武将心慌,众臣悚惧,骨软筋麻,宫人太监两股战战,几欲逃走,无人敢近灵扶柩。
长孙皇后垂泪道:
“陛下回来了,陛下回来了……”
多亏了正直的徐茂功,理烈的魏丞相,有胆量的秦琼,忒猛撞的敬德,上前来扶着棺材,叫道:
“陛下有什么放不下心处,说与我等,不要弄鬼,惊骇了眷族!”
魏征拨开众人,喝道:
“不是弄鬼,此乃陛下还魂也,快取器械来!”
秦琼、敬德持刀斧上前,须臾打开棺盖,果见李二陛下坐在里面,气喘吁吁,面红耳赤,还是不迭声的叫道:
“闷死我了,闷死我了……”
秦琼等上前扶起道:
“陛下苏醒莫怕,臣等都在此护驾哩!”
李二方才开眼,见长孙皇后垂泪,众臣惊惧不已,遂长长吁了口气,才翻身坐起,笑道:
“朕与荡魔大帝喝了许多酒,却是醉了……”
说到这里,又埋怨道:
“朕说要等几日,你们怎么钉了棺椁,真真闷死朕了!”
他饮了仙酿琼浆,神魂强悍不同凡人,一旦还阳,便觉精神抖擞,便走过去,揽住长孙皇后温言宽慰:
“梓桐,朕尚有十年好活,哭什么?”
长孙皇后有喜有忧,喜者是他还能活十年,忧者却是他只能活十年了,真是柔肠百转,怔怔难言。
李二看她神情,心有灵犀,遂洒然一笑:
“梓桐恁的贪心,若非荡魔大帝,你我二人早已阴阳相隔,如今向死而生,往后尚有十年相守,正该庆贺才是!”
长孙皇后才破涕为笑,挽着李二回宫,一夜稳睡,保养精神,直至天明方起,抖擞威仪,入朝听政。
李二陛下端坐太极殿,聚集两班文武,山呼已毕,依品分班,只听得传旨道:
“有事出班来奏,无事退朝。”
那东厢闪过徐茂功、魏徵、王珪、杜如晦、房玄龄、袁天罡、李淳风、许敬宗等,西厢闪过殷开山、刘洪基、马三宝、段志贤、程咬金、秦叔宝、胡敬德、薛仁贵等,一齐上前,俯伏启奏道:
“陛下前朝一梦,如何许久方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