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藏近前跪下,面朝石头上那金字,拜了几拜。
又望西防祷祝道:
“弟子陈玄奘,特奉旨意求经,果有徒弟之分,揭得金字,救出神猴,同证灵山。若无徒弟之分,此辈是个凶顽怪物,哄赚弟子,不成吉庆,便揭不得起。”
祝罢,又拜。
拜毕,上前将六个金字,轻轻揭下。
只闻得一阵香风,劈手把“压帖儿”刮在空中,叫道:
“吾乃监押此猴者。今日他的难满,得拜圣僧,吾等回见如来,缴此封皮去也。”
吓得个三藏望空礼拜,径下高山,又至石匣边,对那猴道:
“揭了压帖矣,你出来么?”
那猴欢喜,叫道:
“师父,你请走开些,我好出来,莫惊了你。”
三藏闻言,便朝西走了五七里远近。
又听得那猴高叫道:
“再走!再走!”
三藏又行了许远,下了山。
只闻得“轰隆隆”一声响亮,真个是地裂山崩。
正自惊悚,只见那猴早到了三藏的身前,赤淋淋跪下,道声:
“师父,我出来也!”
对三藏拜了四拜,就去收拾行李。
三藏见他意思,实有好心,真个像沙门中的人物,便叫:
“徒弟啊,你姓什么?”
那猴道:
“我姓孙。”
三藏道:
“我与你起个法名,却好呼唤。”
那猴又说:
“不劳师父盛意,我原有个法名,叫做孙悟空。”
三藏欢喜道:
“也正合我们的宗派。你这个模样,就像那小头陀一般,我再与你起个混名,称为行者,好么?”
那猴大喜,笑道:
“好!好!好!”
白岳一直未加阻拦,只因这猴子与悟空太像,探出神识来观,也一样练了《大品天仙决》与《九转玄功》。
唯独境界不同,只是大罗巅峰。
若非如此,他早跑去前方验证真身了,探寻几次,才忽然醒悟,暗道莫不是六耳猕猴?
这厮与悟空一般无二,为谛听兽与如来能分真假。
当然,还有系统。
白岳这半年忙着看顾唐僧,也没顾上参加体验活动,只是炼化了那九品功德金莲,将其纳入紫府中。
九品功德金莲一入紫府,果然与那十二品业火红莲、十二品灭世黑莲一道,组成一个三才阵法,缓缓旋转。
只是三才之势不均,红光、黑光各据一方,那金光却显不足,并未填满第三处要阙,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时候,那一丝“混沌造化元炁”已将宝莲灯和二十四品轮回紫玉莲台融为一体,从中长出一株十二品净世白莲。
这九品功德金莲一入三才,那十二品净世白莲便也蹿了进去,贴在那金莲上方,剩余一股“混沌造化元炁”,则又席卷而来,将两多莲花捆在一起,渐有融合之意。
白岳心里一动,莫不是这白莲能弥补金莲?
他这一番思索,却没顾上外面。
那六耳猕猴早扶着唐僧过了山头,下西坡,乃是一段平阳之地,疾行二十里向开田地,方才缓步而行。
正走处,忽听得一棒锣声。
路两边闪出三十多人,一个个枪刀棍棒,拦住路口道:
“和尚,那里走!”
唬得个唐僧战兢兢,蹲在路旁草科里,只叫:
“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那为头的两个大汉道:
“不打你,只是有盘缠留下。”
唐僧方才省悟,知他是伙强人,却欠身抬头观看,但见他一个青脸獠牙欺太岁,一个暴睛圜眼赛丧门。鬓边红发如飘火,颔下黄须似插针。他两个头戴虎皮花磕脑,腰系貂裘彩战裙。一个手中执着狼牙棒,一个肩上横担扦挞藤。
三藏见他这般凶恶,正要软语求饶,那六耳猕猴却耐不得了,便掣出一根铁棒,迎风一幌,足有碗来粗细。
拽开步,欺入那群贼之中,一个个尽皆打死,剥了他的衣服,夺了他的盘缠,笑吟吟走将来道:
“师父请行,那贼已被老孙剿了。”
三藏道:
“你十分撞祸!他虽是剪径的强徒,就是拿到官司,也不该死罪;你纵有手段,只可退他去便了,怎么就都打死?这却是无故伤人的性命,如何做得和尚?出家人‘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纱罩灯。’你怎么不分皂白,一顿打死?全无一点慈悲好善之心!早还是山野中无人查考;若到城市,倘有人一时冲撞了你,你也行凶,执着棍子,乱打伤人,我可做得白客,怎能脱身?”
六耳猕猴混不在意,道:
“师父,我若不打死他,他却要打死你哩。”
三藏怒道:
“我这出家人,宁死决不敢行凶。我就死,也只是一身,你却杀了他三十余人,如何理说?今既入了沙门,若是还像昔日行凶,一味伤生,去不得西天,做不得和尚!忒恶!忒恶!”
六耳猕猴见三藏只管绪绪叨叨,按不住心头火发道:
“你既是这等,说我做不得和尚,上不得西天,不必恁般绪咶恶我,我回去便了,也不着你厌烦!”
那三藏却不曾答应,他就使一个性子,将身一纵,说一声:
“老孙去也!”
三藏急抬头,早已不见。
那长老只得收拾行李,凄凄凉凉,往西前进。
行不多时,只见山路前面,有一个年高的老母,捧一件绵衣,绵衣上有一顶花帽,那老母问道:
“你是那里来的长老,孤孤凄凄独行于此?”
三藏垂首合十道:
“弟子乃东土大唐奉圣旨往西天拜活佛求真经者。”
老母讶然道:
“西方佛乃大雷音寺天竺国界,此去有七八万里路。你这等单人独行,又无个伴侣,又无个徒弟,你如何去得?”
三藏坦言相告:
“弟子日前,收得一个徒弟,他性泼凶顽,是我说了他几句,他不受教,遂渺然而去也。”
老母叹了口气,温言道:
“我有这一领绵布直裰,一顶嵌金花帽。原是我儿子用的。他只做了三日和尚,不幸命短身亡。我才去他寺里,哭了一场,辞了他师父,将这两件衣帽拿来,做个忆念。长老啊,你既有徒弟,我把这衣帽送了你罢。”
三藏躬身推脱道:
“承老母盛赐,但只是我徒弟已走了,不敢领受。”
老母道:
“他那厢去了?”
三藏仍然忿忿,道:
“我听得呼的一声,他回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