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宝原先被明莹哄着抱下来时,还满脸懵懂外加惧意地扯着自己的裙摆,只当是又要见那个妈妈口中的“盛家主”。
她穿着的是一身草莓印花的白粉连衣裙,很明显被人细心梳妆打扮了一番,脚上踩着一双同系列的米白松糕鞋。
原本贴身藏着的两个小铃铛用丝带系着,绕着悦宝的丸子头松松散散得垂着,动作间都是清脆的“当当”声。
肌肤雪白泛着微红,再加上那双本就灵动的墨瞳,怎么瞧都是一副粉雕玉琢的掌中宝的娇憨态。
她被抱得近了,这才瞧见妈妈身边站着的秦凌远跟秦沐风。
瞬间就挣扎着从明莹怀里跳了下去,脆生生地喊:
“大舅舅!二舅舅!你们终于来啦!”
这句话里的欣喜与激动无需遮掩,但孩童的这个“终于”,就留给了人极大的遐想空间——活像是对盛家避如蛇蝎般。
秦凌远的神情登时温柔下来,果断将正在商议的盛淮安给丢在了原地,一把就将恍若是小蘑菇的悦宝搂在了怀里。
悦宝的双眼更亮了:“大舅舅!大舅舅你是不是来接我和妈妈回家的呀!!!我好想你们啊!”
秦凌远没有制止她往怀里钻的举动,唇边的笑意是少有的温柔与宠溺,一边摸了摸悦宝的头发,一边应着:
“是啊,我来接悦宝回家。”
“啊啊啊啊大舅舅你想我了没有!家里大家还好吗?爷爷有没有想我?瑶瑶姐姐跟初棠姐姐她们还愿意跟我玩吗!”
小孩子没有什么顾虑,兴奋得一股脑说出口。
像是为了确认什么患得患失的东西一般,满是期盼与乞求地看着大舅舅,将手里的高级西装攥得紧了又紧。
“大家都很好,我们也都很想悦宝,爷爷现在在家里等着悦宝吃晚餐,亦瑶跟初棠知道你要回来,都很高兴。”
秦凌远鲜少这么明确得表达过自己的想法爱恨。
但他的思念与愧疚倒是实打实地能听出里面的酸涩。
悦宝更欢脱了,扒拉着大舅舅的脖子不肯撒手。
那娇俏的样子惹得秦沐风眼热了几分,末了想起什么,才像是带有什么争宠意味地牵着秦书黎的手晃了又晃。
轻声凑到小妹耳边:“小妹,你怎么不抱我?”
秦书黎:“……”
她没接下这个幼稚的话题,倒是在回头侧身的空档里,触到了依靠在门边、满脸意味深长的盛淮安的目光。
那灼灼神光里的复杂与阴郁两种反差太强烈,很难忽视。
所以秦书黎扬起她那抹——自六岁开始学习礼仪课的得体勾唇笑。
这一幕很容易使人心生好感,却又明晃晃的在举手投足间都闪烁着大家千金特有的自信与明艳感,从而生出敬意。
她身上披着大一号的西装外套,墨发散乱,美得不可方物。
气质与魅力在说话间,竟能给人一种力压全场的错觉。
她说:“盛家主,多谢你多日的招待。”
“日后,我定时刻铭记感激,只待契机,回报与你。”
如果不是这里还有个傅家的人在场,秦书黎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大概会换一种更脏的说法来羞辱这个狗东西。
原本秦书黎自从拍卖会那日起,就再无任何逾越举动,听着明莹汇报,也不过就是个没了趣、将现在生活权当休假的普通小姐。
盛淮安的兴致其实渐渐就散了。
他甚至有点可惜——是不是对这个秦小姐看管太严格把人吓住了?或者,秦书黎去见陈羽凝,到底是想了什么法子呢?
如果困兽在牢内做些明知无意义的、却仍妄想脱困的举动,这样观赏还是比看死人要有趣得多的。
盛家人骨子里就有这样的恶劣根性——
身为所谓的“上位者”,看被困在自己手里的囚犯挣扎。
可现在……
他就笑了下,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丝毫没有一点点正在受制于人的不甘心或是屈辱感。
神情自若地仿佛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万里无云,我很想你”。
哪怕自己正顶着围了一院子的持枪保镖的注视,顶着秦家长子与次子森寒与厌恶的目光。
“盛家随时欢迎秦大小姐光临。”
心底那点隐秘的躁动重新破土而出,眼眸深处的浓厚兴味与疯癫感被隐匿在一身温文尔雅的表皮下。
在内里疯狂发酵。
秦书黎没说话,衣角被风吹得猎猎。
秦沐风担心她气恼或是觉得不解气,果断就俯下身,状似宽慰却又保持着全场人都能听清的音量道:
“小妹,跟负隅顽抗的人置气费这些口舌跟精力做什么呢?爷爷还在家中等着,叫大哥留在这里,你先回去吧。”
秦书黎没再犹豫,一边答应着一边从秦凌远的怀里接过悦宝。
剩下的事情她不需要参与,更像是二哥说的,她确实累了,在风口站着说话也确实有生病的风险。
便没再多想,抬脚就要下台阶。
所以在悦宝怯生生地喊“妈妈等等”的时候,她是真的愣住了。
晚风更凛冽了,打在人脸上都有些微弱的痛感,抱着一个五岁大的女童虽然算不上吃力,但也不轻松。
“怎么了?”
她没多想,仍是止住步子轻声问。
话说到这里时,秦大小姐还当悦宝是舍不得盛家那些陪她很久的玩具与裙子,想着一并把那些物件带回去。
却没想到女儿舍不得的是盛家的人。
“妈妈,你不是说要带着明莹姐姐吗?她会跟我们回去的对吗?”
秦书黎敛眸:“……明莹?”
“是呀是呀,”悦宝有些羞涩,却仍旧指了指门口:“明莹姐姐是咱们的朋友啦,也会回去的对吗?”
小姑娘眉眼灿灿,弯眸笑的时候,纯真娇俏得叫人心软。
顺着她的方向,秦书黎面无表情地瞥了眼——
身为她的“朋友”的明莹仍然穿着自己的女仆装,很清凉,在寒风里,裸露在外的胳膊、小腿、脚踝明显冻得发红。
满脸都是早有预谋的轻轻笑,诡异的金色在墨瞳里闪现而过。
像是纯真没见识得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般的,
一名普通女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