雏菊?
知珞没见过太多的花,摸了摸就放下了手。
现在溪水镇街上鱼龙混杂,人潮拥挤,皆是在紧张准备被服粮草,逛街只会被一些偷鸡摸狗的人盯上,势弱的人一般购置完远行包裹便紧闭门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直到开选的那一天。
知珞在屋里发霉,偶尔到后院锻炼。
燕风遥被她打发出去收集乱七八糟的消息。
知珞也出去过,只是她完全不懂得怎么套消息、怎么不动声色地引诱话题,听到的都是别人正在讨论的。
早晨。
燕风遥极其聪明,手也巧,第二次为她束发显然熟练了不少,双丫髻也梳得更为漂亮整齐,他还学会了在开头与末尾,梳顺她披散的黑发。
度过一个白天,临近黄昏时,知珞让小二端菜端饭到房间,他们吃完饭就是点一盏烛火,他说她听,燕风遥将白日里打探的讯息一一阐明。
细碎的讯息太多,知珞听了半天只记得几个印象鲜明的。
没关系,到时候直接问他。在修仙之前,他是绝对不可能有什么机遇解除主仆誓约和傀儡线。
知珞看着叙述流畅、一字不停的燕风遥沉默片刻,在心底问系统:“有吗?”
系统:【……】
系统:【按理说他原著定位是小反派,最后是突破剧情线变成大反派,改变点是在他重新进入魔界的时候,所以在那个剧情点之前,他机遇也就小反派待遇吧,更何况你傀儡线和主仆誓约双管齐下,很难突破吧……但人家是一个天才人物,毕竟天才陨落才是看点,你要小心一点,你警惕能力几乎为零,还不如搞好关系你说是吧……】
知珞自动过滤成一句话:的确没有机遇。
燕风遥自己站着说得口干,她坐在椅子上听——真的在听吗?他总觉得她听着听着就开始发呆。
在知珞杯中喝尽时,燕风遥则会适时抬手添水。
她不喜欢喝茶,也没喝过酒,茶壶里已被换成纯净凉水。
燕风遥此人短短两天便对修仙界和凡地概况了解了个七七八八,因此每日都会在她面前从黄昏说到该睡觉的时刻。
第一天,知珞从看着他讲,到撑着下巴看烛火发呆。
第二天,她早有预料,在听他说话之前就洗漱完毕,听着听着知珞就在该睡觉的时候瞬间睡过去。
少年清朗的声音在她呼吸一变的同时消弭下去,骤然寂静无声,房间内的橘红光亮摇摇晃晃,映得人形黑影在墙壁上歪曲,似皮影戏的剪影。
燕风遥看了眼趴在桌上入睡的知珞,再看了眼上午知珞起床后他来叠的被子,整理好的床铺。
“……”
不确定她愿不愿意被人抱过去,也不确定她会不会因为被人抱着就突然条件反射地反手把他杀了。
但可以确定的是她不会因为被吵醒而发怒。
于是燕风遥伸出手,在她肩膀处摇了摇,也没碰实,仅贴一小块指腹。
知珞睡意朦胧地睁开眼,脸腮处有臂弯压出的微红。
燕风遥推醒她也不说话。
知珞站起身扭头就脱掉靴躺进被褥里,扯过被子裹成茧蛹。
点点烛光被少年一吹,在烛芯处破灭,黑暗笼罩,他再将支撑窗棂的小棍拆下,关上窗,动作一气呵成。
房间内流动的冷气断了来源,逐渐回暖。
夜晚依然是她睡在床榻,他躺在冰凉地板上守床,一连两日没有不长眼的贼人冒犯,平安无事。
直到三月三。
十二月宗为修仙界第一门派,一个大宗门自然是各种修士都广纳其中,但名闻天下、如雷贯耳的是十二月宗的剑修。
人言十二月剑修可斩金轮,所向披靡。
离飞升最近的是坐镇宗门的剑尊望华君,他座下仅有一位弟子,名为涂蕊七,是剑修所在派系的首席弟子。
不过也有流言称,近几年来剑修种子少,又在以前抗争魔界的战争中占领前线,死伤惨重,更是式微,所以天资根骨并不佳的涂蕊七才能占据首席之位。
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现今剑修依旧是修仙界的攻击主力,十二月宗依然是第一门派,今日开选,四面八方所来之人成群结队,高处一望如同密密麻麻的黑蚁,簇拥在云梯入口。
毕竟云梯没有任何限制,不管你根骨,不管你年纪,谁都想一步踏入仙境,坚信在宗门内最差的杂役过得也比吃苦的凡人好。
知珞和燕风遥是步行过去。
没有赶在最挤的开选之时,而是等了两个时辰才出发。
路途中偶遇两名匪徒,他们看这两人年纪轻轻,介于孩童与青年之间,实在稚嫩,就心生歹意。
燕风遥背着最重最大的包裹,随抬一脚便踢人踢得最远,对方砸在树上,咳出血沫,头晕眼花失去了行动。
他等知珞把另外一人重伤,再抬起步子跟在她身后。
“十二月宗是不是就不能随便杀人了。”知珞边走边说道。
燕风遥:“有合理缘由皆可。没有的话,不被人发现就好。”
她点了点头当做回应。
两人一路向东,身旁人头渐多,很快到了云梯入口处。
起初知珞没什么感觉。
脚下的道路极宽,足以容纳数十人并排,路旁草丛处有一对对应的乳白石,一块写有“云梯之上挂冰轮”,另一块则是十二月宗的入门承诺。
等一脚踩过两石中间的线,知珞面前却瞬间浮现出阵阵涟漪,平凡的大道风景在涟漪下模糊一片,她下意识扯住身旁少年的手,以防失散。
谁知这正是燕风遥所想,她的命就是自己的命,不得不谨慎。
于是两人目不斜视,紧盯前方,刚好一人一手,在中间交叉相握,镶嵌紧密,又同时向对方移步,手臂也挨在一起。
知珞听到四周传来的惊呼声,所有踏进界中的人都惊异于场景变化。
燕风遥在紧绷中不着痕迹地瞥一眼相握的手,又神色自若地目视涟漪荡漾最重的地方。
几息之间,数十人陷入阵法中,随后目之所及渐渐清明,似乎到达了真正的云梯入口。
眼前还未彻底明晰,知珞就看到一个模糊人影握着武器朝她攻击而来。
知珞松开手掌,燕风遥也反应极快,两人皆重重踢中对方的腹部,那中年男人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才停止,捂着肚子干咳。
知珞环顾四周。
背着包裹的众人都在朝前方行走,生怕慢了一步。
大道变成白色地砖,一路铺向云梯。
面前的是一座巍峨雄伟的青山,白雾萦绕,一缕一缕的白色流云交缠着葱绿树木,杳霭流玉,阵阵清香,山中开辟出一条宽阔的台阶路,足足有百米宽,不断有人争先恐后地涌上去覆盖住玉色台阶。
青山看不见头,在上方几百米处便因为白雾愈发浓厚而与天空之云融为一体,只有那条天梯,向上望,它便在视野的最远极端化成一个点,其高其悬令人畏惧恐慌,胆战心惊。
这山便成了未知,它的高无人能想象得出,未知带来心灵的震颤,有无数人徘徊在云梯下,最终铩羽而归,一个阶梯都没有触碰。
“啊!你还我的包袱!”人群偶尔有几人尖叫,追着抢夺包袱的人跑去。
“看来这就是云梯入口,一踩上去就不能回头。”燕风遥看着如临仙境的青山,眼底神色不明。
复又看了眼地上被踹得站不起来的男人,道:“应该是有人没有足够的钱财买干粮衣物,便打着趁新一轮人刚入阵、反应迟钝的时候抢夺他们包袱的主意。”
“哦。”知珞应了一声,她的个头不算高,现在更是淹没在人海,于是再牵起燕风遥的手:“带路。”
“…”
少年跟随一队人潮上前。
知珞被迫挤到他身后,贴在包袱上,她看了一眼不远处失去包袱哭泣的人,忽觉他背后的包袱更重要,又松开他的手揪住燕风遥背上巨大包袱,把包袱有些空的位置揪出一个小小的褶皱,也不使劲,以免扯坏了。
燕风遥回头望了眼,确定她还在就继续往前走。
等到达云梯时,人群已经散开不少,有些犹豫不决,退了回去。
知珞踏上云梯,两边围绕在树林中的云雾忽然跑来,在她脚踝处绕了一圈又消散空中。
她再回头望,已经不再是刚才的场景,反而变成同样的梯,在下方化为一个点,看不见尽头,让人无法再后退。
有人惊叫,有人驻足观望,啧啧称奇,也有人闷头前进。
知珞松开揪着包袱的手,上前几步,与燕风遥并行。
知珞:“最短的时间要走多久?”
燕风遥:“三天三夜。”
“最长的呢?”
“正好在十五快结束的那一刻。”
他们沉默地不知道走了多久,周围的人要么坐下休息,要么突然呆滞站立。
幻境虽有九十九重,但并不是每一个都会被触发,纯属看人运气,有人只触发过一重,有人触发了二十重直接死在幻境里。
倏地,有一黑团从上方滚下来,速度极快,燕风遥将它踢到一边,黑团停止了翻滚,软趴趴散开,竟是一个人。
满脸鲜血,似被台阶撞伤,四肢柔软到扭曲。
燕风遥低眸观察:“是在翻滚中死去的。”
云梯太高太长,踏上云梯,退路便变成朝下走的无穷无尽相同的梯,前方至少有终点,往回走只会陷入无尽的路途,再也走不到头。
一旦笔直滚下,根本无法滚到平地。
知珞摸了摸台阶边缘的结界,触感犹如透明的胶状体,阻止人进入树林,唯有沿着一条路走。
“走吧。”知珞没再管结界和地上的死人,越过燕风遥,继续前进。
少年抬头,她头上的蓝色发带微微飘动着,那是他今日清晨亲手系上的。
停顿几息,燕风遥不紧不慢地跟上去。
烟霭苍山相伴,天梯从仙门下放至人间。
两人在纵横天地的梯上,远远望去如同两滴墨,缓慢地向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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