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厌恶

江明珠的马车一停下,骑马走在旁边的温崇楼便走近两步。

“发生何事了?”他隔着车帘询问。

江明珠揉了揉额角,“你要进来说话吗?”

话音才落,车帘便被人拉起,很快又落下,不过两息,温崇楼已经坐在了她对面。

江明珠眼前一亮又一暗,还没回过神来呢,就对上了温崇楼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

她又忍不住想起太后说起的,从前那个恣肆放纵的温崇楼。

那个样子的温崇楼,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呢?

真是叫人好奇死了。

温崇楼自顾自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水,饮了口才问,“想说什么?”

江明珠也顺手给自己倒了杯水,却没喝,只指尖捏着那薄胎青瓷盏微晃着把玩。

她不疾不徐的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隐去了自己的猜测,只说:“微雨发现那袁秀才是她小时的邻居,想要帮帮他。”

温崇楼垂下的视线落在那轻握茶杯的手指上,晶莹剔透的手指,宛如整块白玉雕就而成。

他的视线却透过那手指,仿佛看到了另一双手。

那双手同样很小,却十分有力。

不似这么白皙,甚至指腹处还有薄茧。

那手也不会这般轻捻慢拢的盘着茶盏,却会毫不费力的举起锋利又霸道的大刀。

配着她洋洋得意的小表情:小子,就是你想跟姑奶奶过招?

温崇楼轻轻阖眼,脑子里那张自信又略含轻慢的脸庞缓缓消失。

“那袁秀才,便是上林相府提亲的寒门学子?”他慢慢问道。

江明珠:“是他。”

“不自量力。”温崇楼只给了这四字评价。

顿了下,他问她:“你打算如何安排?”

“先给他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以后……”她顿了下:“以后再说吧。”

那一家子,目前只知道母亲是个瞎眼的,袁秀才是个读书的,弟弟是个做苦力的,妹妹已经出嫁,但所嫁非人。

怎么说呢,一家子老弱病残。

实在不行,便安排到庄子上,随便做点什么也成。

这闲人她也不是养不起。

温崇楼沉吟:“袁秀才是个读书人……”

江明珠补充:“一个有些迂腐的读书人。”

温崇楼挑眉,“你觉得他并不是想要攀附林府?”

江明珠:“我方才瞧了一眼,那袁秀才生的很不错。倘若他有攀附之心,或是想占便宜走捷径,不会将日子过成这个样子的。”

那袁秀才是有色相可以出卖的,可他宁肯贫困潦倒,也不曾那样做。

那么明知高攀不上,还上门求亲,也只能说明,那袁秀才只想着姑娘家名誉要紧,故而要负责。

所以江明珠才会觉得此人有些迂腐。

而温崇楼竟也能听出她的言外之意,这让她很有些惊讶。

“林相在一日,他便没有希望走科举一途。”温崇楼客观的分析,“林相是不会让这样一个污点跟他同朝为官的。”

江明珠也知道,“有点可惜。听微雨说,他很优秀,十六岁的秀才公,等了三年,才等到今年秋闱。他的夫子说,他很有希望在今年的秋闱上崭露头角。”

“把人带回府里,我先看看。”最后,温崇楼这样说道。

江明珠有些诧异,“你想用他?”

“得看他是否堪用。”

“也好。”他能将这人接手过去,免了她去想怎么安排也是个好事。

以为话题到这里就该结束了,不想他竟又开口问道:“你觉得,林相府的人如何?”

江明珠本就淡的神色更淡了几分,她正要放下茶盏的手在空中僵了瞬,“不如何。”

她的嗓音先前是淡,现在是冷。

她抬眸看向对面的温崇楼,连眼神都冷了下来。

“林相府,没有世子爷的友人吧?”

恨屋及乌,若他在林相府里有朋友,她便决定要连他一起讨厌了。

“没有。”温崇楼平静的回望她,“看来你很讨厌林府的人。”

江明珠:“的确不喜欢。”

温崇楼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觉握了起来,但表情与声音依然是淡淡的:“为何?”

江明珠敷衍:“觉得他们不是好人。”

“但林相府的名声一向极好,林相忠君爱民,林夫人乐善好施,林大公子才学斐然,林二公子通儒达士,林家姑嫂妯娌亦是相处和睦,是京都城里顶顶有名的积福之家。”

江明珠忍住心头窜上来的激愤,冷冷道:“不过是名声经营的好,内里未必就是这般模样。”

温崇楼看着她。

她又开始用右手拇指掐她的左手虎口了。

一下一下,极为用力。

他目光久久凝在那些指甲印上,手指动了动,到底没有冲动的阻止她。

他不再说话,她也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江明珠才似平静下来,也不再掐自己的手。

“今日太子说的那些话,你信吗?”她生硬的转移了话题。

“如果你想知道真相,我会让人去查。”温崇楼语气比平日里更低沉了些。

“那你让人查查吧。”江明珠语气却有些低落,人也无精打采,仿佛心不在焉,“总要弄个明白,看看背后弄鬼的到底是谁。”

她顿了下,又问他:“还有算计你的人,你还没查到吗?”

温崇楼微一挑眉,“你觉得我是被人算计的,而不是巧合?”

“哪有那么多巧合?”江明珠说,“那么凑巧的你被人打湿了衣裳,又那么凑巧的遇到了刺客,又又那么凑巧的,刺客撒错了药粉,又又又那么凑巧的,你神志不清的摸到了我那个房间去。”

她一边说,一边强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

反正她自己是不相信的。

温崇楼眸光深了深,“当日打翻酒水,弄湿我衣裳的小宫女在那晚就消失不见,那刺客蒙了面,我虽与他交过手,但其武功路数我却摸不着,实难查证到什么。”

江明珠原本只是随便找个话题,因她知道,再就着林相府这个话题说下去,她未必能藏得住满心满眼的仇恨与戾气。

只是跟温崇楼这般聊着聊着,她也渐渐上心了。

“我觉得,害你的人,跟害我的人可能并不是同一拨人。”

温崇楼也有这个想法,他道:“既然太子殿下提供了方向,文远侯那边,我会好好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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