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明珠脑子里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人长的这样好看,若她真的见过他,怎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他不但见过自己,甚至还知道她的名字。
她莫名便有些委屈,这可一点都不公平。
当然,她早已不是懵懂无知的小姑娘,还盲目的相信什么公平。
她思绪发散,看上去便有些呆呆的。
而她的目光一直盯着他,便好似她看着他看呆了一般。
温崇楼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盯的有些不自在,他喉头微动了下,眸光幽幽回望她:“可以……给我倒杯水吗?”
江明珠走到桌旁,提壶倒了杯水,下意识先喝了口,以试水温。
水不烫,她便举步往床榻走去。
忽又回过神来,忙忙放下手中水杯,重又取了只杯子。
莫名觉得有些脸热,大概是被他一直注视着的缘故。
但江明珠原本也不是什么扭捏的人,她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诫自己不要慌。
但服侍人这活儿,她从未做过,此时端着水杯站在床边的她,微皱秀眉,瞧着被包的严严实实的男人,不知该如何喂他喝水。
“要扶你起来吗?”
这躺着也没法喝啊。
但他又包成这个样子,扶哪里才不会碰到他的伤?
江明珠觉得很棘手,“我喊两个人进来服侍?”
温崇楼侧身,以手肘撑起身体,示意江明珠将水递过来。
江明珠忙将水杯凑到他唇边,“你这样动作,伤口不会裂开吗?”
温崇楼就着她的手喝水。
他的气息温热绵长。
江明珠执杯的手轻轻一颤,指尖不自觉便紧了紧。
记忆里,她与林稼东似乎也没有这样亲近的时候。
她手指颤抖时,温崇楼微垂的眼正好将这一幕收在眼底。
一口气将杯里的水喝完了:“无碍,反正一会儿也要换药的。”
他说罢,抬眼看江明珠:“辛苦你,再帮我倒一杯水来。”
江明珠忙又返回桌边,想了想,索性将茶壶提了过去。
事实证明,她这个决定是很英明的。
温崇楼连喝了三杯,才示意她可以了。
江明珠将茶壶与水杯放回去,转身见他自己躺下了,悄悄松了口气——她不是不愿意帮忙扶一把,主要还是怕自己没轻没重,再给人弄痛了就不好了。
这期间,她也彻底冷静了下来。
不再逃避,她直接问道:“你为什么,知道我?”
到现在,她已经不抱任何侥幸。
温崇楼唇角微勾,她眼底的防备明明白白。
“我去过北地。”
“你说过。”江明珠咬了咬唇,直视他的眼睛:“你在北地的大营里见过我?我经常去那里,所以你认得我?但你如何会知道我的名字?”
她去营地,营地里的将士们只会称呼她“大姑娘”,只有父亲身边亲近的副将知道她们姐妹的名字,便是父亲,平日里也总是“珠珠儿”这样称呼她,人前从未喊过她的闺名。
温崇楼长睫微垂,神色有些不自在。
“不知你还记不记得,你曾从捕熊的陷阱里救过一个小兵?”
江明珠微愣,记忆里,好像的确有这么一件事。
但模糊的记忆并不能提供给她更多的信息,她有些迟疑的开口:“所以那个小兵,是你吗?”
她这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他眼里的光好像暗了点,因为她说的话吗?
但她那善忘的脑子能在犄角旮旯里存下这么件事,已经很不容易了。
况且她总是很忙,忙着跑马跑着训练忙着料理家事忙着照顾妹妹,哪里能事事都记得呢?
“那个小兵就是我。”温崇楼的确觉得有些失望,但很快又释然——当时他那狼狈的样子实在不堪,她不记得才好呢。
“你将我救上来,听说我已经被困了三天,你担心我久没回营,会被当成逃兵,于是亲自将我送回去,并帮我与上峰解释……”
江明珠双眼一亮,她盯着温崇楼,激动的都忘了控制音量:“我想起来了!你脚受伤了,我背你回去的,对不对?”
她说着,那紧盯的目光都热切了几分,在温崇楼脸上用力看了又看,“但你当时那个脸,可能太脏了些,我只记得一团黑……也不是一团黑,你那眼睛特别亮,亮的像要喷火似的。”
她忽然住了嘴。
当时只觉得那人好黑,也不喜欢说话的样子,好像还有点腼腆——她说要背他回去,他死活不同意,她威胁他再不听话就把他打晕了再背回去,他就妥协了。
他当时那眼睛亮的像要把她烧死,她理所应当的认为他那是感激感动,还跟他说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会不会那时候他其实很生气?气的眼睛要喷火?
她的心虚那么明显,温崇楼没有瞎,自然也看的清楚明白。
“嗯,你当时救了我,且还帮忙与我上峰解释我不是逃兵,使我免了一顿军法,我很感激。”温崇楼温声说道。
事实上,他当时都要气死了,气那黄毛丫头多管闲事,非要把他背回去——他那时还想逃来着。
江明珠有些不好意思,“这没什么,任何人碰到,都会伸出援手的,我也,我也只是做了我想做的罢了。”
温崇楼便是在那次后,不知不觉开始关注她的。
于是他知道,她自小就被江大将军带在身边,是在军营里摸爬滚打长大的。军营里的人,长者视她为自家子侄,纵容溺爱,照顾爱护。如他那样的兵丁,则视她为同袍,与她称兄道弟,患难与共。
她看上去总是很快乐,笑的很大声,笑容很灿烂,仿佛没有任何事情能让她的脸上染上忧愁色。
她骑马扬鞭,提刀杀敌,紧绷的小脸不再有笑容,但那双被敌人鲜血染的猩红的眼睛,却格外亮!
像敏捷的猎豹,像凶猛的苍狼,所有嚣张锐利的锋芒,所有气势逼人的杀性,显露无疑。
第一次上战场的他,看到如杀神一般的她,因为发愣,差一点就死在了北戎人的刀锋下。
是她发现了,踩着马镫飞扑过来,一刀将那北戎士兵拦腰砍断。
腥热的鲜血喷了他满头满脸。
他至今仍记得,他那时的心跳如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