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婳隐面带微笑的，看着大长老那一副比吃了苍蝇还难看的脸。
大长老把摁在扶手上的手指紧紧的绷着，可最终也只能冷哼了一声:
“三小姐这都安排好了，我等同不同意又有什么区别？”
孟婳隐一挑眉梢:“当然有区别，我只是阐述了我的建议，来征询长老们的意思，并非独断专行，长老们若是觉得我的建议不合理，可以提出更好的，我定当虚心请教。”
说完，她看向众人，然而，众人却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知应该说些什么。
倒是五长老嗤声道:“三小姐可是把话都堵死了，让咱们说什么？”
孟婳当即把眉梢挑的更高了，暗暗的一紧眼芒如梭，而后不紧不慢的淡淡道:
“没有打不通的路，自然也没有说不通的话，五长老且说无妨。只要是为了莫家好，不管是谁都可以提出意见和建议。”
五长老挺了挺背脊，嘴也跟着翕合了一下，却没能说出半个字来，最后也只能懊恼的咬了咬牙，重新坐了回去，恼火的一捏拳头，不服气的嗤声道:
“三小姐不愧是能在麒麟庄那种地方，也能风生水起的人物，当真伶牙俐齿……”
不等五长老的话音落下，莫秋韵终于是被激怒了:
“五长老，我隐儿离家数年，在麒麟庄受尽屈辱苦楚，如今她回了莫家，回到了我的身边，却还要被人提及痛处，五长老是否觉得言语有些不妥？”
五长老一顿，连忙低了低头:“家主恕罪，我只是……”
莫秋韵忽然站了起来，凌厉的目光扫向众人，气势压迫:
“隐儿这两项提议已经与本家主商议过，本家主赞同，按规矩，她作为鳎图玉佩的继承人，有莫家家主的首肯，她有权越过长老堂做出任何决定，可是她没有，她认为自己刚回到莫家，许多人对她抱有怀疑和敌意，她想通过自己对长老堂诸位的尊重，换来长老堂的诸位对她的支持，但若诸位非要处处为难羞辱我的隐儿，作为莫家家主，我也有权维护我的女儿。
从即日起，在莫家我不许任何人再提起麒麟庄的事，也不许对三小姐不敬，若有人非要涉险，那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孟婳隐意外的看着莫秋韵的郑重其事，不由得怔了一下。
她从未见娘亲这样严肃和生气过。
五长老的脸色难看至极。
一时间，整个长老堂里，静寂的鸦雀无声。
二长老左右看了看，轻轻的笑了一声，打破了这稀薄的气氛。
“家主息怒，五长老一向口直心快，他并非是故意要为难羞辱三小姐。三小姐方才的提议，我仔细的琢磨过了，这两道大刀阔斧的整改，可是让莫家天翻地覆，长老们心有不安也在情理之中。但既然三小姐有信心，家主也觉得合适，我自然是尊重家主和三小姐的决定。”
二长老起身对着莫秋韵和孟婳隐躬了躬身，表态完毕。
其余的人，也纷纷跟着附和起来。
大长老冷冷的看着一众恭声，暗暗的咬了咬牙根。
二长老看向他:“大长老也表个态吧。”
大长老没好气的看着他，头也不回的说:
“我年纪大了，精力不好，三小姐既然已经有了想法，诸位也都支持，那就动手办吧，有什么不懂得，可以来问二长老。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休息了，告辞。”
说完，他冷冷的瞥了一眼二长老，起身就走。
二长老倒也不气，转而看向莫秋韵说:“既然大长老已经表了态，长老堂算是一致通过了三小姐的提议，若三小姐真有不懂的地方，我一定知无不言……”
孟婳隐看似面无波澜，可眼渊深处，却随着二长老的话不着痕迹的闪过一束晦暗不明。
在她的记忆里，二长老一向话不多，也很少参与莫家的事，除非是必要到场，否则能躲则躲，生怕惹他一身麻烦。
时间长了，他这二长老倒像是个虚名。
至于大长老，按辈分，他是她舅公，是长老堂里，位高权重之人，三长老，四长老，和五长老，都是他的亲信。
即使是父亲和娘亲，也要敬重于他。
她在来之前，其实最担心的就是大长老，他性格墨守成规，不会那么轻易的赞同她的提议，可似乎，过程也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难。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二长老的帮助。
可这就是让她奇怪的地方，一个老古板，居然懂得变通了，一个最喜欢多清净的人，居然出手帮她，不惜得罪大长老。
从长老堂出来，天都快要亮了。
孟婳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亲昵的抱着莫秋韵的胳膊，把脑袋搭在她肩膀上嘀咕:
“娘亲，二长老怎么怪怪的，他一向不站边的，这次居然帮了我。”
莫秋韵淡淡一笑:“人总是会变得，这样不是更好，长老堂的前五个，有四个沆瀣一气，你若没有个自己可信的人，怕是不好办事，二长老既然表明了态度，你也多多与他走动，二长老可是你外公最信任的部下，就连大长老也得忌惮他几分，有这样的人帮你，我也可以放心了。”
孟婳隐缓缓点头:“娘亲说的没错，长老堂不能没有我们的人，放心吧娘亲，我知道怎么做。”
送莫秋韵回了东院，孟婳隐走过书房的时候，稍作脚步停顿，看向隔着门纸，隐约可见的烛火。
听喜娟说，父亲自打那天之后，就时常把自己关在书房里，很少见人。
略略眯了眯眼睛，孟婳隐暗自思量了片刻，继而抬脚离开。
西院。
万新甲在院门外等着，看到她走来，连忙躬身:“三小姐。”
孟婳隐略略点了点头:“有事？”
万新甲微微摇头:“没有，一切顺利。属下来，是为了先前三小姐让属下查竹琇姑姑的事。”
孟婳隐眸光烁烁一亮:“你查到了？”
万新甲却犹豫了起来，似乎有些不知从何说起。
见他为难，孟婳隐朝着喜娟示意了一下，喜娟轻轻颌首，立刻向后退开。
再次看向万新甲，孟婳隐沉声问:“说，到底查到了什么。”
万新甲这才低声回答:“三小姐，属下不敢妄加揣测，只能如实相告。属下亲自去了一趟竹琇姑姑的老家，本是想着，竹琇姑姑离开莫家之后，兴许回去过，或许能查到点什么蛛丝马迹，可让属下没想到的是，属下竟发现了竹琇姑姑的灵位。”
孟婳隐怔了一下:“怎么会……何时的事？”
“这就是属下不敢妄言的原因之一，那灵位上的忌日，竟已经是……已经是十年前了。”
“什么？”
孟婳隐不可思议。
如果十年前竹琇姑姑就已经过世了，后来怎么可能又冒出来一个竹琇姑姑。
万新甲不禁皱起了眉头，沉色道:“三小姐，属下也觉得不敢相信，所以寻了竹琇姑姑的亲人询问，他们都说竹琇姑姑在十年前回乡探亲的时候，就病故了，竹琇姑姑一生未婚，无儿无女，后事都是乡亲们帮着处理的，还写了书信让人送到莫家告知亡讯，莫家还给了一大笔安葬费。”
孟婳隐更不可思议了，莫家居然给了安葬费？
想了想，她问:“那封书信你可找到了？”
万新甲连忙伸手摸向自己的衣襟，同时低声说道:“三小姐，属下不敢妄言的第二个原因就是这封信，这信上的确有莫家的署名，但这字迹，却是大长老的。”
孟婳隐接过信看了一眼，信上写的是一些对竹琇这些年来对莫家的贡献感谢之意，再下面就是一些安抚亡魂的话，最后的署名只有一个“莫”字。
“你是如何看出这是大长老的笔迹？”
“大长老掌管长老堂的事物，属下不止一次见过大长老的亲笔文册，属下不会看错。”
孟婳隐捏着已经泛黄的书信，略略一紧眼芒:
“竹琇的事你先放一放，你帮我盯着点大长老，他平日做些什么，都去什么地方，与什么人接触等等，注意点，别被发现了。”
“是。”
万新甲匆匆离开，喜娟见他走远，立刻走了回来。
“小姐脸色不好，可是出事了？”
孟婳隐沉了沉:“我问你个事，你可记得十年前，竹琇回过一趟老家的事。”
喜娟仔细想了想，而后说道:“是不是十年前奴婢不记得了，但竹琇姑姑很久前是回过一趟老家，奴婢之所以记得，是因为竹琇姑姑很少回离开夫人，而且还一走就是大半个月。小姐应该也记得，那大半个月里夫人没了竹琇姑姑，可是做什么都不顺，夫人还说自己真是离了竹琇姑姑什么都做不了了。”
孟婳隐淡淡的扯了一下嘴角，继而皱紧了眉头。
她有个猜测，只是这个猜测的前提是，娘亲对这件事到底知不知情。
即使她换了一个模样，娘亲都能认出她来，那竹琇跟了娘亲那么多年，如果十年前回到莫家的是假装成竹琇的另一个人，娘亲究竟对这件事知道多少。
抬脚向前一迈，孟婳隐紧跟着却犹豫了一下。
这个时候过去，娘亲估计已经睡下了。
算了，还是等天亮了再说吧。
离天色大亮还有不足一个时辰，孟婳隐本来是可以小睡一会儿，可心里揣着事，辗转了许久也没能睡着。
直到天色彻底亮起，她干脆起来洗漱，拿着那封信，去了东院。
莫秋韵已经醒了，瞧见她一早就来了，脸色不是很好，便关切的问:“怎么了这是？”
孟婳隐犹豫了片刻，但还是忍不住说:“我让万新甲查了竹琇的下落。”
莫秋韵嘴角的笑意微微顿了一下，继而轻轻一笑:“难怪前几日他神出鬼没的。”
说着，她拉着孟婳隐朝着房间里走去，身后的婢子走了上来，把早餐在桌子上摆好，准备两副碗筷。
“边吃边说，该饿了。”
孟婳隐看着莫秋韵为她盛粥的动作，不由得抿了抿嘴角:“娘亲，您是不是早就知道竹琇姑姑在十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莫秋韵盛粥的手略略凝滞了些许，继而轻轻叹息:“是。”
这个干净利落的回应有些让孟婳隐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她只好又问:“娘亲也知道后来的竹琇是人假扮的？”
莫秋韵把粥碗放在她的面前:“知道。”
孟婳隐怔愣了一下，只好再次问:“一个假扮成竹琇的人接近娘亲，娘亲为何什么都没有说？而且……”
孟婳隐把那封信给了莫秋韵。
“而且此人我怀疑就是大长老派来接近娘亲的。”
莫秋韵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信封，随后看似一点也不惊讶的说:“的确是他。”
说着，莫秋韵看着孟婳隐淡淡的笑了笑:
“快吃吧，我慢慢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