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会儿要去找温斯特。”宁宴睡得久,早就饿了,卡洛斯将餐盘推过来,他迫不及待地挖起一勺送入口中,咽下后才继续,“之前那个联动活动,我们进了总选,要商量一下之后的直播安排。”
听到温斯特的名字,卡洛斯的眉心微不可察地一皱,最终却只是道:“好,我送您过去。”
飞行器在温斯特的住所前停下。卡洛斯为宁宴打开车门,轻声交代几句后,目送着他的背影走进庭院。
温斯特迎出来,揽着宁宴的肩往屋内走。转身时,他抬眼,隔着一段距离,对上卡洛斯含着警告意味的视线。
温斯特面上笑容不变,眼中却霎时显出锋锐,同样以冷冷的目光回敬。
宁宴正向温斯特讲述自己关于联动直播的设想,觉察到对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不由得停下话头:“温斯特?”
温斯特眼中的寒意如潮水般退去,望着他温声道:“嗯,我在听。”
见两名雄虫并肩进屋,卡洛斯才坐上飞行器。
叛乱平息后,效忠于休伯格的叛军残部仍在等待军事法庭的裁决。而s-200和s-201的军队被打散收编至其余三军,两个守备星则交由卡洛斯接管。
第三星系一向由哈雷尔家族牢牢把控。这些年,第三、四军和哈雷尔明争暗斗,一直未能找到插手第三星系的可乘之机。
借助平叛的机会,卡洛斯顺利赢得s-200、s-201的控制权,在第三星系的防线中寻得一个突破口,相当于从哈雷尔身上硬生生撕咬下一块肉来。
仅仅是两个守备星的管理权更迭,短期内对时局不会产生太大影响。但敏锐的虫立刻觉察到,经此一役,哈雷尔已然显出颓势。
宁宴闯入书房时,卡洛斯正在进行一场第三军内部会议,商议的正是打压哈雷尔的后续战略。
在此之前,卡洛斯已经谋划多年,计划分阶段逐步蚕食贵族在军部以及各星系的军权。但现在,部分军官认为,休伯格身死,哈雷尔元帅仍被虫帝禁足,如今正是天时地利虫和的时机,应当乘胜追击。
以凯度为首,卡洛斯麾下的多数将领则一向主张徐徐图之。虽然凯度受罚缺席,但其他军官随即对这一提议表示强烈反对。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哈雷尔家族式微之下,若是逼得太紧,一时难以将其势力彻底吞下不说,哈雷尔困禽覆车,有可能情急反扑,和第三军争个鱼死网破。贵族之间同气连枝,也断然不会坐视不理。
线上会议时,卡洛斯听着他们各执己见,一时并未表态。
下午两点,第三军办事大厦16楼,光梯门缓缓打开,卡洛斯自其中快步走出。
文秘官正抱着一沓文件从会议室走出来,见到他后立即停下脚步行礼:“上将,诸位军官仍在会议室内。这是之前的会议记录。”
文秘官双手递过文件。
卡洛斯颔首,接过文件,朝着会议室的方向走去。
在宁宴换衣服的时候,卡洛斯吩咐暂停会议。但激烈的争论仍在继续,收到卡洛斯上将即将赶来军部的消息后才平息一二。
大门打开,会议室内的声响顿时消失。卡洛斯在一众军雌的注视中,走至上首位置,开口便是一锤定音。
“趁哈雷尔元帅还未解禁,务必尽可能多的夺取第三星系各守备星的控制权。”
第71章
“连播三天,可以吗?如果不方便,我们再调整。”温斯特将流程文件发给宁宴,又向他确认日程。
“可以,”宁宴在终端上点击接收文件,“你的工作这么忙,都能腾出三个晚上。我成天在家待着,当然随你的安排走。”
“那就好。”
宁宴仍在看着文件,却听温斯特幽幽地又说了一句:“最近你的直播频率降低不少,我还担心你抽不出时间呢。”
宁宴先是一愣,随即将头埋得更低。
温斯特的质疑并没有问题。回想起这段时间的放纵,宁宴心虚地解释:“我的合同到期了,续约条件还没谈好呢,所以趁着间隙偷个懒。”
他现在的合同已经是修改过的,由最初的三年期改成了半年。如今时限已到,正在和平台商谈续约的相关事宜。
其实,没有每月最低时长作为督促只是一方面的原因。
更重要的是,家里总有个卡洛斯在他身边晃悠,每每能寻到不同的方式把他拐带进卧室。
如果做了全套,那自不必说,事后宁宴必然要昏睡一天起步;就算没进行到最后,他也因为放出不少信息素,没精力再做别的事。
在这种情况下,他的直播逐渐随缘,大有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架势。
宁宴原因只说一半,但温斯特却猜到了他没有说出口的部分,颇为无奈地投过去一眼。他也没有戳穿的意思:“续约的事,你谈得怎么样了?”
宁宴如实告知:“我想要减少每月最低时长,但负责虫表示分成方面可以再让一成,条件是希望保持原合同的时长要求。我还在考虑当中。”
他最近才得知温斯特是白果视频的大股东。语毕,又玩笑着问:“我可是把自己的打算都告诉你了,可以给我走后门吗?”
温斯特同样笑道:“我可干涉不了平台主播的合同细则,只能在你每次直播的时候送几个玫瑰星球了。”
宁宴摆摆手,黑眸弯起柔和的弧度,盛着浅浅笑意:“我心领了就好。要是再送,你都快超过我的榜一了。”
“只要你保持直播频率,我刷上你的榜一又如何?”一句玩笑过后,温斯特的神色忽而郑重许多,“宁宴,不考虑平台方面的要求,仅仅从你自身的发展来论,如果就此降低曝光,未免可惜。”
宁宴一愣,隐约感觉到对方的话语中藏着更多深意。但这个念头从脑中飞快地一掠而过,他想要细究却无法捕捉,只得暂时将那点儿古怪的感觉抛到脑后。
“等忙过接下来的联动,再把续约的事办完,我会好好筹划直播的。”
温斯特稍稍放心,一不留神就把方才两虫心照不宣的窗户纸给捅破了:“第三军现在这么忙,为什么卡洛斯还总是缠着你?”
宁宴脸上一热,装作没听见他的后半句话,小声嘟囔:“他最近很忙吗?”
这几天,卡洛斯时常按时回家下厨做晚餐,今天甚至为了监督自己吃饭,没有去军部。看起来还没有出征前来得忙碌。
温斯特道:“只是我的推测。毕竟哈雷尔的权被他吞了不少,要想将那部分势力彻底消化,确实有得忙。”
宁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这方面的事情,他一向不会问卡洛斯,军雌也很少主动提起。
“这么看来,卡洛斯确实还挺闲。派两个手下护送就足够了,还要亲自送你过来。”温斯特想起在别墅外的那个短暂的眼神交锋,说这话时颇有些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意思,“把你看得这么紧,往后恐怕连你找雌侍的事都要管。”
“……雌侍?”话题调转太快,宁宴被这个假设磕巴了一下。
“嗯,怎么了?”温斯特不觉有异,自然地应了一声,“按帝国律法,并未丧偶的情况下,雄虫在成婚两年后能结雌侍,雌君不得干涉。大多数雌君都能够和几名雌侍和平共侍雄主,但按照卡洛斯的脾性,想来够呛。”
温斯特话音刚落,宁宴立刻道:“不会的。”
他随即意识到有歧义,又补充:“我不会找雌侍的。”
温斯特目露惊讶,无意识地提高了音量:“什么?”
雄虫和自己的雌君感情再好,也往往会在两年后至少结一名雌侍。他们结雌侍不一定是因为喜欢,有的是为了雌虫的贡献点,有的是为了雌虫的权势。
但最为关键的一点,是为了牵制和把控雌君。
任何一名雌虫在配偶仪式时都会以生命和荣耀为誓。但即便如此,也无法保证雌虫不会在某些难以预料的突发情况下伤害到雄主。
毕竟,在意外发生时,雄虫保护法中的上千条法规都只是无力的纸上空文,拥有最高监护权的雄保会也未必能够在第一时间赶到。
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就是再结一名雌侍,令雌虫之间相互制衡。
因而,在温斯特听来,宁宴这番话不至于惊世骇俗,但绝对不合常理。
宁宴被对方的反应一惊,顿了顿才重复:“我不会找雌侍。”
饶是温斯特一直在心中暗劝自己不要多管闲事,此刻也忍不住道:“不要说得太绝对。”
宁宴摇摇头,认真道:“雌虫一生中只对一名雄虫承诺忠诚。既然我接受了卡洛斯的誓言,也就只会爱他,不可能再接受其他雌虫。”
“‘爱’?”温斯特委实一怔,片刻后理解了宁宴的意思,“……这个说法虽然新奇,倒挺贴切。”
温斯特说完,轮到宁宴愣了:“‘新奇’?”
“我确实不曾听过有虫使用这种表述的。在那些只有年轻雌虫才会痴迷的小说里,雄虫主角说过最浪漫的话,也仅限于‘我只会接受你一虫的守护’之类。”
宁宴倏而意识到,在他主动提及之前,卡洛斯不止一次提到过忠诚,却从未说过“爱”这个词。
显然,虫族文化就是如此,并非温斯特或者卡洛斯的问题。
尽管穿越至今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但宁宴再一次深刻感受到了人与虫的隔阂。
早在语言交融之前,世界各地的人们就已经不约而同地以“爱”为母题,用自己的母语创造和延伸出无数文明成果。但作为一个科技发展程度远超人类的种族,虫族甚至没有为这个字赋予最基本的内涵。
宁宴看来理所应当的逻辑,在这里居然变成了一件值得新奇的事。
包括穿越前的日子,这是宁宴第一次恋爱,也是他第一次尝试建立和经营一段亲密关系。对此,他算得上生疏,但放在虫族,居然也成了矮子里面的高个。
意识到这一点,宁宴心中霎时间回转过许多话,最后只是道:“我相信他。”
这不是毫无根据的一厢情愿。在封闭室内,暴动状态下的卡洛斯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温斯特轻叹一声:“好吧。”
按照宁宴的观点,“爱”意味着雌雄双方对彼此矢志不渝,在雌虫宣誓忠诚的同时,雄虫也只专注于一名雌虫——包括他的感情、他的信息素。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寻常的虫听到这样的话,理智者或许会因为过于惊世骇俗而一笑置之,天真者则想入非非为自己编织出一个与雄虫阁下相恋的美梦。
而对占有巨大多数社会资源的高等雌虫来说,正如“爱”之一字在虫族的含义,他们爱权势,爱财富,还爱雄虫的信息素,但独独不需要虚无缥缈的雄虫的情感。事实上,他们手中把控着雄虫资源,雄虫的忠贞无异于洪水猛兽。
温斯特止住思绪,转而调侃道:“幸好我只在你一个雄虫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不然虫族可得灭绝了。”
宁宴顿时感觉自己被嘲讽了,不高兴地小声反驳:“那你怎么还不结婚?”
温斯特被他孩子气的回敬逗乐:“你从前可不会说这种夹枪带棒的话,一定是被谁带坏的。”
正巧这时候,府上的佣虫敲门进来,将一份绵绵果芝士蛋糕摆上桌。
温斯特指尖抵着餐盘边缘,将小蛋糕推到宁宴面前:“先不聊了,吃吧。”
绵绵果正如其名,口感细腻绵密,经常用作甜点的佐料。这是虫族的特产,宁宴自从吃过一次后就爱上了。上将府的冰箱里正存着一抽屉的绵绵果。
宁宴吃东西的时候安静又专注,腮帮子微微鼓起。温斯特坐在对面看着,忽地伸手,戳一下他的面颊。
宁宴茫然地抬起头:?
温斯特的灰瞳中露出难得的温柔,放缓了声音:“宁宁,你的口味很像我的雄弟。”
艾德蒙德族中雄虫的具体信息都经过严格保密,但主家几位雄虫的姓名还是能够在网上查到的。
宁宴并未特意了解过,只是大致记得,温斯特是雄父膝下唯一的雄子,他的雌兄弟倒是有不少,由不同的雌侍所出。能够被温斯特称作“雄弟”的,似乎只有艾德蒙德旁支的几位小雄虫。
宁宴担心自己记错了,没有贸然发问,只是顺着温斯特的话头问:“他也喜欢绵绵果吗?”
温斯特点头:“嗯,其他方面也很像。”
说这句话的时候,温斯特微微低下头,蓝色发丝垂落在脸侧,掩去了眸中怀念的神色。
但宁宴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对方情绪的变化,用余光悄悄观察他的反应。
温斯特只是安静地坐着,等宁宴吃完了,才重新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