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联网刚在国内兴起的时候，大多数城市的网吧都是没有营业执照的。
一般来说，随便找一所学校，周围若是有居民区，顺着胡同口进去，看到门口一堆自行车，推门就是。
彭泽市市南三中附近网吧的位置，也不例外。
出了校门，过一个十字路口，往南走十分钟有个居民区。在路对面就能看到个一米宽的胡同口，左边是药房，右边是个文具店。
药房门口常年摆放块牌子，上面写着：今日新到神油，超猛！！！后面还有好几个感叹号。
让人有种老板亲身尝试后，兴奋的无以言表，只能以此告诉路人的感觉。
虽然那块牌子已经被风雨侵蚀的不再坚挺。
而胡同口的文具店，这家店主要的收入却不是卖文具，是靠着租书。
三十多平方，文具堆放在门口，进去之后，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书架。书架上塞的满满登登，多半是最近最火的网络。
当然，这些基本都是盗版，纸质很差不说，最重要的是印不全。
印不全的原因有很多，主要是因为作者还没有写完。
附近的学生租回去之后，看到兴头上，结果下面没了。一边骂作者不够勤奋，一边骂书商坑爹。
而另一个原因会让读者将毕生脏话倾巢而出：那就是人为的盗版或者太监。
那个年代属于网络的莽荒时代，写手大多都是热血澎湃的年轻人。
写的时候，如果热血进了脑袋，的内容多半很暴力。
写的时候，如果热血进了腰部以下，的内容多半很黄。
而看的受众是比这帮写的还热血的。
这就导致很多学生读者在看到这些很黄很暴力的情节时，喜欢将这一页撕下来珍藏。
有一个人撕，就有两个人撕。破窗理论在读者圈里便成了破书理论。
撕的人多了，三中的看群体里便开始内卷...
林越说到这的时候，听的入神的朱颜眨着美丽的大眼睛疑惑的问道：“什么是内卷？”
她更惊奇的是，林越和自己都在三中上的学，但从他所讲述的事，感觉像是另外一个世界。
网吧、租书店，上初中的她都没有注意过，学校旁边还有这些设施。
“内卷是什么意思呢？”
林越双手枕着脑袋，一边走一边想着该怎么给朱颜解释：“你爱看么？”
“网文么？嗯，以前不喜欢，这几年喜欢，但看的不多...”
朱颜脑子里想了想自己看的：“也就看了不到一百本吧。”
“不过我没去过租书店，都是在网上看啦...他们更新的太慢了，而且还好贵的。”
“嗯，那我就拿作者举例子。”
林越慢条斯理的说着：“网文最开始的时候，大家一天只更新两千字，每个月更新六万字，网文写手们其乐融融，又轻松又能赚到钱。”
“嗯？他们现在更新的没那么少吧，每天。”
朱颜习惯了和林越说话，甚至觉得和他聊天很开心，虽然这家伙说话口无遮拦，但很有趣。
“对，我说的是内卷之前。”
林越看了看她：“我给你解释的时候，别插嘴！”
“哼...就说...”
朱颜嘴上虽然哼了一声，表示不满，但却听话的安静下来。
“然后有一个叫做血红的家伙，开始一天更新一万。”
“啊，更新一万字么？”
“对，日更过万，成为国内第一个稿费过百万的作者，这一下把其他写手刺激了，你这家伙破坏行规啊，大家都更新两千，你更新一万，那我的读者不都看你去了？你还赚的比我多。”
朱颜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明白过来，惊喜的说道：“于是其他作者被迫也跟着提高每天更新的字数，这种现象就是内卷？”
“对，可以简单这么说吧。”
朱颜还是自己认识的朱颜，即便她不认得自己了，但那股聪明劲还是如同从前。
“哎，要是这样的话，其实内卷也不错啦，至少读者很开心。只可惜，一万字已经很多很多字，只怕网文作者这块已经卷到头了...”
朱颜叹了口气，作为一个读者，表示惋惜。
“别急啊...”
林越看着她故作失望的样子，笑了笑：“以后肯定还会有王八蛋日更两万，甚至更多，把这个写手们的头发都卷没了。”
“咦？每天更新两万字啊，那可不就是八爪鱼？”
朱颜摇了摇头：“不可能有这样的作者啦。”
林越不置可否，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网文行业的内卷第二人，那个日更两万的家伙，四年后就会在起点注册账号。
“后来呢？你们当时读者内卷，卷到最后是什么样子？”
朱颜好奇的追问。
“我们当时的这种内卷卷到最后，那就是大家都看不到想看的书页。”
林越回想起自己初中时看的经历，忍俊不禁。
“甚至有刚入看这个行业的新人，看什么剧情都新鲜。看到书里描写女主角穿高跟鞋，都能亢奋一节课：于是看一页撕一页。”
“咦，好恶心...”
朱颜满脸嫌弃。
“于是在这种大环境下，睡神就萌生励志要看完一整本的宏愿。他将注意力放到了书店胡同后的网吧上。”
林越想起睡神求着自己带他上网时的场景道：“当时他想的是自己直接在网上看，难道还有人会屏蔽网上的文字不成？”
“还是太年轻...”
朱颜想起自己看的经历，捂嘴轻笑起来。
“三中初三的十七个班里，在爱看的圈子中，谁都知道三年二班有个人叫睡神，他看网文比年级第一学习，也就是你啦，比你会这个学习第一都努力。”
林越继续回忆着从前。
“一个人看，能被称之为努力，这已经是对他在这个圈子里最高的认可了。”
朱颜没有想到，胖胖的睡神，居然还有这段历史。
“这种认可有什么用呀？”
“这种认可当然有用，在租书店老板那有所体现：就是睡神看书，不需要五块钱的押金。而且租金还便宜，别人是五毛一天，他是三毛。”
林越说完，朱颜噗嗤笑出声来：“哎呀，睡神果然不是一般人，那你呢，你看书也和他一样么？三毛？”
“你才是三毛。”
林越听出朱颜话里有话，心里很是高兴，她在慢慢的恢复前世里和自己交流的状态，已经会开始在话里挖坑了。
伸出手来去揉她的头发。
朱颜灵活一躲，而后露出更加得意的笑容，好像在说，没想到吧，摸不到。
“我当然是五毛了。”
站在三中的门口，林越停下脚步。
再往前走，就是自己和朱颜住的小区。
朱颜也跟着停住脚步，看着黑夜里十分安静的三中。
初中三年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好像，自己在初中的时候，不止一次见过眼前这个叫做林越的男生呀。
又想到自己和他一个小区。
原来，我们早就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