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新这两天一直在飘雪,天上弥漫着一层米白色的清雾,冷风刺骨似的往行人身上吹,人人都紧缩着身子,连手都懒得掏出来。
“姜南,你把这个项目资料翻译整理一下。”
姜南的思绪被猛的拉回,她的视线从窗外移开,看向了来给她送资料的人,正正对上了同事亲切友好的笑脸,她应了一声,把那一叠牛皮纸文件袋接过来。
同事空出手来之后从兜里掏出手机来看了看,随后欢快道:“到下班点了,太好了,姜南你也别太辛苦,一个星期之内整理出来就成,快回家吧,加班伤身。”
姜南许是被她的笑容感染了,也勾了勾唇,浅浅回道:“好。”。
她这也才记起来,好友周知许组了个局,要她一定要去,耽误不得,否则以这姑娘的脾气,一定会大发雷霆的,她可不想被念叨。
周知许定的这家餐厅人挺多的,一楼二楼都坐满了人,大厅的尽头还有一条小道是通往花园的,花园周围又是两座欧式的小洋楼,到处灯火明亮,和外面的冰雪天地大有不同。
姜南推开门走进去,四周望了望,又陷入了迷茫,周知许只告诉了她房间号,也没告诉她要往哪走啊。
现在服务员都在忙,姜南连和他们搭话的机会都没有,估计服务员也猜不到,北新最出名的餐厅,北新人居然会在这迷路。
犹豫片刻,姜南掏出手机给周知许打电话,周知许在电话那头说不清楚,让她把自己今天的穿着描述了一番便让她在大厅等一会。
姜南停住了脚步,乖乖在大厅里干等着。
一会又一会,还是没有熟人的踪影,姜南无聊的四处溜达着视线,此时大门被人推开,悬挂在门内的金色铃铛发出悦耳的声音,欢迎到来的客人,姜南的视线随着声音看了过去。
一个男人从外面走了进来,男人推开门的那只手上拿着车钥匙,松开门把后,便顺手把钥匙放进了大衣口袋里,手也未再伸出来,他面容俊冷,身形也清高,让人难以忽视。
在姜南看过去的那一眼,男人也恰好注意到了她。
男人眼眸幽深,姜南仿佛一瞬跌了进去找不到出路,兀自慌乱了起来,眼神不安的四处乱瞟,最终无措的赶紧低下头去,暗暗安抚着自己乱蹦的心跳。
碰见的太突然,姜南一时之间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大方的和他打个招呼还是装作不认识的走开。
姜南踌躇着,刚想转身随便朝一条道上一走了之算了,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声音叫她的名字。
“姜南。”
姜南身子一僵,慢慢的转过身子去看他,可是她胆小的没有勇气直视他。
男人的每一个眼神,都足以让她惊慌无措。
她的眼神太过躲避,周政安不禁微微蹙了蹙眉,清淡的声音中带了一丝好笑:“你不会不认识我了吧?”
“没有。”姜南急忙说道,对上周政安打量的视线,她又低声解释道:“只是没想到你会出现在这。”
“今天刚回来的,行李还放在车上,走吧,我们一起进去。”周政安说完便侧过姜南的身子朝花园那边走去。
他走了几步,转头见姜南还傻傻的站在原处,不禁使了使眼色,姜南反应过来,快步跟了上去,等跟上之后,她的头又慢慢低了下去,只知道追随着面前之人的脚步走。
姜南在心里都懊悔死了,她刚才怎么会问出那样的问题,周政安可是周知许的哥哥啊,他们之间的聚会,他的出现应该很正常。
不过,他回来都没跟她说一声。
姜南心里难掩的失落,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周政安,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背影,他的肩上落了些雪花,在明亮的灯光下十分明显,不过他似乎毫不在乎,连拍也懒得拍。
他们一前一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远远看上去有些奇怪。
周政安进了电梯,姜南还没有走到,眼见电梯门快要自动关上,周政安伸出一只手挡住了快要合上的电梯门,直到姜南进了电梯。
“谢谢。”姜南小声说道。
周政安没有说话。
电梯门合上。
俩人之间安静的可以隐隐听到电梯上升的声音,明明只有几秒钟的时间,姜南却感觉分外难熬,连动也不敢动。
电梯发出声响,门开了,俩人都没有动静,姜南忍不住转头看了看周政安,恰好,周政安也正看着她,他丝毫没有先走的意思。
姜南只好先走出了电梯,下一秒,周政安跟在她后面走了出去:“左转第三间。”
“谢谢。”
姜南两只手交握在身前,步子不自禁越迈越快,周政安反倒不急不缓,跟在她后面。
推开门,屋里的热闹一瞬间安静了下来,姜南与屋里的俩人对上视线,周知许和她老公任羡之。
周知许笑着朝她招了招手,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叫唤道:“这。”
姜南走过去坐下,任羡之朝着她礼貌的笑了笑,姜南也回之一笑。
她和任羡之的交集并不多,这屋里按理来说她熟悉的只有周知许,她们两个初中就是一个班的,任羡之比她们两个大一级,而周政安,那个时候已经在读高二了。
他们三个似乎很小的时候就认识,而姜南能和他们产生交集的唯一原因,那就是她和周知许是好朋友。
理所当然的,自从她去南临读大学之后,和她产生联系的也只有周知许。
没一会,姜南察觉到她另一边的椅子被人拉开了,周政安把大衣脱下搭在了椅子上,随后也落座下来。
这屋子里的五个位置,只坐下了四个人。
“哥,我嫂子呢?不是让你把嫂子也带来给我们认识认识吗?”周知许期待的眼神在看见合上的房门之后,不禁黯淡了下去,满是失望。
姜南倒是顿时紧绷住了身子,只不过这个时候没人注意到她。
不止周知许,任羡之也对这事好奇得不得了,毕竟周政安婚结的突然,在他三十二年的人生里,几乎就没有复杂点关系的女性,大家都快以为他要孤独终老了,结果他却突然跟父母宣布,他结婚了。
除了这个他自己公布的信息,其他的就像谜团一样,甚至周政安的父母连他的妻子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周知许都快好奇死了,可是周政安一点也不给她做侦探的机会。
周政安没急着说话,可姜南分明感受到了旁边之人传来的视线,莫名的心虚使她浑身僵硬,头也不敢抬。
“你会知道的。”周政安若有所思的说道。
“切。”周知许顿时失去了兴趣。
任羡之打着圆场,率先举起酒杯站了起来。
“来来来,庆祝我们四个人时隔十年之久再次相聚在一块。”周知许听见丈夫这样说,兴致又提高了些,随着他一块站起来。
姜南刚想做出举动,旁边周政安的声音便淡淡传了过来:“我不能喝酒。”
周知许不满了:“哥你怎么这么不配合啊?如果喝酒开不了车的话大不了就找代驾嘛。”
“今晚还得回学校一趟,工作需要。”周政安说。
“就你这样,嫂子受得了吗?”周知许撇了撇嘴。
周政安慢悠悠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小啄了一口,“家事,轮不到你操心。”
姜南听见这话,忍不住看了眼周政安,周政安感受到她的目光,也看了她一眼,不过一眼,俩人便都移开了目光,姜南是因为心跳的加快,而周政安,不过是随意一眼。
周知许彻底无语了,任羡之安抚的拍了拍她的背,自然的挑开了话题:“政安哥,你们搞天文的一般都干些什么呀?”
“研究调查,无非是一些......”
俩人就这么一来一往的聊了起来,有了任羡之活络气氛,好歹还算热闹。
有那么一瞬间,姜南感觉好像回到了高中那会,那时候任羡之就是好奇心特重的弟弟,总爱跑到高年级的楼层去追着周政安问这问那,周知许那时候老跟她嘲笑任羡之,不过姜南却很羡慕任羡之。
她总是在另一个楼层走廊的台柱前,偷偷的注视他。
一顿饭下来,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天气比下午时还要冷上许多,四人一从餐厅里走出来,凉风便嗖嗖的往衣服里灌,周知许几乎整个人都缩在了任羡之怀里。
姜南也是冷的缩住了身子,只不过她就没那么好的福气了,只得自己扛着,风吹过来,她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周政安瞧了一眼她,开口对着任羡之说道:“羡之,你带着知许回去吧,姜小姐,就由我来送吧。”
“不用了,我们可以送,你不是要忙工作吗?”周知许觉得有些奇怪。
周政安没理她,看向姜南:“走。”
他掏出自己的车钥匙便朝停车场走去,姜南望了眼周知许,两边为难,犹豫不过一秒,便小跑着朝周政安那边去了。
周知许一脸疑惑,什么时候她哥这么热心了,还有姜南,在她和她哥之间,她不应该选择自己吗?
在周知许的认知里,姜南和周政安这十几年来说过的话甚至不超过十句,姜南和周政安甚至不如和任羡之熟。
任羡之揽了揽她:“别管别人了,走吧。”
“......”
停车处一片昏暗,只有几盏昏黄的灯光亮着,俩人的脚步声愈来愈清晰,姜南追上周政安:“要不,我还是打车回去吧?”
周政安停下脚步,猝不及防,姜南险些扑到了前人的身上,脸颊重重撞到了周政安的胸膛上,鼻尖呼入了一股山茶花的清香。
大概因为衣物厚实的缘故,她没感到丝毫的疼痛,只是猛然愣住了,呆呆的看了周政安几秒,反应过来之后,姜南脸颊通红,小声说道:“我只是想说,你不是要回学校吗?还要送我先回去的话就太麻烦了。”
“不麻烦。”
“哦。”姜南乖顺的应承道,周政安刚想提起步子走,又听到女孩软绵绵的声音响起:“那......你今晚会回家睡觉吗?”
周政安顿了顿,“我们是新婚,大概没有分居的必要。”
“哦。”姜南犹豫的神色顿消,一双眼睛因为周政安的话又恢复的神采,亮晶晶的看着他:“那我给你留灯。”
周政安抬了抬眸,没什么起色,只是说道:“你不必等我。”话毕,他便转身先走了。
姜南的脸色黯淡了下去,她早就知道,这只是她的一场染了欢喜的梦魇,可是她偏偏还是要做这场梦。
这段婚姻来得太突然了,究竟可以持续多久,姜南不知道,也不想去猜,和周政安...这四个字,便已经很好了。
三个月前。
姜南因为母亲生病的缘故,结束了自己在南临的生活,回到了北新,南临是这个国家最靠南的城市,而北新,可以称之为离南临最远的城市,以至于刚回到北新,姜南就生了病,可是她还是把全身心都投入了给母亲治病当中。
姜南妈妈的主治医生告诉姜南,她妈妈是慢性的癌症,要在医院住很长一段时间,姜南一时之间受了很大打击。
她这些年一直生活在外地,每次和家里人打电话听到的都是喜事,若不是母亲突然昏倒,她着急之下回了北新,她大概永远都不会从母亲这听到任何有关于自己生病的事情。
一想到这,姜南便一阵后怕,干脆打电话辞去了在南临的工作,决定在北新重新开始,她没有别的选择了,北新有亲人和朋友的牵挂,南临不过是她一个人的生活。
她除了和新公司联络的时间,大部分时间都陪在母亲身边,直到母亲的病情渐渐稳定下来,在医院待久了,衣服上都染上了消毒水的味道。
回北新之后,姜南和周政安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好友周知许的婚礼上。
姜南被邀请作为伴娘,陪在新娘周知许身边,她一身淡蓝色的礼裙,头发被银簪子低低地盘起,再配上那张精致的脸,灵动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