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换个皇帝二合一

季管事没有要解释的意思,季梁也没主动出声问。

只是陪着季管事,两人在这条僻静的路旁站着。

然后,没过多久。

季梁就听到身后响起些窸窣声,转过头去看。

就看到‘季府’的院门从里重新拉开道空隙,

一道看着身躯干瘦的中年男人,从门里钻了出来。

这是季梁之前就看到过一眼的季府仆人,

那老仆叫去上茶过后,就没再看到。

这会儿,这中年男人悄无声息从门里钻出,顺手还带上了屋门。

抬起头望向季梁和季管事,脸上也没意外。

只是多看了眼季梁过后,有些恭敬地朝着季管事走去。

“老爷。”

“说说,本来什么情况。”

季管事转回头,对着这个仆人。

脸上没了先前的笑容,也没多少表情。

“先前的先生因为公子惫懒,只知道外出玩乐,教训了他几句。公子不忿,推攘讥讽了先生。

先生摔了一跤,被气走了。后面就没再来过。”

“另一件事是,昨天的时候,公子从杏花楼里出来,酒意还在,遇到了路边一位正在路边买桂花糕的小姐,心生歹念,言语调戏了那小姐。

小姐悲愤转身欲走,公子堵住了人家,两人在路边撕扯了阵,打了人家。

那小姐也不是寻常人家的。回去后,就告了妆。要将公子抓去官府问罪。”jiqu.org 楼兰小说网

这中年仆人恭敬地出声回答着。

季管事点了点头,神情没有什么变化,停顿了下过后,

只对这个仆人说道,

“找些人,把他腿脚打断了,骨头要断开,给他个教训。后面再有这事儿,就把他手也打断,剁下来。”

季管事像是说着件平常的事情,给他那位儿子做着安排。

“那先生,还有小姐屋里,遣人去赔罪,诚恳些。”

“知道了,老爷。”

这中年仆人对季管事要将那公子腿脚打断的安排,也没有意外,只是应了下来。

“嗯,去吧。”

依旧没给这人介绍季梁,季管事摆了摆手。

那仆人就恭敬着,再回了那院子。

季管事原地停留了下,就再示意季梁跟上,然后就沿着这条清幽的街道,

一边往前缓缓挪步,一边和季梁说话。

“你刚才有看出来什么?”

季管事问,季梁抬起头看了眼季管事,再回头望了眼那远处的院子,

“季爷,这是您家公子?”

“咱进宫前,还未成家。后来兜里有些金钱了,又想要延续香火。希望百年之后有个能烧香扫墓的人。”

季管事没回头,只是边往前缓缓挪步,边回答着季梁的话,

“他是我找了同族里,同族兄弟,给了些钱和安排,过继来的。那时候,他才五岁。”

“长得乖巧,人也聪明伶俐……现在……”

说着话,季管事摇了摇头。

季梁也没说话,这时候说什么都不好。

就刚才季梁看到的,这位季管事的公子虽然表现的乖巧亲近,

但拿季管事更像是时不时送来钱的供给,和解决他祸事,给他擦屁股的纸。

“我活着的时候还好,只要做个乖乖孩子,有时候我看着高兴就行。

等我死了,别说香火,逢年过节的祭奠。就是我埋葬在哪儿,他恐怕也记不起来。”

季管事又再说道。

这话更不好接。

而这时候,已经领着路走了一段的季管事却再停了下来,

“所以,恐怕还要赖小梁子你,要是记得咱一丝半缕的好,逢年过节的时候想起咱的时候,能给咱一柱清香,念叨两句,咱就心满意足了。”

季管事望向季梁。

季梁抬起目光,和季管事对视。

老实讲,这个话季梁也没办法应。

就他现在想要干的事情,不一定能活到季管事后面死。

“所以,咱希望安排你,过些天,就从采购房出去。或者你要是在宫外边有些产业了,就从宫里出来吧。去哪儿做个富家翁都好。”

季管事认真讲着。

季梁看着季管事,这个安排实在有些突然。

季梁听着,隐约有些猜测。

而季管事看着季梁,再转向旁边,没等季梁回答,

就又再自顾自说着,

像是只是简单陈述一些不相干的事情,又像是在为季梁解释。

“小梁子,你可知道,在之前,东宫并没有采购房。东宫一应采购,自然有宫里专门的司署一并负责。咱其实就是采购房第一个管事。”

“在采购房之前,东宫里哪有那么多人能够自由往来宫里宫外?”

“你可知道,采购房一应太监,哪来这么许大的油水,哪来那么大自由?”

季管事说得一件件事情,都隐约指向唯一一种可能,而且越来越明确。

“……你可知道,我是如何进宫的?”

“不知。”

“和你差不多,进宫之前,也是活不下去了,没有其他活路。不过也有不一样,你是你爹送来,我呢,是自己进的宫。”

“我还小那会儿。屋里原本算是不错,不似一般佃户,家里还有几亩自家的地,同时还从大户手里种了些地。

除去赋税田租,加上自家地里些出产,也能勉强够一家人过活。那时候,村里有个秀才,开个私塾,我还跟着念了两年书,认识一些字。”

“不过天不遂人愿,总是好日子少,苦日子多。一连几年天灾。

地里颗粒无收,赋税田租却是一点不少。没办法活,家里的地,头一年就抵给地主老爷一半。

第二年,又是基本绝产,剩下来的三亩地又抵出去一半……这次却又艰难熬过来一年……我饿得偷家里的种粮吃,给我爹逮到,给我捆在树上,狠狠抽了一顿,皮开肉绽,那是真疼啊……

第三年的时候,又是天灾,剩下的地全抵了出去……我爹娘这一年都死了。那时候就想,要是第一年少抵一点自家地,是不是后面能再多挨一年。”

“第三年,家里粮食总算是够赋税地租的,我不管不顾吃了饱,这时候,官府的人却来了。

说是北方叛乱,要各家出丁,加入军队,前去镇压。我家里就我一个,也没人为我说话,虽然年纪尚小,但自然被抽中。

那时候我还想,加入了军队也不错,虽然去打仗,但总归能吃饱饭了吧?”

“哪想到,在军中依旧吃不饱,不知道是朝廷真克扣了粮饷,还是军中将领中饱私囊,或者都有。”

“每日里清汤寡水,粥如同水清澈,每日还要打仗……最后实在是饿得挨不住,一次打仗过程中,趁着混乱,和着其他一些人,一切跑了。”

“再后来,回去家里,地都没了。实在是没办法了,就进了宫,成了个阉人。”

季管事脸上再一次带笑,但眼里却有些恍惚。

抬起头,又再低头,看着远处,

“后来,一次侥幸,我抓住了一个机会,救了太子爷一次危难。然后就待在了太子爷身边。

再后来,就有了能出入宫里内外的采购房,我成了采购房的管事。”

原来,采购房是这位季梁到现在都没怎么见过的,东宫那位太子爷的心腹力量。

不过,在这次之前,或许是季管事没开口,或者是互相之间的默契。

采购房其他人明显在将一些事情避开季梁……采购房每次出宫,季梁也只是偶尔一起。

季梁之前也只是隐约有些察觉。

“承蒙太子爷恩德,信任知遇之恩,采购房出宫,有时候也未太子爷做一些不方便的事情。

不过此前,没让季梁你知道。

现在,你及冠之年,而天时将变,有些事情也该说于你听听。”

季管事说着话,再望向季梁,

“这就是季爷您给我安排的及冠礼?”

季梁应道。

季管事点了点头,然后再问了句,

“季梁,你觉得当今圣上如何?”

季管事盯着季梁眼睛,两人对视。

“喜爱权衡,喜爱名声,喜爱服丹求道。”

来这个世界两年了,从不同渠道获取到的各种信息。

也让季梁对这夏朝这位皇帝有了些了解。

平生酷爱问仙求道,上早朝的次数也没有寻访名道论道谈仙的次数多。

落脚宫里各妃子,乃至问政殿的时间加起来都没有打坐炼丹的时间多。

平常皇帝求长生都是中年过后开始,晚年之后走向极端。

这位皇帝不一样,他是自小登基过后,就无比渴望成仙长生。

如果这是修仙的世界,这位皇帝绝对是位道心坚定的道子。

可惜不是。

而这皇帝这样,可能和他早死的父亲有关系。

他父亲沉迷房中之事,每每叫人隐秘收集些民间房中秘术。

然后一有新鲜花样,就立马叫来多位嫔妃乃至宫女玩乐。

不知道季梁哪儿看来隐秘,说这位已故皇帝生前最爱扮演不同角色,还要嫔妃宫女如此。

甚至为此在宫里修建不同样式的房屋,做不同装扮,以满足他房中嗜好。

后来,才三十岁出头,这位皇帝就驾崩在几位妃子床上。

而现在这位皇帝才十一二岁,就登基称帝。

然后就走向了另一个极端——求仙问道,渴求长生。

凡事不问苍生问鬼神,遇到什么事情需要决定,甚至当朝卜卦。

前一年,有一位书上说“不问苍生问鬼神”,

这位皇帝为什么不喜……因为他自动对号入座了。

如果仅仅是喜爱求仙问卜,那倒还好。

关键是这位求道皇帝还放不下权力,同时喜爱名声。

从登基到现在,已经在位近四十年。

极爱听谗言马屁,歌功颂德,

而但凡有人伤到他的名声,必然有所反应。

同时,也是因为放不下权力,

极喜欢用一些权衡之术,关键是,权衡之术用得稀烂。

如果王朝末年,必然有人在下坡路上踩油门。

那这位皇帝,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嗯。喜爱修道问卜,长生问仙。以至于荒废国政。”

“喜爱权力权衡,虽权衡之术不足,但因此国朝混乱,却是事实。”

“偏偏还喜爱谗言,不听进谏,喜爱勒石记功。不能慧眼识人,不能赏罚分明,不能明察秋毫……”

季管事听着季梁的回答过后点头这样再说话,言语中毫不避讳。

“以至于朝政紊乱,奸佞当道。他以为文武之争能权衡朝政,制住权臣子,掌握权力。实际上是被欺上瞒下,遮蔽双眼,被来回左右,任人摆布。”

“以至于,百姓流离失所,老无所依,幼无所养。遍地流民,遍野尸骸。朝廷中腐败横行,奸诈小人当道,上下其手,中饱私囊。”

“以至于,君不君,臣不臣,民不民……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说着话,季管事再望向季梁。

明显是想看季梁想说什么。

而季梁听到这里,有些东西已经不言而喻了。

作为太子的心腹,却这样说当今皇帝。

再加上先前诸多话,还能做什么。

“所以,季爷,您想换个皇帝?”

季梁出声说了句。

季管事顿了下动作,似乎是没想到季梁会这样直接了当地说出来。

不过停顿着,沉默了阵过后,还是点头,

“不是我想。而是天时变换,神器更易。这遍地流民谋逆,已然昭昭,说明民心变换。是太子爷心疼百姓疾苦。”

季管事缓缓巡视了一圈,

“那季爷,您真得觉得,换个皇帝能够解决问题吗?”

季梁对季管事的话,没多大的反应,只是又再问道。

季管事闻言,沉默了下,然后抬起头看向季梁。

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突然好像有些愈加看不清了。

“古有中兴。成事没有必然,唯尽力耳。”

“太子爷仁慈待民,宽宏伟大,胸怀大志。志在重振朝纲,重理朝政,使天下清明。使得百姓安居乐业,老有所依,幼有所养,耕种自乐。使得朝臣各司其职,无贪官污吏,无奸诈小人。

为此,不惜忤逆,背负罪名,也为天下,做些事情。

太子爷和当今是不一样的。必然会是一代明君……即便不能中兴……总归比现在好些。”

说着话,季管事长吐了口气,

“我这一生,颠沛流离。最后承蒙太子爷恩典信任,才能坐到现在位置,我愿意为太子爷做点事情。

季梁,你还记得之前你对我说得话?

我问你为何要向流民施粥,做无济于事的事情。

你对我说,因为你幼时贫困,所以见同样贫困着不忍。

我也一样。我幼时饥荒,百般困顿,现在也想为其他困难百姓做些事情。非成即死,也不后悔。”

季梁望着声音还有些尖细,但豪气顿生的季管事。

一时没说话。

他和季管事所求的,是相同的。

都不想再看到那样多困苦百姓,不想看到百姓艰难,难以求生。

但他们所做的事情,所期待的方向却是完全不同的。

季管事和他的想法是不同的。

就如同昨日傍晚的那株野草。

季管事所期望的是有太阳普照,有甘霖落下。

季梁是说,不需要那堵墙。

季管事所期待的,是有一位明君降临。

恩德能够普照天下,从此百姓安居乐业。

但季梁却很清楚,那是不可能的。

这个时代存在的问题,永远不可能靠换一位皇帝就简单解决。

也不需要什么神仙皇帝。

季管事所说的,对季梁来说都太空泛了。

就好像是在期待,一颗太阳升起来,就所有事情都解决了。

两个人实际上走在不同的道路上。

“……季梁,之前这许多事情你没有参与。这之后,你也同样不要参与吧。你就这些天出宫去吧。”

“不然等到巨浪掀起,天时变换,肃杀之下,你也要受到连累。而且,我们这些人要是死了,说不定逢年过节就靠你烧点香了。”

季管事再对季梁说话。

“……”

“一起吧,季爷。”

季梁停顿了阵,然后抬起头来,对季管事出声说道。

他不觉得换一个皇帝就能解决。

他参与季管事和那太子的谋逆篡位,

是想看看有没有更多机会,走他这条更艰难的路。

另外,这两爷,季管事和采购房一应人对他也的确不错。

他想看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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