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先前在乾心殿议,真是差点气死朕。我恨不能将那盏茶砸在那混账头上,让他知道知道好歹。”
乾心殿议事结束。
兵马调动事宜,自然有人前去安排。
皇帝领着季管事,出了乾心殿,到了更清幽小些的养心殿。
屏蔽左右过后,皇帝再对着季管事有些烦躁地言说道,
“我夏朝大国,控弦之士何止百万,此刻却受月亮国与那西方国区区十万兵马钳制,真是可恨,可恨!”
皇帝眼里流露出一些恨意,手里茶盏再重重砸在桌上。
季管事一直垂目,站在皇帝身前稍侧的位置。
如同先前在乾心殿一样,一言未发。
直到皇帝说完话,看向他,季管事才再出声说道,
“陛下,诸位朝工所忧虑之事,恐非兵马人数,只是国库空虚。调遣兵马容易,调派粮草却是艰难。”
“而今国库空虚,即便是先前胡为先将军携带平叛之兵马,亦或者此时徐王携带之兵马。粮草多数为沿途地方官府,如临天,岭南……海州,梅州,崇州,幽州等地筹备。
其中梅州,崇州多次抽调粮草。此次梅州,崇州再传出叛乱,未必没有此事影响。”
听着季管事的话,皇帝望了望季管事,又再望向殿外,
微微叹了口气,有些怅然,
“朕不过想拯救黎民,拯救天下,怎么就如此艰难?外敌入侵,难道朕不出兵抵抗?流民叛乱,朕难道置之不理?为何如此多地百姓,要起来造朕的反。
难道是朕不勤政,难道是朕不爱民吗?还是他们觉得朕无威严?”
皇帝说着,又再有些愤怒。
季管事低身,默然不语。
“……朕怜悯百姓艰难,但起来造反之百姓,朕却不得不杀,不然扰乱纲常,恐有更多黎民百姓,要受战乱之苦。”
皇帝说完,再吐了口气,然后望向季管事。
“管事,朕倒是还有件事情,需要你派人去做。”
“陛下吩咐。”
“嗯……在徐王上报之战报上,还言明一事。此次南塞州多地沦陷之中,还有股不属于朝廷,也不属于敌军力量在沦陷之处活动。”
“这股势力不小,情报似乎也准确快速。在前线兵败时,立刻就有人组织城中百姓逃离。
即便是此刻,这股力量,在那些沦陷处也偶有动静。
朕要知道,这股势力匍匐在朕之边疆,如此隐秘,如此庞大,究竟意欲何为?
如若没有异心倒罢。这股力量说不准再来为朕所用,如果有所异常……”
皇帝说着话,再望向季管事,
“朕初登宝殿,能真正信任的,却只有季管事和季管事手下新卫,所以此事,还要劳烦季管事费心。”
“能为陛下解忧,是奴婢荣幸。”
“嗯……另外,叛乱之海州之地,也有一股庞大之力量。往日不显,叛乱之后倒是都冒了出来。那叛乱之流民,叛军中多只都言是平等王麾下。
虽然似乎各自还独立,只是借这所谓‘平等王’之名,但未必没有这所谓平等王在背后扶持。
而海州大乱之前,这股势力似乎就在收拢人心。此刻看,真正有异心。
此事也劳烦季管事调查,朕要知道,这所谓平等王,究竟是什么!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皇帝说着,再重重拍了下桌子,
“不过两地,就两地都有人在背地里作乱。难道朕有罪于天下?如此多人谋逆?”
皇帝反问,脸上却是愤怒,
“还不知道这天下,究竟有多少这样乱臣贼子。”
愤怒过后,皇帝再望向了季管事,
季管事领命低头,
“奴婢领命,将竭力为陛下探明其中情况。”
“嗯……季管事,我们君臣许久未曾共饮,今夜我备了桌薄宴,不如一起用膳吧。只是国事艰难,只几个小菜,季管事可不要介意。”
“奴婢不敢,只是奴婢微末之身,怎么能和陛下同席。再有陛下交待奴婢事情,奴婢还着急去做,不敢久留。”
“什么微末之身,朕和管事起于微末,朕怎么敢忘,季管事不用妄自菲薄……这样吧,既然管事着急做事,哪改日我再盛宴请季管事。”
“谢陛下。”
季管事俯身拜谢。
……
“爷爷,这个能吃吗?”
“能吃,能吃,土筛细了,再混上一些糠,炒着吃,就如同炒面一样。”
梅州,一间茅草屋前。
一个老人拿着个石头,砸着一块块结块的泥土。
旁边还蹲着个孩子,孩子就六七岁大小,用手戳着一块块的泥。
老人闻言,笑着抬起头应了声,
小孩再望着那泥巴,就变了眼神,反复咽了咽口水。
“爷爷,我来帮你筛。”
小孩站起了身,抢着要帮忙,
“不用,不用……”
老人身子枯瘦,脸上枯槁,就如同枯骨上带了层老旧的人皮,
被小孩这么一挤,踉跄了两下过后,就险些栽倒在地上。
“爷爷……”
小孩有些害怕,伸手拉住他爷爷。
“没事儿没事儿……你去那边玩,歇着吧,爷爷弄好了,就叫你吃。”
“嗯。”
老人站稳过后,就摸着孩子头,安慰着孩子,
小孩一步三回头,到了茅草屋下的门槛上,坐在门槛上,望着他爷爷忙忙活。
老人又喘着粗气,肺抽气的声音就像是破了洞的风箱。
呼哧呼哧的声音,像是消耗着他仅存的生命力。
等着好不容易筛了些细土出来,
老人从屋里提出来一口陶锅,一点已经见底的糠。
路过门槛时,不禁抬起头朝着头顶望了望,
屋顶的茅草昨夜又被风刮去了一些,破开个洞,此刻往下透着阳光。
而屋里,就只有他和一个六七岁的孩子,谁也爬不上屋。
再回头望了望孩子,孩子瘦得像是只有骨头,眼睛都格外突出。
头发都干枯地厉害。
“爷爷,怎么了?”
“没事儿,没事儿……”
“马上就炒好了,咱就能吃了。爷爷小时候,挨饿的时候也是靠这个活下来的啊。”
茅屋前院子里,就垒着个土灶,
此刻将陶锅放上去,又往锅里放了细土,
老人再往锅里,提着袋子往里倒米糠。
米糠仅有小半碗,有些粘在布袋上,老人又反复抖了抖,想要抖出更多来。
最后又再朝空了的袋子里望了望,才将袋子甩在旁边,
就要蹲下身引火。
就在这时候,小孩突然有些害怕地叫起来,
“爷爷,有人来了。”
老人转过头,一下就变了颜色,
来了两个丘八。
“走,走……快回屋。”
老人一下抱起陶锅,再招呼孙子往屋里走。
但还没等惊恐的两人进到屋里关上门,就听到有些戏谑地喊声,
“喂,老头,你要去哪儿。看着爷们就转身是什么意思。”
“两位兵爷,我没有这样意思。”
“没有最好,拿钱吧。”
“军爷,家里没钱,啥也没有了,一粒粮食都没了。而且这孩子他爹给拉去打仗了,就说家里不再收捐了的。”
“……我看看,我怎么没查到。老头,你可别撒谎。”
“我哪敢撒谎,军爷您是不是看错了……”
“没有就是没有,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要么给钱,要么,你或者这个小子随我走!”
“军爷,我孙子才六岁,哪来去哪儿啊。”
“那你就跟我们走!朝廷要镇压造反,要的兵多,你们家就该出丁。”
“军爷,我家出过丁了。真出过了。军爷,我走了,这孩子哪还活得成啊。”
“哪来那么多废话,要不拿钱,要不出人!朝廷大事,容得你了你抵抗?”
两个州军模样的,一个去了隔壁,一个到了老头院子里,对着老头凶恶说道。
老头一只手牵着浑身发抖着的孩子,一只手拿着陶罐,眼睛红了。
“啪啦……”
“我给你讲,少废话!”
这州军手一拨,将老人手里的陶罐拨在地上,打了个粉碎。
老人看着地上那散落了一地的细泥和米糠,一下不说话了。
任由那州军骂,都没了反应,只是死死盯在那儿,
“你听不到老子的话?看什么看!”
“活不成了,活不成了……”
老人先是反复呢喃着,州军因为老人不应话,而愈加愤怒,
“你说什么!”
再推了老人一把,老人往后踉跄了阵。
却突然一把握住了茅草屋前的扁担,
“你要干什么!我可是朝廷的兵,是官府的大人派下来的!你想干什么,你想造反?”
那州军一些暴怒起来,
而老人则是握着扁担,看着这州军,眼睛越红。
朝着这州军砸了过去,州军爷勃然大怒,朝着老人挥刀。
只是惨叫声还未在这院子里响起,
就听到隔壁屋子里一声惨叫,然后老人的邻居,拿着先前另一个州军的刀冲了出来,浑身是血。
“你们想干什么?”
看着两人朝着他围过去,这剩下一个州军有些声色内荏,却更加愤怒地吼道。
老人和邻居都没说话,一个拿扁担,一个拿刀。
干什么?
自然是杀官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