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习习,树影斑驳。抬头望去,被微云萦绕的远山溶溶如水。
万年前,她尚可央求父王陪她到人界游玩,可如今这般物是人非,独自徘徊,谁又能赋予她孤身生存下去的勇气?
凭着血脉之力本应有所感应的冥界气息,沐凛分毫感应不到。仙体重塑,血脉之力要么稀薄微弱,要么随着地狱妖力被她燃烧殆尽了。
果然,她被开除仙籍了么?
原来她出去了,也是这般苍白无力。
沐凛难免心下黯然,不过片刻,她又重新调整好情绪,变得平和耐心起来。
她要遇到的困难,还多着呢,这只是个开始罢了。
沐凛走了不知多久,终于看到一座人界城池。车水马龙,街贩来往叫卖,大街小巷处处热闹非凡。
这么多凡人的喜怒哀乐,竟然让沐凛感到一丝真实,自由活着的真实,真实到让她产生一丝喜悦。
万年前沐凛就喜欢人界,这样充满生气的人界。喜悦中却蕴含着悲哀,这份悲戚心绪,经过万年的消磨已然很淡,但又确实存在。
一阵香味随风传来,撩拨了沐凛的心神。沐凛循着味道走去,恰好伙计掀开盖子,几笼冒着腾腾热气的大包子一下子映入眼帘。
沐凛摸摸肚子,空空的,说饿也算不上,到底是天材地宝养回的仙身,辟谷不食可以做到。
小伙计热情地招呼沐凛:“哎小姑娘,要吃包子吗?新鲜出炉的白菜猪肉馅儿大包子,皮薄馅大,你闻闻可香了!”
“原本两文钱一个,好久没见到你这么可爱的小丫头了,五文我卖你三个怎样?”
沐凛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样子,如同粉雕玉琢的小仙童,越发讨人喜欢。
“两文钱,五文,钱?钱是什么?”沐凛的嗓音比起在仙界好了很多,轻灵悦耳,甜美清脆。
只是言语间很疑惑,以前和父王来人界玩也不需要给这东西啊!
“啊?小姑娘你没钱啊!那你就让你爹娘来给你买,要不就一边玩去,别打扰小哥我做生意……诶?墨先生,您过来了啊,之前的事多亏了您,我们老板说了,要吃多少包子您随便拿……”
沐凛转过头去看伙计惊喜招呼的墨先生,他正从东边走来,阳光在他身后浮动跳跃,一晃一晃的。
似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长着一张十分好看的脸,狭长的凤眸清澈温和,墨玉般的长发简单束起,青衣温雅,俨然一副文人打扮。
第一眼吸引住沐凛的却是他的笑容,不是什么勾魂摄魄的惊艳,却又胜过了一切美艳,仿佛揉进了世间所有温柔,这般舒心温暖。
趁沐凛失神的那几秒钟,墨忘尘微微倾身,修长的手指捏了捏她的小脸。
沐凛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已经收回了手。
“小丫头,你叫什么名字?”一如他的笑容般温润的声音响起,仿佛世界都在这时安静了。
沐凛失神片刻,缓缓一笑,清甜灵精,“干你何事?”话音刚落,她就扮了个鬼脸,一溜烟跑了。
墨忘尘望着她飞扬的漆黑长发,微微一笑,好像阳光也就此变得温柔了,他狭长的凤眸却幽深如渊。
沐凛跑到城外的河边,一边喘着气一边警惕地看着周围,见他没有追来才松了口气。
呼,可算跑掉了。刚才那个男人给她的感觉很不祥。沐凛望着清澈的河水,捏了捏自己的脸蛋扮了个鬼脸。然后……被自己恶寒到了!
虽然水面上的小丫头天真无邪,可她已经活了上万岁,刚才的举动也太幼稚了。
她的眼底有浓重的黑色深渊,看久了要将人吸入一般,早已不是万年前那般无忧无虑。
身后有脚步声在靠近,沐凛心中一动,虽然声音被极力压低了,可这瞒不过曾万年没有听过声音的她。
那万年中,几乎每一秒她都要发疯!无声之地的折磨让她对任何一丝声音都有极致的渴望。那是常人根本难以想象的痛苦,若不是心中刻骨的恨意支撑着,她早就疯魔死掉了。
呼吸声这么轻,应该是个小孩。沐凛迅速判断着,正要转过头看个究竟,却被人快准狠一掌劈在肩头。
天杀的!
毕竟沐凛不是凡人,一掌没被劈晕。正当她打算和暗算她的家伙好好算帐时,忽然肩膀一沉,身侧伸出一只握着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朝她脸上一扬,掌中白色的粉末纷纷而落,竟是迎面招呼了她一脸!
咳,好呛!沐凛剧烈咳嗽起来,一阵晕眩感传来,此刻又是一掌劈在她肩头……
混蛋,我跟你不死不休!沐凛直挺挺倒在草地上。
周围是什么声音……好像是吹吹打打的,还让不让人睡觉?不对,她是被人暗算了!
沐凛猛地睁开眼睛,周围是一片茫茫然红色,眼睛像是被什么蒙住了。
她怎么……动不了了?
天杀的,哪个家伙暗算了她!她一定要加、倍、奉、还!沐凛咬牙切齿。
外面隐约传来交谈声,沐凛依稀听到是两个男人在说话,
“这次公子很满意,直接送入洞房吧!”
“是!”
什么?沐凛傻眼了。她虽然有很多东西不懂,“入洞房”三个字确是听得真真切切。
以前总听父王吹嘘他当年是怎么对冥后骗婚,又把母后骗入洞房,然后……
救命啊!沐凛欲哭无泪,肯定是父王恶事做多了,所以报应在他宝贝女儿身上了啊啊啊!
沐凛浑身无力地被抛到床上,身下不知有什么东西硌着,躺也躺的不舒服。
哇啊啊!等会儿哪个禽兽给她解穴的时候,一定先咬死他!不不不,还是逃跑要紧。小时候只念着跟着父王玩,什么法术都没学,又被囚禁了上万年,她哪有自救的手段!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沐凛心急如焚,却只能躺着等死。
“你们都下去吧。”一个温雅的男声从门口传来,他轻咳一声,提醒道:“不用锁门。”
“是。”仆人们退下,然后传来了锁门声,听声音还是三道大锁。
沐凛顿时无语。
沐凛听到那男人随意坐在椅子上的动静,“你就是我的一百八十七任夫人吧,不用拘束。”
简直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男子很好奇,命中注定的他最后一任妻子是怎样的。
而沐凛被震住了。
一百八十七任……等等,那前面的一百八十六任都怎么样了?
不是,都死了吧……
沐凛莫名感到脊背发寒。
又过了一会儿,男人走到床边,俯下身把不到他胸口高的小丫头抱了起来。沐凛被一阵淡淡的兰花清香包裹,晕晕乎乎靠在了枕头上。
却听见他在轻笑,“原来是被点穴了。”冰凉的手指伸入红盖头,缓缓抚过沐凛脖颈,沐凛轻轻颤抖。第一次被非父王的异性触碰,又是她最怕痒的地方,沐凛又尴尬又想笑。
某穴位被男人一点,沐凛立刻瘫倒在他怀里。嗅到周身的兰花清香似是更浓郁了些。
终于能动了,沐凛掀开盖头毫不犹豫地推开男人,慌乱地爬到床内侧,还随手抓过一个枕头当武器。
这时才看到这人的真面目,一身红色喜服的男子站在床边,长身玉立,清雅无双。
男人看似刚刚及冠的年纪,发如黑玉,眉眼如画,实在让人想不出他竟已经娶妻一百多次,好似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这下可以好好说话了。”男人略带玩味地看着她,并不怎么介意她的反应。
“我叫钟离涧,你呢?”钟离涧轻咳一声,“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是你父母答应了婚事把你嫁过来的,又不是我所强迫,我还帮你解了穴。”
“我叫沐凛。”沐凛迟疑了一会儿,补充道:“我只有十一岁。”
虽然这个钟离涧长得不错,可他要娶看起来只有十岁出头的她也太禽兽了!
“沐凛?名字不错。”钟离涧忍俊不禁,不用暗示他,他再怎么饥不择食也不会动一个还没有他胸口高的小丫头,更何况他这么洁身自好。
沐凛:“……”
时光仿佛又倒退回那日——
“父王父王,为什么给我取这个名字呀?太白爷爷说我的名字有玄机呢!”
冥王俯身抚摸着她黑软的头发,“玄机啊……凛儿要听吗?”
“父王~您别卖关子了!”
“好啦好啦,淘气鬼,片刻也等不得。”冥王的目光无奈而宠溺,“我与你母后在一棵桃花树下相遇,你又五行缺水,所以取了‘沐’字,至于‘凛’字嘛……”冥王沉吟片刻,“是你母后给你取的,我也不知有何用意。”
说完冥王笑眯眯地拍了拍沐凛的头顶,眸中有沐凛看不懂的情愫。
“父王您不要拍啦,再拍头顶人家要长不高了!”
仿佛还是昨日发生的事,转眼间父王已经不在了,沧海化作桑田……沐凛心中一阵惘然。
这时就听钟离涧漫不经心道:“我们一起逃婚吧。”
沐凛愣住了,险些没反应过来。
逃婚?
这家伙说得这么理直气壮……没听说过哪家新郎新娘一起逃婚的,这很诡异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