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镣声起,自甬道中传出,也因此,众人心中,猛的一紧。
广场上,看台中,安静的鸦雀无声,唯有表情,各不相同,有喜悦的,有紧张的,有翘首以盼的,有行为乖张的,抑或有不敢看,双手捂着脸,漏出一个指缝的。
当然,还有面无表情的,乐一棋便是如此,也不知道,他心里是不是真的平静,但他的手,却攥成了一个拳头,青筋浮于其上,看上去,并不如面上那样。只见他冷哼一声,从牙缝中挤出两字。
“道盟!”
只说了两字,但在二蛮看来,他定是有许多话要说,看其咬牙切齿的样子,也定不会是一些好话,他只是不明白,为了一个魔族,他为何要如此?
难道魔族流窜于大陆,不是正该像过街老鼠一般,人人喊打的吗?
当然,他也不敢问,他是年轻,但不代表不懂事,想必这魔族,在乐先生心中,定是非常重要,不然他不会如此,毕竟自己与他初次见面,就受他如此照拂,那么他在意的人,也定是不错,就像麻狗叔旁边那人一样。
想到这,心中叹道:要是甬道里那人,不是魔族该有多好,要真是这样,我二蛮用十年性命来换都可以,这样至少不会让乐先生如此为难,一来,也算报了乐先生今日增食之恩,二来,也不枉自己人间烂命一条。
想归想,但他却深深知道,再怎么赌咒发誓,也改变不了甬道里那位乐先生同门,为魔族的事实。
万籁俱寂,唯有叮叮当当声,响彻整座审判所,好似流淌的溪水,撞击岩石发出的,又如琴师随意拨弄琴弦,杂乱无章中,又别有一番韵味。让益州城,不知哪家饲养的鸽子,都驻足在高台上,静静聆听。
梨花木椅上,三长老也在此时,睁开了他那唯一的眼,站起,并向甬道口看去,怕错过这每一分每一秒。而其他人,定是已见过多次,表现的满不在乎。不过还是将视线投到了那个方向。
扇形观礼台上,由于前面之人站起之故,几乎片刻间,所有人都站了起来,齐齐望向那个黝黑的甬道。
脚镣发出的叮当声,依然在响,比起之前,还多了一些响亮,想必那魔人,已是越行越近。
许是劲头过大,乐一棋的手,已是攥出血来,让二蛮也跟着紧张了一把。
他也好奇魔族到底长怎样,但想着乐先生如此,硬生生将心里对魔族的不敬,压了下去。并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条,递到乐先生负在身后的手中,也因此,让乐一棋回首看来。
乐一棋血红的双眼,便映入二蛮眼帘,让他心中一紧,讪讪道:“乐....乐先生,你没事吧?”
乐一棋惨然一笑,再次看向黝黑的洞口,道:“我没事。”
............
叮当声,从黑色甬道中持续传出,回荡在场间,让人揪心的同时,也让一些人激动到哆嗦,好像这样的富有节奏,直接踏在了他们心房上。
不时,叮当声就到了甬道口,黑色通道,由黑转白,恍如从里面钻出了一个太阳,全场哗然。
没想到,没人能想到。就是曾经与这魔族相识的,也不曾想到,更遑论其他。
特别是二蛮这种,一辈子都没见过魔族的,看向甬道口时,一时间,竟呆了,他用世间最丑陋的面容,在脑海中刻画过这个人物,也用上了古代神话中,那些凶兽的样子,来描述这个魔族。
但就是没想到,这魔族不是来自远古荒野,也不是来自地底炼狱,而是来自天宫仙界。
只因她真的很美,美得不可方物,恍如从仙界掉下的仙子,见此,不自觉的否定了之前的想法,难道这仙子不是来自魔族,亦或者说,这魔族本就来自天上仙界,也因此让他对村中长辈描述的魔族,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吕超和王龙,也被震在原地,比起二蛮,他们还多了一丝亵渎之意,两人在片刻间,就不知吞了几次包在嘴中的口水。
当然,这无可厚非,男人嘛,任谁见到漂亮女子,都会心痒难耐,特别还是美若天仙,我见犹怜的女子,更会生出一种保护欲。
但看两人眼中那丝猥亵之意,不仅没有半分保护之意,还多了许多欺凌之感,所以两人就在古树第二层的位置,直接掉了下去。
只因乐一棋,同样是男人,而他,却很有保护欲,他可以忍受这样两人的横行霸道,但绝不允许这两人对他师妹如此。所以他只轻轻一指,两人就跳了下去,倒不是他用了什么功法,而是因为这一指,来自点墨第六子,乐一棋。
两人下去的方式,与许多人掉下去的方式相同,唯一不同的是,下面有许多人,这也是两人敢掉下去的原因,所以在落地时,还带起一大片哀嚎。
乐一棋自然不会管这些,他此时的心,揪的跟麻花一样,他从小便知道,师妹不喜见人,所以时刻以纱遮面。
但今日,却不得不见这么多人,这一切,都是道盟造成的。所以看向那几把梨花木椅时,眼睛已眯成一道缝,杀气弥漫。
这一举动,也惹来梨花木椅上,诸人的注意,有颔首示意的,有面容平静的。
更多的,则是一种嘲弄,对他们而言,杀气这东西,用来震慑宵小,的确很是不错,但他们不是宵小,所以杀气这东西,只会让他们警觉。
哗然后,嘈杂声更盛,但叮当声,依旧有节奏的,回荡全场,带着那份美丽,不再黑纱遮面的赫连玉儿,的确很美,正如李知焉那个呆子扯下她面巾时,都要被怔在当场一样,场间许多人更是如此,一时间,竟忘了该说什么,兴许与自己想象中的反差极大,还未缓过劲来。
赫连玉儿常年黑衣黑纱巾,此刻看去,却是很白,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她眼若秋水,恍如诸天星辰,独在此刻看去,有些黯淡,让你忍不住想去,拭去那些灰暗。
脚下不停,叮当声不断,她一眼就看到了秦默予,不错,甬道口一出来,就算她不想见,也得见,秦默予要的,就是这样子。
看其样子,她应该是很想见,在微笑后,眼泪就掉了下来,犹如在外面受了委屈的孩子,见到自家大人一样。
这样的绝色丽人,她的微笑,定是很美,虽然只有片刻,但还是让场中一群糙汉子,看呆了去。
这样的绝色丽人,她的泪水,同样会很美,在见她流泪后,一些人就开始升起了与当下氛围不同的情绪,比如说,要不,我们就不处决她了,世间有这么一两个魔族,想来......也是不错。
由不得他们如何想,脚镣及手镣发出的叮当声,继续在场间回荡,而她身后,一群戴着恐怖面具的刽子手,严阵以待。
也有没戴恐怖面具的,比如她后方那位,就是如此。但在众人看来,这不带,还不如带上,只因这人,让人一见,就有些胆寒。
这样一事,这样一人,让众人感到一丝冒犯,谩骂声汹涌而至。
杨兽对此,毫不在意,这样的事情对他而言,已是稀疏平常,他也想过戴面具,这样至少不会引来仇家,同时也可抚慰那颗受伤的心灵,但他觉得,没有必要,他一生坐得端行得正,虽做着杀人的营生,但他从不认为这些人是他杀的。
所以,他并未做过坏事,没必要将自己包裹在面具之下,这一点,恰好与赫连玉儿相反,正如此时此刻,两人天差地别的相貌。
突然,叮当声戛然而止,赫连玉儿也停在了高台下,后面一带面具的执刑人刚欲呵斥,就被杨兽拦下。
赫连玉儿一到得场间,就用她那璨若星河的眼睛,在广场上搜寻,希冀那个熟悉的身影,也的确让他寻到了一个,虽然不是她想的那个,但这人也挺熟悉,所以她就停了下来,向古树上望去。
乐一棋见此,收起那股子狠厉,微微一笑,还抬手向她一招,好似在点墨门一样,约她一道,去捉那夜空中的萤火虫,去三师兄耕地里,捉那叫个不停的蛐蛐儿,显得极为随意。
梨花椅上,传来一道冷哼,也打断了两人无语的沟通,那关夔道:“乐先生,莫要忘了,此处不是你点墨门。”
被人打断,且还是被此人打断,乐一棋自然不会有好脸色,冷冷道:“乐某自然知道,还不需关大人提醒,不过乐某倒要好意提醒诸位,这里,同样不是天道宫。”
关夔道:“多谢乐先生提醒,据我所知,这审判所,倒的确属我道盟所有。”
乐一棋满脸不屑,道:“哼!道盟?”
众人眼带愤恨,冷冷向乐一棋看去,他只说了这么几个字,但任谁都听出了许多意思,而这许多意思里,就是没有尊重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