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死在灵台方寸的山门之前,猴子已经不止一次想要拜师。
名声在外的五岳,他已经访遍。甚至连茅山这样的地方他都去过。可是天庭的文书接连而至,没有一扇门敢为猴子打开。
尽管他百般解释,可这种事情,都是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说你不是石猴,我们不是不信,而是不敢赌。
冷静下来的猴子突然明白了,想要堂堂正正的拜师,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奢求。最现实的做法,就是找到一处地方,至少先做到不被赶出去。然后,修行的事,从长计议。
虽然他心里也闹不懂,从石头里蹦出来到底是得罪了谁,为什么就能让天庭如此忌惮。但他现在至少知道了,炼就妖仙之前,必须学会屈从。
可是现如今的世道,即便不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日子也是很难混。但凡有些灵性的猴子,都会成为一些所谓替天行道的人猎杀的目标。
出身真是太重要了。
起先,猴子还以为那些替天行道的人眼中的目标都是自己这样的,可直到他看见几个化成人形的小妖惨死在那些穿着青色道袍的人手里,才知道,事情没有当初想的那么简单。
更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些道人似乎毫不避讳自己的身份,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门下。猴子当时想,要么他们是实力强大,不怕寻仇。要么是就怕你不去寻仇。
可是自己来洞里混了几天之后,他的想法发生了变化。
要是这些道人就是在以此恫吓妖类,避免他们跑到斜月三星来,也解释的通。那就更说明,这斜月三星才是小妖真正的修行圣地。
当然也存在另一种可能,如果这些道人是在蓄意引起妖界对斜月三星的仇视,那这事儿就要另当别论了。
可是须菩提也派出了一队青色道袍的弟子出去,葫芦里又卖的什么药呢?
还在想着,黑暗之中一个人影愈加清晰。是奔波儿灞回来了。按照计划,一切进展的都很顺利。
猴子接过名册,若有所思的翻了翻,发现这名册上猴类的,似乎只有他一个。这似乎就不是什么好现象了。
难不成,所有意欲修行的猴妖,都被斩尽杀绝了吗?
“摂月……这两日在忙活什么?”猴子合上名册,递还给奔波儿灞,好像并不在意似的随口一问,目光在奔波儿灞身上四下打量。
“每天跟着祖师,应该还是平日里那些事。怎么,你担心她?”自从猴子开口,白天是猴,晚上是妖,奔波儿灞还真是适应了一阵才缓过神。
“担心到不至于,她在明处,倒还好。现在我想的,是拂风,觉不觉得,她有些怪?”
“拂风?”
“嗯嗯,拂风。她也整日跟在祖师近前,为什么摂月做的事情她也不阻拦,眼看着祖师这几日分明已经对摄月有点儿瞧不上了。”
奔波儿灞撩起道袍,跟猴子一起坐在了窗台上,拂风的事,他从来没想过。
“拂风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顶多就是没主意,事事跟着摄月,祖师一切都看的明朗,自然没有迁怒她。”
“没主意?呵呵!”冷冷一笑,猴子从窗台上跳下来,挠了几下脑袋问道:“你说,山里的蘑菇,什么样的不能吃?”
“色彩鲜艳的,大多不能吃。”
“那为什么还经常有人吃了毒蘑菇殒命?”猴子追问。
“有些蘑菇,看上去是没……毒性的……”奔波儿灞恍然大悟。
“说到蘑菇……”猴子停了停,又蹭着屁股坐回到窗台上,把一只手搭上了奔波儿灞的肩膀,接着说道:“老兄,你身上那块儿蘑菇,哪里来的?”
“嗯?”奔波儿灞诧异,自己身上哪来的蘑菇。
“嗯?”猴子学着他的语气质疑,另一只手顺着奔波儿灞的道袍伸进去,慢慢掏出一块儿白色的木头。
“这么好的东西,恐怕祖师那里也不一定有。”猴子把小木块儿递到奔波儿灞手里。
“这是?”奔波儿灞有点儿懵逼。
“你身上掏出来的,怎么看上去比我还奇怪?你是真糊涂,还是装出来的?”猴子脑袋往旁边一闪,跳起来直接蹲在窗台上,又把小木块儿一下抢在手里说道:“这东西,没有个一两万年绝不会有这样的成色和质地。”
“不就是一块儿木头?”
“木头?”
“不是木头是什么?”
“老奔!你再把招子放亮一些,仔细看看,这块儿灵芝少说万年以上,不比祖师他老人家见识短!”
轰的一下,一些断断续续的画面闯进了奔波儿灞的脑袋。
“这是……云芝的裙摆?”
奔波儿灞把小木块儿举在眼前,借着月光仔细端详。看不出所以。
“云芝……是谁?”
猴子这一问,奔波儿灞看着他的脸反倒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他愣愣的看着猴子,吞吞吐吐。
“先别说云芝,我身上有什么,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自己修行了这么长时间,也做不到隔空识物,猴子居然做得到。
“真不明白你在这斜月三星这么久,平时都学了些什么。这种小伎俩有什么难的,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根本不用别人教,看也看会了。”
猴子一脸鄙夷,跑到院子里的圆木上蹲着,仰望天上一轮皓月。
他双手抱着膝盖,许久,自言自语道:“或许,我应该去找智清聊聊了……”
寝殿里,卧榻之上一张四方的小桌,一盏清茶香气四溢。
须菩提缓缓将茶盏端至唇边,微微摇头闻了闻茶香,又将茶盏放回原处,向着立在一旁的拂风开口:“他们是在山阴的林子里研究的吗?”
“回禀祖师,是。”
“可有微词?”
摂月想了想,答道:“微词倒是说不上,只是提及了青衣道人和祖师。”
“交代你的事,还要用心才行,这群小妖,眼下这么闹,就不得长远了。还是去告诉摂月,弹压一下,你可明白?”
“拂风明白,不会提及祖师。”
须菩提说罢又将茶盏端起,闻了闻,又放下。
“智清去找猴子了吗?”
“回祖师,还没有。”
“那……猴子去找智清了吗?”
“回祖师,也没有。”
“呵呵,莫不是猴子也去山阴跟他们聚义了?”
“回来的人说,没有看到猴子。只是……”拂风也不抬头,面露难色。
须菩提半露微笑:“只是,我为什么这么在意那只猴子?”
拂风不答,拱手,把身子俯下去更低。
祖师笑了笑,看着斜月从卧榻旁的窗户照进来,纯净洁白。
“因为人活的久了,就很无趣。这一无趣,就总想找点有趣的事情做做,顺道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