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落,朝堂之上,一片静默。
龙椅之上的皇上,此时也同样是一脸沉思。
这耗羡的征收,是否合理?
而梁大人所说的取之于民而用之于民,又是否真地如此呢?
正如柳承恩所说的,那些未等到救助便先一步而去的百姓们,他们心里觉得冤不冤?
“皇上,征纳运京的米谷,被雀鼠偷食损耗,称为雀鼠耗。前朝时,每缴粮食一石,加耗两斗,直到前朝炀帝时,雀鼠耗由纳粮一石加耗两斗增到四斗。至此,彻底激起了民愤,直到大兴朝建立,太祖皇帝免除了耗羡银子三年,而且还降了农税商税等,百姓们这才得以休生养息。归根结底,这耗羡果真是非加不可吗?”
因为这耗羡一事,朝堂上争执了三天。
张阁老一脸不悦地瞪着柳承恩道:“你倒是惯会使坏。如今弄成这个样子,你说如何收场?”
“阁老,这也不能怪我吧?是那梁大人先挑衅的。”
“他挑衅你就接了?什么时候你这么没有耐性了?”
柳承恩一噎,不说话了。
对面这位不仅仅是他的上司,还是他的座师,他能说什么?
这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嘛!
“老师,您先消消气,这事情也不是我先挑起来的,还不是安王手底下的人坐不住了,所以先闹的?”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存着什么心思,你当时若是不说话,事情也不会演变到这个地步,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
“老师息怒,学生错了。”
不管怎么样,先认错总是没问题的。
不能再由着张阁老来这么责备自己了。
“这耗羡一事,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能解决的?”
所谓耗羡,其实也不过就是一种变相的贪腐罢了,只是名字说地好听了一些,可是实际上呢?
再有梁大人在朝堂上所说的什么取之于民用之于民,那就更是一种狗屁的言论了!
真正能有心思把这些还用于百姓身上的,能有几个?
若是入了当地的仓署,这还算是好的了。
就怕是有些人直接就将这一部分给贪了。
可偏偏,就是被贪的居多。www.九九^九)xs(.co^m
“你也说了,这耗羡自古有之,不管它真实的去处是哪里,总归是一种有了名目的收入。就算是入了他们自己的私库,你又能如何?这又能查得出来多少?”
柳承恩沉默了。
他知道,张阁老说的都是实情。
各地的确是都有这耗羡的存在,只不过是多少的问题。
哪怕是当初在北安州的时候,他征收粮税时,也是有着这耗羡的说法的。
只不过,他在任上时,耗羡收的少,而且也不必非得以粮食来抵,可以用山货或者是其它大概等价的东西都可以。
当然,最终这一部分的耗羡扣除掉真正的损耗之外,余下的又全部都用于了冬日的赈灾。
这才能让北安州头两年的粮食紧缺问题,得以缓解。
只是他也明白,这法子治标不治本。
如今北安州任上是李信,他还能相信此人的人品和官声。
可若是再换了一个人呢?
谁能保证那里的知州一直都是一位大公无私之人?
所以说,还得想出一个治本的法子。
显然,目前来看,关于耗羡一事,朝中是分成了三派的。
一派认为这自古有之,那必然是有其存在的理由,所以不好直接取缔。
与其相对的,自然就是清流,觉得这耗羡本就不该施加于百姓之上,若是有鸟雀鼠造成的损耗,当由地方的府衙来负责,为何要摊派在平民的身上?
就算是真地摊派,那也不应该要这么高。
总之,就是觉得这加重了百姓的负担。
还有一派,则是处于中立的位置。
不表态,也不站队。
持这种观点的人,基本上都是自扫门前雪,不想给自己惹来麻烦的胆小鬼们。
当然,也有一些自以为聪明,不想惹得其它人嫉恨的官员。
“老师,这耗羡的说法,也不过就是好听一些罢了。我曾任地方官多年,知道真正的耗损有多少,也知道这一部分银粮最终的去向。今日在早朝上我不曾揭破这层遮羞布,也不过就是给大家都留了脸面。一旦真地说开了,只怕皇上更为震怒。”
张阁老淡淡地瞟了他一眼,“你以为你不说,皇上就不知道了?”
柳承恩笑道:“皇上自然是心中有数的。只是一直不曾揭破,大家便都各自安分。老师,这耗羡的问题不解决,我朝中贪官污吏一事便更是难以清除。水至清而无鱼的道理,学生都懂。可是学生却不愿意看着这一池的清水,混地看不出了里头到底是鱼多,还是水草多了。”
这番话,可以说是震的张阁老心里头几次起落。
这个柳承恩,自己还真是小瞧了他。
他日自己告老还乡,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必然是能成为新君的又一任名相。
以目前柳承恩的资历,入内阁那是早晚的事。
而且如今不仅仅是皇帝对他信任看重,便是未来的太子对他亦是十分敬重。
将来的内阁首畏,非他莫属!
如此,这也是大兴万千百姓之福呀。
无论柳承恩心中是如何想的,都不能否认,他的能力和气度,都足以成为一位令人尊敬的同僚。
“你说的对,皇上年迈,几位皇子皇孙们都开始坐不住了。为了一己私利,有几个还真正地将百姓之福放在眼里?都是打着小九九,想着如何能从皇上那里分到更多的关注和权利。柳承恩,大兴有你这样的臣子,是我大兴之福呀。”
柳承恩连忙俯身道:“老师千万别这么说,学生万不敢当。”
“罢了。既然此事已在朝中议了几日未曾停歇,想必皇上也是想要弄出一个结果来的。你可有什么想法?”
柳承恩顿了顿,眼神微闪道:“呃,这个,学生还未曾想好。”
不想张阁老便是一声轻笑,骂道:“少在我面前装伤充愣的!你是什么性子我能不知道?若是心中没有成算,你又怎么会将此事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