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杜水萦猛然抬起头,对上宁逑之的目光。
那目光似冬日寒霜般威严。
她心中一悸。
这宁家家主大人总是这样,明明年纪不大,长得也挺喜人,目光中的威严却一刻都不会散去。
这人即使是在笑着,眼里发出的光也是沉重的。
就算是坐在自家中堂上,也是脊背挺直如松竹一般,全身的威压时时在线,让人没来由地就觉得不敢靠近。
然而她还是在这人的目光中发现了一丝柔软的意味。
只是这丝柔软在她看来完全是不必要的。
她不知道水影对他这隐秘的温柔作何感想,可她一点也不喜欢。
从见第一面开始,这人就让他觉得害怕,而且有一些讨厌。
见杜水萦在发愣,宁逑之又问:“你看起来有心事,是不是我有哪处招待不周?”
“没……”
见他脸色变得更加不好,杜水萦连忙回答。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就听得宁逑之轻叹一声:“唉!人心易变,当初你在我宁府可是想怎么来就怎么来,把这里搞得一团糟。现下竟变得如此生分了……”
不知为何,看着他英气逼人的脸上露出一丝受伤的表情,她居然生生打了个寒战。
“我……”
刚想解释,忽见白溪岩拍桌站起,像个不懂礼数的顽童一般叫嚣:“宁大哥!我白溪岩忍你很久了!多次跟你申明,水影是我娘子,你却三番两次来勾,是不是想要和弟弟我共享佳人?”
他这话一出,全场静穆。
连训练有素的宁家家仆和侍女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阴沁娘更是以袖掩口,像是当场看到了什么绝对不该看到的场景。
杜水萦羞愤欲死。
她觉得上天一定是在跟她开玩笑。
想当初她心中的白月光白溪岩可是文雅至极,被众女生暗地里称为“小王子”的!
他父母都是市重点大学的老师,一个教国语,一个教绘画,是那所学校乃至全市都出了名的风雅之人。
她当初一是因为在小巷中被他所“救”,心存感激,到后面根本就是被这种雅致的气质所俘虏。
她虽生在农村,但其实十分向往精致文雅的生活,因此她从来都对身边男孩不感冒,总觉得他们是糙汉子,只有白溪岩才有着月光一样淡雅的华丽。
可没想到,一朝穿越,本以为可以有机会将误会解开,然后再续前缘,可这人居然性格大变到这种地步!
只有这一刻,她才真真实实地感觉到年少时候的愚蠢。
只凭一时感觉和外表爱上一个人,却不深入交流,到最后终于落得这样的结局!
心碎啊!懊悔啊!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可是怎么办?
真正的儒雅君子金月言还在他的身上,只有他才能化得出来!
她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和这人玩这种“夫妻”的戏码。
“白溪岩,你住口!”
忍住想将这人打死的想法,她轻轻扯了扯白溪岩的袍袖。
白溪岩却一动不动,长身直立,目光咄咄逼人。
气氛由尴尬倏忽转为剑拔弩张般地紧张。
两人目光相对,对峙许久,唬地宁家的仆从们都打起抖来、
终于,宁逑之抬手朝白溪岩的方向按了按。
“溪岩,莫要胡言乱语。当初我与水儿相识相知,却未得她全心信赖,故遗憾错过。但既然她已是你的娘子,过去也就烟消云散了。”
“宁大哥知晓便好。”
白溪岩仍是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不过好歹是袖子一摆,坐了下来。
杜水萦真是不敢再朝他看上一眼。
一是因为有些嫌弃,二是心跳实在太快,呼吸有些困难,她怕在看到那人白皙的俊脸,会就地猝死。
好在气氛缓和了下来。
须臾过后,她终于觉得呼吸顺畅了些。
忽然,阴沁娘起身,对着宁逑之优雅跪了下去。
杜水萦目瞪口呆。
白溪岩的脑子坏掉了,怎么她也开始做起奇奇怪怪的事来?
“姐姐!”
她低声提醒。
不想阴沁娘没理她,却哭了起来。
“宁家主!求宁家主为妇人做主!”
她唉声道,忽然向前一伏,以一个十分卑微的姿势朝宁逑之行了拜礼。
杜水萦心中一痛。
阴沁娘已经不小了,即使保养得当,风姿绰约,看上去也年近四十。
可宁逑之虽做派老成,终究不过三十来岁。
一个年纪大的给一个年纪小的磕头,而且姿态那边卑微,旁人看了都觉可怜,可何况是将她当长姐看待的杜水萦!
她忙过去扶。
阴沁娘却将头死死胶着在那晶石地板上不肯抬起。
不多时,宁逑之的声音穿了过来。
“沁娘,你不用如此。如果你仍是在说那件事,我的回答还是一样。”
他的语气平和,似是见惯了如此阵仗。
从他那死板的脸和语气中的高傲看出,他心里根本没有什么年龄、辈分之说。
在这种时候,杜水萦对这人的讨厌便更加强烈。
是,他是仙缘世家之首宁家的家主,统领整个人界的大腕,确实也该有气势才能镇得住场子。
可她还是看不惯。
但阴沁娘却明显很是依仗他。
“不!家主!您必须答应我,帮我夫君报仇!现在只有林蔽涔一人嫌疑最大!不近医生仙当初肯定也是被他杀死在蛊坟!这事影儿也在现场,当初我和她细细思量了一番,只有林蔽涔的嫌疑最大!”
她这话一出,杜水萦立马明白过来。
原来姐姐是为姐夫讨公道来了。
也是,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一人帮她用最快的方法解开师傅与师娘之死的真相,并且直接捉拿真凶,那只有宁逑之。
宁逑之有最高的地位。
他有法力高强的追随者。
他有在粉碎其他三界对人界侵犯的光荣历史。
他本身修为高深,恐怕已经天下无敌。
况且抛去对他的生理性厌恶来说,黄华庆的知识体系告诉她,这人确实是公正至极,丝毫不用怀疑。
虽然他与他的娘子们好像有些误会和隔阂,对她们做出的事似乎有些残忍,但目前还未确认那些娘子们说的是真是假,因此也做不得数。
由此看来,她早该向阴沁娘一样过来拜托宁逑之了。
可她从未想过这件事。
因为她真的对这人又怕又讨厌。
莫名其妙的讨厌,即使水影已经不在这具身体之中,她也还是讨厌他。
当初还以为是体内残留了水影对这人的印象,现在看来完全不是。
不过也对,人就是这样,有莫名其妙,一见钟情的喜欢,就有更加莫名其妙的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