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溪岩笑了笑,走到修士阵前方,让他们停了下来。
他长身直立,单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执扇,对那些少年修士道:“明钦!”
“是!”
一个面色刚毅、身量高大的少年走了出来。
这少年估计十五六岁,应该是这些孩子们中最大的了,因为看起来非常懂事。
杜水萦心想:“明钦啊明钦!你也不比白溪岩小多少,怎么混成了人家徒弟?唉!”
面对这样一个人,白溪岩却抬脚就踹,一脚将他踹跪下了。
杜水萦不忍去看。
修士们也是嘘声一片,都在小心议论师兄是哪里又得罪师傅了。
“明钦,我叫你带着师弟们好好练习,你看看这两日你们的表现!”
白溪岩眉头紧锁,似要吃人。
杜水萦在一旁看呆了。
这家伙怎么一会儿一张脸?
刚刚不还是笑着的吗?怎么又生气了?
摸不透啊摸不透,好像她从来没有将他摸透过。
“请师傅责罚!”
“是该责罚!昨日我抓凶尸被人拦截,你们躲在一旁,竟看傻了。不是我叫你们出来,你们还能傻站上几个时辰!”
白溪岩说到气处,又是一脚踹在那明钦身上。
“好不容易弄它回来,竟让它在演武场逃脱。你们可是有四十人!四十个修士眼睁睁看着它挣脱金丝索!”
说完又是一脚踹了过去,被杜水萦挡住了。
白溪岩收回腿,将扇子打开,轻轻扇了扇,似是骂得火大身热。
“昨夜被第二具凶尸破了阵法入门,我与那吴用缠斗,你们在做什么?你们居然站在门外看!”
杜水萦见他白皙的脸色微微发红,知道这家伙确实是怒气冲天了。
她自己也听得不开心。
虽心疼这些小小少年,却也是恨铁不成钢。
白溪岩骂完,周围寂静一片。
忽然明钦哭了起来:“师傅!是明钦错了,请师傅责罚!不要赶我走!”
杜水萦不忍看,大男孩一个,说哭就哭了?
“请师傅责罚!不要赶我走!”
其余修士竟然也纷纷喊了起来。
杜水萦见白溪岩低头,以扇子撑着额头,赫然又是一副头大的样子。
她今日三番两次见他这样,又是惊异、又是心疼、又是好笑,都不知如何反应了。
于是她凑到白溪岩耳边,轻轻道:“你是不是总说不想要他们?”
白溪岩点点头。
杜水萦道:“你什么时候这么怕麻烦了?”
白溪岩一扇子捶在了自己额头上。
唉!看来他真是嫌这帮小修士麻烦。
这样才好,这样等她帮忙解决了困难,他会更加感恩戴德,到时候……哼哼!
杜水萦得意至极,只是一看那四十张惶恐的小脸,心下还是一软,对白溪岩道:“你既说练武修真难,那肯定要耐心些来教的呀,怎可随意说要放弃他们呢?”
白溪岩一脸有苦难言的表情,默默摇了摇头。
杜水萦想了想,突然道:“不对呀!城中人都知你不是好东西,怎么会将自己的孩子送来给你教?”
说完立马又道:“哦,是送来给你大哥,但是你大哥又生病了,教不了,对不对?”
白溪岩摇了摇头,叫明钦起来,带着那些修士继续练剑去。
然后将杜水萦带到演武场边的一个小亭里,叫她坐了下来。
“那些孩子都是他们父母、亲人送于我的。”
“啊?呵呵,你名声那么臭,要是我宝宝,才不会送给你这样名声的人来教!”
杜水萦毫不避讳说出心中想法。
“你难道不知,人天性臣服于力量么?别说白溪岩当年只是做了些小恶,就算他是弑神杀佛,是个十恶不赦的恶魔,也有人愿意将自己孩子送于他来教导。”
“啊?”
怎么成小恶了?
杜水萦心里想着,却不敢说出口。
“因为所有人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得到力量,无人能及的力量,成为天下第一,不受任何人威胁。”
她仔细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白溪岩又道:“所以他们就选中了我,因为我是仙缘世家的二公子,而且又那么……”
“那么丧心病狂?”
“别胡说!”
白溪岩又用扇子敲了敲自己脑袋。
杜水萦猛然坐直:“那你教他们就是了啊!是他们自己要学坏!”
白溪岩的嘴角不着痕迹地抽了抽。
随后他正了正色,道:“这就是我苦恼的原因啊!他们的父母、亲人要我教育他们,却又看不惯凶险。”
“什么意思?”
杜水萦刚抛出疑问,就听得院内吵吵闹闹。
那吵闹声越来越近,似是一群人呼啦啦往这边赶来。
白溪岩扇子“啪”地一收,起身就要走。
杜水萦赶紧跟上,一看,原来是一帮妇女朝演武场这边过来了。
那可真是一帮“婆婆妈妈”啊!
她看了看白溪岩,瞬间明白欠扁如他为何今日这般纠结了。
白溪岩以前就很不懂如何与“婆婆妈妈”们相处。
自那次被他带着从小巷回家之后,她才知道自己阿姨家和他家竟住在同一个小区。
那时他没长开,水嫩水嫩的,可爱非常,周边的阿姨、婶婶之类的就很喜欢逗他。
捏捏他的脸啦,摸摸他的脑袋啦,说他像女孩子啦,问他喜欢哪个女孩子啦,等等等等。
每次上学、放学都能见他被弄得满脸通红,一身烦躁。
只是那时候她见了他都要绕道跑,所以并未深入接触,只觉得他又气又羞的样子很好笑。
想到这里,她不禁真的笑了起来。
是了是了,不会错的,只要给他解决这件事,他一定会对她感恩戴德,心生喜爱的!
她放眼望去,见那些妇女到了演武场,见到自家孩子,顿时就停在脚步,愣在原地。
随即--
“哎呀!小聪!你昨夜没睡吗?怎的气色如此之差?”
“天啊!我的书儿啊!你的衣服是多久没换了?怎么这般灰不溜秋的?”
白溪岩的脚步明显变快了,却还是被一帮飞奔而来的妇女拦住了。
“白溪岩!你为何如此对待我儿?”
“是啊!是啊!叫他指导修炼而已,居然将我们的孩儿往死里整!”
往死里整?
一边的明钦嘴角抽了抽。
这就叫往死里整了?
如果被母亲、姐姐、婶娘们知道他们师傅把他们吊在角楼一整天会是什么样?
白溪岩许是耐不住问,扇子一开,轻轻一扇,一股白光闪现,将那帮婆婆妈妈微微冲开。
那帮人见这变戏法般的一下,微微愣了愣,顿时换上了谄媚笑脸。
“哎呀!厉害!厉害!算了,孩儿们吃点苦就算了,能学成这功夫,也不亏啊!”
说完都找自家孩子去了。
那些少年刚熬了个通宵,又被师傅骂,这会儿被自己亲人摸摸又念念,都委屈得满眼含泪。
顿时,英武肃穆的演武场就变成了火车站广场,上演着一幕幕感人肺腑的悠悠情深。
杜水萦叹了口气,她终于知道白溪岩今日为何一直像雨打的鸡一样萎靡不振了。
她犹豫了一会儿,实打实做好心里建设后,跃上演武场的高台,想说话发现说不出来。
原来是太紧张,嗓子有点紧了。
她忍住跑下去的冲动,清了清嗓子,才发出蚊蚋一般的声音:“众位--”
照这样说下去,一百遍也没人听得到。
可她紧张说不出来!
眼泪都要出来了,她连忙给自己贴了个镇静符,才得以高声道:“各位美娘子!都看过来呀!”
众人一听“美娘子”,果然都朝她看了过去。
她屹立在台上,道:“我我我……我家少爷说了,今日有事要与大家说清除!”
下面的人都开始窃窃私语。
“说什么?”
“莫不是不想带咱们孩儿?”
“那可不行!这可是他们仙缘世家必须做的!要是他们不肯带我儿,我就去星泽城,找宁家家主告状去!”
“对!宁家家主心怀天下,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杜水萦不管他们如何闹哄哄,趁符箓还有效,忙继续道:“我家少爷说了,众位美娘子若要继续将孩儿们留在此处修炼,需得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