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的家!”
准确地说,这里是他和她的家,只不过她已经不记得了。
惠灿心里清楚,如果真如那个男人所说的,他是她的丈夫,那么这个房子也就是她的家了。可是,她的心正在七上八下地慌乱地跳着,她的心里似乎还没有准备好去接受这个事实。房子里挂着的所有窗帘的颜色都是她喜欢的蔚蓝色,桌子上和墙上的照片中的女人也是她自己。她觉得这个地方太熟悉了,同时又太陌生了。她此刻的心情就如同刚刚进入怪异世界的艾丽丝,或者像突然掉在其他国家里的外国人。
“我二十九岁。我二十九岁。我二十九岁。我……”
惠灿看着浴室里的镜子,嘴里念念有词。在进屋子之前,两个人就已经被外面下着的瓢泼大雨淋成落汤鸡了。
洗漱台上的口杯中插着两支牙刷,一支深蓝色,一支粉红色,像是暗示着什么。壁橱里放着许多毛巾,都按照她叠毛巾的方式叠成了四折……总之,这里也混杂着陌生感和熟悉感。在一个看似陌生的房子里,进入陌生的浴室脱下衣服洗澡,这可是件令人难堪的事情。为了让自己放松一些,她就对着镜子中的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念叨着:“我二十九岁。我二十九岁。我二十九岁。我……”
她念经似的嘀咕着,不知不觉地开始仔细地打量起镜子中的自己来。面颊被太阳晒得有些黑了,脖子、手臂和腿是浅棕色的,隆起的胸部和脖子白得像雪一样。啊,怎么会这样呢?胸部好像一夜之间就变得丰满起来了。还有,我什么时候把眉毛刮成这样了?腋窝下的毛毛也不见了,指甲上还涂着浅色的护甲油?镜子中的这个女人有着成熟女性的身体,她觉得有些陌生。
真是突然在一夜之间长成大人了!刚才她拼命默念着自己是二十九的时候,就想着快快长成大人。可是,现在已经成为大人了,自己应该感到高兴还是伤心呢?
“惠灿呀,你现在不是十八岁,而是二十九岁!你能坦率地接受你是二十九岁吗?”
惠灿正在浮想联翩,浴室的门突然打开了。她听到那个男人在说:
“餵!你还没洗完吗?”
惠灿下意识地背过身去,两只胳膊捂在胸前。一看到她雪白的后背和裸露的臂膀,尚永顿时没了声音。这一瞬间,尚永突然问自己:
“最后一次看到她的身体,是在什么时候?”
接着,他自言自语地说道:
“嗯,大概是在两周之前吧?”
在惠灿对自己抛出离婚炸弹之后,他就没有再进他们的卧室,之后连她房门的把手都没有碰过。他可不会将一个对自己如此反感的女人拉到床上来,那是他的自尊。很长时间以来,他都能像这样维护着自己的自尊,直到两周之前的那天晚上—就像现在这样,无意间地看到了她裸露的身体。
“出去!关上门!”
不知道是因为渗进来的寒气,还是因为尚永望着她的眼神,惠灿雪白的肩膀开始哆嗦起来。如果她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继续洗澡,也许用不着说,他也会轻轻地关上浴室的门的。不,他肯定会那样做的。然而,惠灿近乎命令的口气刺激着他微妙的神经。
“江尚永!我叫你出去!”
他的脸色变得可怕起来,对两颊通红、瞪着眼睛厉声叫喊的惠灿说道:
“你是白痴吗?用这种口气说话!那是叫人出去吗?真想要我出去的话,就闭上你的嘴,你这个白痴!”
“我说叫你出去,就是叫你出去!快点出去!别等我骂你!”
他知道,这个厉声厉色地向他发出命令的女人这种时候是不会开玩笑的,她会说到做到。可是,尚永这会儿禁不住动起了歪脑筋。
“一个女人在自己家里与丈夫做爱,就算她大叫大喊,也不会有一个人来看的!”
唰~
浴室里水珠飞溅起来,尚永毫不费力地将惠灿摔倒在冰凉的地板砖上。又凉又滑的瓷砖贴在她的背上,她颤抖着问他:
“你要干什么?”
尚永抚弄着妻子柔软的耳垂,用略带嘶哑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道:
“已经是最后了,要么上床,要么道别!”
惠灿将头朝向趴在自己身上的”丈夫”,喘了一口气,说道:
“不要这样,尚永!你这样是没有用处的!你也是同意的,对吧?我可是已经决定再也不做你老婆的,所以你现在不可以碰我!”
尚永的头发还是湿的,可他年轻的身体却在燃烧着。尽管她说不可以碰她,他还是不明白当时到底为什么要那样做。
“你不是喜欢和我做爱吗?”
听到他嘲讽似的话,惠灿竟然“嗤”地一声笑了出来。
“喜欢过,而且现在也喜欢!和你做爱感觉就像飞上了天堂!”
“那又为什么不行呢?”
尚永的眼睛好像在说:“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你到底是为什么没法和我生活呢?为什么现在不行呢?”惠灿盯着他的眼睛,用平静而又清晰的语气说道:
“我要返回天堂了。我以前是喜欢你,但我现在讨厌你了。所以,你不要这样。如果最后的道别是这个样子,我会非常伤心、难过的,也许都不会把你作为朋友留在记忆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