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听到吴夏出了事,季初阳就对贺一娘使眼色,后者心知肚明。
虽然有趁人之危之嫌,但机会难得——眼下要搭上大昌皇宫,夏律千算是一条捷径了!
夏律千的书童颇有眼色,眼见贺一娘得主子青睐,便安排了一个离夏律千住处最近的客院供三人住。
还未进院,便听得一阵嘈杂,不是人声,而是……
“咩……”
“汪汪……”
“喵……”
三人站在门口,目瞪口呆地看着院子里的景象,再三向书童确认,这不是隔壁农舍……
二猫一狗,绵羊两三!
看见几人进来,竟还都亲热地迎了出来……
“贵客勿惊,我家主人喜爱小动物,又向往农家生活,故做了这般布置……”书童温声解释道:“各位放心,它们都很和善的。”
喜舞文弄墨,又爱田园农舍,这个夏律千真是奇也怪哉!季初阳边绕过亲昵蹭上来的那只狸猫边想,她要是那吴夏老国主,也不放心将社稷交给这样的人……
……
“麒麟下凡间
毕方走山川
枯骨千千万
四季换新天……”贺一娘闭着眼,坐在那颗杏树底下的藤曼摇椅上,悠哉游哉地唱到,任由小奶狗拼命拱着自己垂着的那只手。
季初阳敏感地看过来,欲言又止。
贺一娘见状,微微一笑。
“南域祸未平,吴夏乱再起,丰京还镇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万福年……当年季国主禁的这首童谣又在皇城传唱,叫人不得不多想呢!”
季初阳目光深沉。
“四季……这个词就很值得琢磨……”贺一娘再道。
季初阳甩甩头,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甩掉:“还是好好想怎么利用夏律千这个机会救出二哥吧!”
贺一娘幽幽道:“凭咱们几人的力量,不能豪夺……”话锋一转:“难道还不能巧取么?”
“你有办法?”
“大昌是要软禁个活人,假如宾王子死了,他们还能继续禁着他不成?”
不等季初阳发作,贺一娘赶紧道:“你先别激动,不是让他真的死,我们想办法让他假死,然后金蝉脱壳,逃之夭夭!”
“……过于冒险了。”季初阳思考着可能性。
“胜算却大!而且还能永绝后患,你想,如果确定人已经死了,难不成他们还能追着不放?到时候,怕是该咱们小乐向他们要人了……”
“可是皇宫戒备那么森严,我们就算进得去,单凭我们几个人,势单力薄,也办不成此事!”季初阳顺着她的思路边想边说。
“那就在宫外!”贺一娘想了想道:“哎?最近皇帝可要出宫?”
季初阳摇摇头道不知。
“就算近日不出宫,他总有出宫的时候,到时候满朝文武随驾,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宾王子死于非命!”贺一娘越说越兴奋。
季初阳狐疑地看着她道:“我二哥死于非命让你这么激动?”
“这不是假死嘛!你别这么敏感。”
季初阳笑了笑,琢磨道:不失为一个办法,那么眼下,首先得让二哥知道我们的计划,然后才能里应外合!”
……
夕阳西沉,贺一娘和季初阳一人肩上架着个猫,一人身后跟着条狗,来到夏律千的住处——二人一致认为,不管夏律千作何打算,作为吴夏的前太子,他都得进宫一趟。
一进院子就看见夏律千虔诚地双手将一物奋力举向最后一抹夕阳……
走近看却是一只通体雪白、额上一点红的雪貂,拖着一条约足有身体两倍长的尾巴,正配合着夏律千的一番苦心,闭眼睛安静地享受夕阳……
品相成色,着实罕见。
一人一貂沈醉其中,竟没发现有人走近。
“夏庄主好雅兴啊!”
夏律千吓了一跳,待看清是他二人后,先小心翼翼地将雪貂拿下来抱在怀中,才笑道:“原来是贺兄啊,怎么,贺兄还有意要与我谈论诗词?”
“本意是来宽慰夏兄一二,现在看来,仿佛是我多虑了。”贺一娘走近。
“国破山河还在嘛,感谢贺兄好意了……”看似心情不错。
进了屋,二人打量房中陈设,感慨果然是贵太子,即便是落魄,该享受的一点也没落下:一进门,一股清爽气夹杂着花香扑面而来,甚是解暑,屋里错落有致地摆着奇花异草、古董珍宝,房间的用料材质也都很讲究,一应茶具摆件都是市面上见不到的。
中堂两侧用苍劲有力,龙飞凤舞地题了一首诗,乍看字体非同一般,细看内容却是:
早起打开窗
一片白茫茫
恰逢众友至
带来一缕香
……
二人对视,又想起了那句“白面红汤绿碗”来……
看来这位太子是喜文不善文、爱田不耕田,享富贵倒是做得的的确确别出心裁了。
“真是屋雅花香,沁人心脾……”贺一娘啧啧称赞了一番。
“能入得贺兄的眼,也不枉费我一番苦心。”夏律千坏笑道。
明明是一张世间难得的脸,偏偏要做风流之态。
小心地将那雪貂放在花簇小笼中,仿佛怕它闷,顺手把遮住笼子的几枝花给果断掐掉,随手就别到自己头上……
贺季二人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一连串动作,新奇极了!
夏律千意识到自己的举动,笑着解释道:“吴夏有带花的习俗,尤其是男子。因不像女人般可以梳妆打扮,所以每逢节日的时候,都会摘些花戴戴……”
贺一娘笑笑:“夏兄多虑了,在下虽然今日才有幸认识夏兄,但已被夏兄的风采折服,何谈见笑……恕我冒昧,夏兄如今如何打算?”她想了想,还是直入主题的好。
“明日一早便进宫,向陛下禀明情况,然后……”他环顾房间,接着道:“然后离开这地方,四海为家吧。”
“夏兄舍得让这临风台城春草木深?恕愚弟直言,夏兄何不重振旗鼓,收复河山?”
“我要是有那心思,又怎会早早离开?”夏律千看着贺一娘,戏谑道:“更不可能结识贺兄了,说起来,江山社稷虽然重要,怎么能比得上诗词歌赋、快意人生呢?”
“夏兄果然活得通透……”贺一娘适时恭维,看了一眼季初阳,站起来冲夏律千郑重行礼。
夏律千脸上笑意渐退,道:“贺兄何意啊?”
“不瞒夏兄,小弟有要事相求。”
夏律千皱了皱眉,瞟了一眼一语不发的季初阳,冲贺一娘道:“请讲……”
贺一娘:“我年少时结识了一位知己好友,我们每年会约在暮秋在丰京相聚,畅谈诗词人生,然而今年他却没来赴约,多方打听之下,才知他在皇宫中不得脱身,可否请夏兄明日进宫之际,设法告知他,我会在丰京一直等他得空,出来相聚!”
夏律千兴致道:“能得贺兄如此青睐的人,我倒很感兴趣?不知这位姓甚名谁?”
“季宾!”
“……小乐二王子季宾?”夏律千扶额。
“正是!”
季初阳仍然不语。
“我倒是听过此人,如今好像在做陛下的伴读。要我去为你传话……”他的目光有意无意掠过季初阳;“贺兄总得告诉我真实姓名,要不然,那季宾如何相信我呢?”
……
贺一娘从腰间解下一枚玉佩双手递给夏律千道:“夏兄可将此物拿给季兄,他看了自然知道。”
夏律千拿着玉佩仔细看了看,忽然目光深邃起来,等他抬起头来,脸上的笑意已不再,看着贺一娘,问道:“季宾是你哥?”
贺一娘吓了一跳,目光本能地看了一眼季初阳,强自镇定问夏律千道:“夏兄何出此言?”
夏律千拿起玉佩又看了看,解释道:“季越也有一块这样的玉,上面有只鹿,他说这玉佩他们兄妹四人一人一块,用的是上好的冷凝玉,天底下只此四块……”
说完目光如炬地看着贺一娘。
“夏庄主和季越王……季越国主很交好?”出声的是季初阳。
她很怀疑夏律千是不是和李应一起听大哥说的玉的来历……
夏律千摇头道:“见过几次而已……”
“……季宾是我二哥。”季初阳决定坦诚。
夏律千挑了挑眉。
贺一娘走到一边。
……
“我是季宾的妹妹季初阳,夏庄主,之前隐瞒实属情非得已,还望见谅!”
“女的?”夏律千假装讶然,又看了看贺一娘问道:“那你……”
“都是女的!”
贺一娘在一边假装自己不存在……
夏律千靠在椅子上,从下往上审视季初阳:“初阳公主,你的忙,在下怕是无能为力……”
将玉佩交给季初阳,逐客的意思很明显了……
三人僵持。
突然“嗖”地一声,夏律千余光瞥见一个影子飞快地冲花丛中的笼子掠去,紧接着,那貂带笼就被贺一娘抱在怀里了……
夏律千瞠目结舌。
季初阳也瞪大了眼,随即她迅速明白了贺一娘的用意。
——虽然有点不道德……
季初阳余光暼着夏律千的反应,摸着贺一娘怀中目露惊恐的貂,拉长语调,啧啧道:“真稀奇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一娘,你可得抓稳了,万一不小心摔了……”
“你们要干什么?”夏律千急了。
季初阳知道她们做对了。
瞅着他道:“夏庄主,这貂呢……我就替您养一段时间,想必您也不愿意看到‘恨别貂惊心’吧?”
又把玉佩放回桌子上。
夏律千气笑了:“你好歹一国公主,用起此下流手段来怎么这般应心得手?”
季初阳闻言神情微赧:“您之前也是一国太子,不得已才远离朝堂,如今我也情非得已,还望理解!”
说完和贺一娘转身就走。
“等等!”夏律千在身后喝道。
二人转过身,眼见夏律千进了里屋,半响拿着一大盒东西出来递给季初阳,不情愿道:“这是它的食粮,别的它吃不惯……半个时辰换一次水,一个时辰添一次粮,每天必须晒太阳!”
季初阳愣了愣,收下了食盒正要走,夏律千又道:“它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
他阴沉一笑,接着道:“我就打断季宾的腿!”
二面无表情听完,提着貂、抱着粮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