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四周都是刺眼的白光,身体也不受控制的随着一阵风胡乱的颠簸着,猎猎的风吹得发丝乱飞,衣上的带子胡乱的拍打着,天旋地转之间,寒时落入了一个冰凉又小心翼翼的怀抱。

寒时闻到了一股好闻清新的海藻味。

感觉到抱着她的人放了什么在她的脖子上,又听到他闷哼一声,好像是撞到了什么上面,想睁开眼看时,却怎么也睁不开眼睛,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失去了意识。

……

“嘶……”揉着剧痛的脑袋,寒时想着这慕容白的传送阵法也忒不靠谱了。

寒时睁开眼睛,天光大白,她看到了一片枯树林。理理蓬乱的头发和凌乱的衣衫站起来。

这里像是刚刚发过大火一般,寒时彷佛能闻到烧焦的味道,土地上也残留着余烬,昭示大火的无情,与将死的绝望。

莫名的感觉这片树林有几分熟悉,好像她到过这里一样。

四周荒无人烟,寒时想到昨晚有谁抱了她,还将什么挂到了她的脖子上,便伸手勾了一下。

是那片鳞片。

寒时看着手里的鳞片,心像是被密密麻麻的针尖刺过一样,不致命,却让她心如刀绞。

缠在手腕上的九节鞭忽然亮了一下。

脚步声不合时宜的出现,寒时一回头,目瞪口呆。

一身白衣女装的溆朝,头上扎着一方素色头巾,背后是一只大背篓,背篓里装满了粗壮的树枝,最上面搁着一把寒光闪烁的砍柴刀。

气氛变得十分诡异。

随着溆朝走来的是环境的变化。突然就像是盛夏午时的雨后一样,湿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寒时抬头看了看溆朝的额头,上面没有一丝汗迹,而且他做这些还挺轻,彷佛载背一筐也不成问题……

她想起来了,这是簌簌的记忆!她不久前在簌簌记忆中看过!

难道又是幻境?

寒时摸摸腕间的九节鞭,安了安神,比起簌簌记忆中的景象,这个幻境违和的很。

拥有簌簌记忆的也不止簌簌一人,寒时觉得这十有八、九是云画岫搞的鬼。

溆朝越走越近,神色淡然,看到寒时像没看到一样继续往前走,随着他的步子走过,四周烧枯的气息一寸一寸被盛夏雨后的潮湿和翠绿所淹没。

“溆朝!”寒时叫了他一声。

溆朝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好像没听见寒时的声音。

寒时抽了抽嘴角,不确定的喊了声:“云簌?”

溆朝停下了脚步,转身,雪白的绣鞋上沾了点泥。他的脸上是违和的淡然,看起来更像是冷漠。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声音轻轻的,像是一支羽毛划过人的心间。

寒时跟了上去。

讪笑两声,想起‘簌簌’此时应该在一个酒馆做工,便道:“以前我在前面的酒馆喝过酒,呃,你酿的南烛酒和菖蒲酒,都很好喝。”

溆朝的嘴边绽出一个冷漠疏离的笑,“是么。”

寒时连连点头,“刚巧,想喝酒就遇着了你,我们一道走吧?”

“走吧。”溆朝故作温柔道。

寒时:“……”

就算她和簌簌本人不熟,也知道人家是真的温柔,彷佛刻在了骨子的温柔。待人接物如和煦的春风,溆朝这种装的真的不能和人家比,怎么看怎么怪异。

二人结伴走了一会儿,就在树林尽头看到了一座二层木制的酒馆。

溆朝背着背篓轻轻松松的跨过台阶进了酒馆。

寒时牙疼的跟了上去。

果然是她曾在云簌记忆中见过的酒馆。

但小杜没趴着睡觉,支着头发呆,看到溆朝,扯了扯嘴角,不咸不淡的笑了声,看到寒时时却皱了眉头变了脸色,“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儿?”

小杜看起来还是十岁的模样,稚嫩的很,这时皱着眉头倒有几分像个小大人了。

寒时顿住,小杜现在居然和他之前在云簌记忆力见到的一样,十岁稚龄。

溆朝卸下背篓就朝后院走,“现在还有热水吗?”

小杜随意的点了点头,溆朝便头也不回的去了后院。

小杜见不到溆朝的背影了,立刻拉着寒时到一个隐蔽的角落,皱着眉,“你不是这里的人。”

寒时点头,“这里是幻境吗?”

小杜狐疑的看了眼寒时,“你怎么知道?”又说:“你不让我感到讨厌,看起来也有两三分自保的本事,既然误入了这迷仙阵,那我就好心提点你一两句,少凑热闹,也不要和其他人交流。”

寒时道:“为什么?”

小杜突然冷笑了两声,“因为这里除了你和刚刚那个……是人,其余的都不是。”

寒时道:“你也不是?”

小杜忽然阴沉了脸色,“对,我也不算。”

想到刚来时看到到处烧焦的枯木,又在‘簌簌’走过后像时光溯流一般倒回的景象,寒时突然道:“难道这里现在是十多年前?”

小杜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他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溆朝沐浴好了上楼,他的动作有些粗鲁,楼板被踩得吱呀吱呀的响。

寒时扶了扶额。

小杜看着寒时的目光有些不善。

寒时将腕上的九节鞭露了出来。

“这……这是簌簌姐的小九?”小杜睁大眼睛看着九节鞭,表情倒像是一个十岁的小孩了。

寒时道:“我看过关于这里的记忆,是云簌,就是簌簌给我看的。”

小杜的眼眶突然红了,他盯着寒时,激动道:“你是说你看到过她?那她是不是真的活过来了?梅玄翎难道做到了?”

寒时摇摇头,慢慢捋清:“不,簌簌是永远都不会再活过来的,这也是她亲口所言。虽然我的确见过她,但她只剩下一点魂魄,快要消散了,还有,梅玄翎并不能让簌簌复活,反而临阵倒戈,害了千千万万个人族的性命。”

小杜眼中的光一点一点的熄灭,他自嘲的笑了一声:“果然。”

寒时道:“你自始至终都知道这件事吗?”

小杜没了心情解释,走到柜台,扒拉这一把算盘。

寒时还想问点什么,忽然听到外面有人进来了。

小杜跳起来拉着寒时把她塞到了柜台里边。

“黎掌柜的。”小杜叫了一声。

黎掌柜哼哼唧唧了一声,让开身,身后是一个长相极好的红衣少年,少年身后跟了两个侍卫打扮的人。

黎掌柜对小杜道:“去,叫簌簌把酒窖里最好的南烛酒和菖蒲酒拿过来!”声音有些尖酸。

小杜麻木的从柜台后走出去,出去前还警告的看了寒时一眼,示意她别轻举妄动。

不一会儿,溆朝和小杜各抱着两壶酒出来了。

黎掌柜向那红衣少年推销自己家的酒,还把‘簌簌’像婢女一样指挥使唤。

寒时从柜台的一个破洞里瞅着外边滑稽的一幕。

寒时听着那些曾经说过的话,困倦的打了个呵欠。没想到靠在柜台上睡着了,再睁眼时,四周漆黑一片。

小杜举着一盏油灯走来,蹲在寒时旁边,“快点起来,别睡了。”

寒时摇摇头,眼神迷蒙。

小杜拽着人上了二楼。

小杜的房间在簌簌房间的旁边第三间,同样是如同杂物间一般的小小空间,只有一张木板作床,连一张多余的凳子都没有,杂物倒是堆了很多,占满了其余的空间。

小杜把油灯放在一边的一只比较平整的麻袋上,道:“这些都是用来酿酒的麦子,”拍拍床,“你坐在这吧。”

小小的少年站在一边。

“说吧,你是怎么知道的。”

寒时道:“是簌簌给我看过这里的记忆。”

小杜不信,“你不是说簌簌只剩下一缕魂魄吗?那你是怎么见到她的?”一双漆黑的眸子死死的盯着寒时,想从中找出一丝说谎的痕迹。

寒时摘下手腕上的九节鞭,抖了抖,默念口诀,九节鞭完整的展现在了小杜眼中。

九节鞭还颇有灵性的翘起来,用尾巴蹭蹭小杜的脸,彷佛在和一个老朋友玩闹。

“真的是小九……”小杜一下子湿润的眼眸,“好了,你不用解释了。既然小九选择了你,我也相信你所言非虚。”

小杜握着九节鞭摇晃的尾巴,“小没良心的,这才多长时间,就这么护着她吗?你还记得簌簌姐吗?”

九节鞭蹭蹭小杜。

寒时问道:“这里是云画岫布的幻阵?”

小杜道:“是,”他知道梅玄翎已经改名叫云画岫,“此阵叫迷仙阵,自簌簌姐死后他以这座酒馆作阵眼布了这个迷仙阵,用来保护簌簌姐的尸骨。”

“你不是第一个误入此阵的人,之前有人落入,不听我劝,尸骨无存。”他眼中全是冷漠,“这个阵你一个人是破不开的,我也不会让你破坏这个阵法。前年梅玄翎改了这个阵法的时间流速,如今阵里一月,外边一年。这阵进来容易,但出去要等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可以告诉你如何出去。”

寒时一听三个月,立刻道:“难道非要等三个月吗?”

小杜道:“没错,也是你们两个倒霉,这个法阵每三个月重启一次,前几天刚好重启过了,你们只能待在阵里三个月。”

小杜摸了摸九节鞭,往外走,“放心吧,三个月很短的,马上就能过去。”

说完少年便消失在了漆黑的夜幕中。

寒时抖抖九节鞭将它收好,头疼的揉揉额头,她答应慕容白早些回去的,三个月不长,但是三年……她甚至能想象得到慕容白气急败坏的样子。

“如果真的在这里蹉跎三个月,恐怕出去云画岫都把该做的做完了……”

又想到溆朝,寒时头更疼了。

小杜的床板上扑了干净整洁的灰布床单,被子像是趁着有太阳的时候晒过,彭软松暖。

寒时靠在床边上在凳子上靠着睡了一晚。

毕竟是夏天,寒时身上的衣物还算厚实,将就了一晚。

第二日清晨,小杜拿着两只灰扑扑的馒头和一小壶清酒上了楼。

簌簌已经起来了,换了一声灰布的衣服在厨房。院子里弥漫着一股煮熟的麦子的浓香。

小杜将门关上,看着靠在床边的寒时,道:“那张床你可以睡,被单棉被都是干净的,我已经很久没有睡了。”

寒时接过馒头,看着他将酒壶对着嘴灌。

小杜吞下一口酒液,拿出一枚红色的丸子,道:“吃一颗可以掩藏你身上陌生气味半个月。”

寒时接过红色的丸子,一股浓郁的酒香扑面而来,光问了一下就觉得醉眼朦胧了。不疑有他,寒时将丸子丢进嘴里吞下。

火辣辣的感觉滑过喉咙直接烧进了胃里。

“咳咳咳……”

小杜道:“好了,吃完饭你就可以下去了,你要去哪我不管,但是天黑之前你必须回到这座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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